這是一位年輕又勇敢的患者,9mm混合磨玻璃肺結節,找我面診的時候,我判斷90%可能是微浸潤,因為在患肺結節的同時又被查出有青光眼,比較恐懼,但是據患者說,他一直在貼吧看我的科普,慢慢對肺結節有了更多的瞭解,也對我比較信任,所以見到我之後直接就定了在重慶手術。
手術結果出來,不幸中的大幸,早早期肺癌,手術即根治,不需要後續治療了,恭喜治癒。
以下轉自患者留言:
這篇文章主要記錄我2020年5月至11月的看病經歷,為自己留點文字作為回憶,前面寫個總結吧,給心急的朋友節約點時間。
本人研究生在讀,5月體檢發現1cm混合型磨玻璃結節,先後就診宜昌市中心醫院,武漢同濟醫院,最後在重慶新橋醫院戴紀剛主任處手術,大病理為微浸潤肺腺癌。
10月份眼科檢查發現眼壓35,38,在同濟醫院眼科張虹主任處確診POAG(原發開角型青光眼),測24小時眼壓後用阿法根和他氟前列腺素治療,在北京同仁醫院王懷洲主任處行右眼360度小梁切開術。
自己的心態從恐癌,到恐懼離開後家人的處境,到崩潰,再到平靜,半年內心態上成長了很多。下面分享這半年的就醫經歷,所謂久病成醫,自己對這兩種病也有了一定理解,有疑問可以私我。如果真有興趣瞭解我的心路歷程而且能忍受我流水賬一樣的文筆,就請等我慢慢更新吧。
正文
2020年初,因為距離武漢僅需20分鐘動車的路程,我被新冠關在家中,在政府部門工作的父母不得不外出防疫。那時家裡只有三個老人和研究生二年級的我,在完成小論文後沒有任何壓力和約束,每天從早到晚坐在電腦前,精神遨遊在異世界中,這簡直是我人生中最爽的幾個月了,晚睡晚起,毫無運動,營養不良,似乎和我前幾年寒假的作風沒啥區別,而且還遠離了網咖的二手菸,沒有和朋友通宵打牌,自我感覺除了體重上升,身體上沒啥問題。然而,這些當時看來沒什麼代價就能讓你很爽的東西,其實是對你未來的一種透支。
4月,不正常的開始
一切的開始是右手大拇指上一個很小的泡,我以為是水泡之類的東西,沒太在意,可這就是我不正常的開始。幾天後,左手的五個手指都開始起泡,一點點的摩擦就會讓泡破掉,比如騎摩托,開門,提袋子,而且破口越來越大。在本地醫院就診,開了些保溼的膏劑,沒啥作用。
因為我家祖上當過中醫,母親從知網上找了兩種中藥偏方,一種是泡劑,一種要用蝦肉做藥引,當時處於試驗的心態治了一段時間,不但沒有好轉,右手和雙腳也就開始脫皮,這時我才開始重視起來,一直脫皮也不是辦法啊,4月下旬疫情也開始消退,我偷偷跑到學校所在的城市(當時不讓返校),去三甲醫院就診知道了這個叫角質脫落症,面板科主任給我開了一個星期的口服維生素,困擾了我半個月的脫皮就治癒了。
5月,有些不正常了
病好了挺高興的,但大學四年堅持健身就沒去過醫院的我,覺得一切並不簡單,在家人的支援下做了人生第一次體檢。
當時去體檢的人大部分是去查新冠的,做常規體檢的人反而很少,所以基本沒怎麼排隊,但由於缺乏體檢知識,我理所應當地被推薦做了一堆沒用的專案。直到做完最後的彩超,我還自信滿滿,因為彩超醫生告訴我,下從前列腺,上到甲狀腺都沒啥問題,嗯,果然年輕就是本錢啊。
體檢全部結果需要5天才能出來,這5天我又在異世界中遨遊。到了週五,體檢報告終於出來了,我滿不在乎地掃了掃,尿酸偏高?看來得少喝飲料了,超重?健身得繼續了,前列腺質地不均?難道是衝多了?看到這裡還處於我能理解的範疇,1.0cm磨玻璃結節?建議12個月複查?這是什麼東西,百度之後,磨玻璃結節約等於肺癌,額。腦子宕機了。
第2天, 我按照體檢報告上的建議,去呼吸內科就診,那個女醫生看完我的片子,發現我好像很緊張,就對我說你這個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是肺癌,然後給開了一盒羅紅黴素就讓我走了(我現在都比她專業多了)。還不放心的我又打電話給我學醫的同學,他建議我去武漢的醫院像同濟啊協和啊重新拍一個薄層CT,雖然他當時絕對是好意而且是正確的,卻讓我進入了一個更不正常的狀態,恐癌。
5月下旬,在新冠的尾巴上,我來到了武漢,來到了同濟醫院。那時候湖北人去外地需要14天的隔離,但武漢的街頭已經有人不帶口罩了,網上的資訊和現實確實有距離。但即使如此,醫院還是挺危險的,我沒敢掛呼吸科的號,隨便掛了個面板科開了CT,拍完後就在我朋友家睡,那晚我醒了5次,一種我前二十年都沒體會過的名為死亡的恐懼盤旋在我的心頭,而這只是我第一階段的恐懼,也是最原始的。CT結果第二天就出了,結節還在,只是大小變成了9*7mm,這屬於測量誤差。然後咋辦呢?找專家。這段時間在網上了解了些基本資訊,我掛了同濟胸外科主任付**的號和影像科教授周**的特需,付主任很簡單地回答讓我去消炎,消炎後複查CT,周教授也說先消炎,因為是特需號,他還告訴我,我的磨玻璃結節是混合磨玻璃結節,有分葉徵還有小血管經過。兩個人都沒有明確告訴我,這個結節可能是什麼,只告訴我輸液莫西沙星去消炎。
回到家才發現,莫西沙星在當時是新冠指定的藥物,很難去輸液,只能吃片劑,可看著鹽酸莫西沙星片那一大張的副作用說明,我很崩潰,每天吃完後半個小時都提心掉膽,身體自然也出現了很多應激反應。最嚴重的那次是某天晚上,我感覺左臉發熱,脖子左半邊感覺血管在膨脹,慌得我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想去醫院急診,但還好我媽按住了我,讓我在好大夫上電話問診,雖然花了500塊冤枉錢,好歹我當時還是冷靜了下來,結果第二天起來就啥事也沒有了。
這時家裡人對我的心理健康已經非常擔心了,我爸把我帶到他做防疫工作的鄉下,不讓我每天接觸電腦,可是我又開始恐黑色素瘤,因為我發現大拇指上有一條黑線。在鄉下,我每天除了百度各種病就是在外面瞎逛,腦子還沉浸在最原始的恐懼中,加上當時學校那邊沒啥事,真的有時一想可以想一整天。
6月,真的好不正常
終於熬到去複查CT了,同時我還掛了同濟醫院面板科,神經外科,泌尿外科,打算把我有疑問的地方全部問一下。CT結果出來後挺絕望的,還是那麼大,再去找付向寧,他告訴我,不要緊,感覺問題不大,過半年再來複查,沒了。明明已經超過8mm了而且是混磨,為啥還有過半年呢?當時的我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可能只是他推卸責任的一種慣用手法吧,或者認為我太年輕,開出來是良性的可能大,那這就是他看片技術不夠。
再一次回到家,家裡人也開始覺得問題不大了,畢竟同濟的胸外科主任都說了沒啥問題。短短1個月裡我已經拍了3次CT,我發現手臂上出現很多小痣,可能是輻射對面板的影響吧,這又助長了我當時恐黑色素瘤的程度,之後我找了3個醫院的面板科主任,把褲子都脫了,讓他們看過我全身每一個痣,最後都只建議我把腳心的痣預防性切除。
這段時間我對自身健康的懷疑就像感覺同床20多年的妻子突然抽出刀要殺你一樣,明明是最支援你的人,你卻要懷疑它們(指我的免疫器官),現在替它們感到不值,是我對不起你們啊!
7月8月,還是不正常
疫情已經平息,導師也開始召喚我。
在這一階段,畢業,就業,生病,三者的壓力在我心中此起彼伏,本來打死不想考公務員的我也開始考慮為了身體健康,加入國考大軍。不過現在回頭想想,每個知道或者懷疑得癌症的人都會有失去希望的感覺,自己的生命預期被縮短到幾年甚至幾個月。人們總是想未來,可未來就是每個人都有終點。
這種情緒之下,我自然不可能安心學習工作,我也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導師,他似乎也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但也不會主動把事交給我做了。
因為網上看到癌症患者會體重驟減,我每天都在監測自己的體重,有時候早上和晚上相差2公斤,讓我自己心頭一顫,然後又將自己的意識投入各種負面資訊中。這一階段的我開始瞭解一切能讓我去世的疾病,然後一一套在自己身上。
在這種壓力下,我開始出現大便不成形,黑便,很“合理”地開始懷疑消化系統疾病,我又做了人生的第一次胃鏡,結果淺表性胃炎伴糜爛;拿著檢查單回去問消化科主任:”您看我還需要做腸鏡嗎?”“去看看神經內科吧。”最後他看我不放心,還是給我開了個糞便檢查,結果自然也是正常。
回家後我對消化系統癌症的恐懼就消失了,而是開始了一種以肺癌——黑色素瘤——消化系統癌症的恐懼迴圈,中間還夾雜著腦轉,胰腺,骨肉瘤等等我能接觸到的資訊。可以說,我把這段時間把常見的致死疾病都疑了一遍。神奇的是我既沒有抑鬱到睡不著覺,也沒有精神崩潰到無法社交,而是漸漸習慣了這種死亡的壓抑。
每天去工作室看看這些疾病的預後,治療方案,就診體驗甚至最新論文替代了之前的科研,我習慣了死亡這個概念,也開始思考除了死亡之外的事情,這時,我才意識到真正的恐懼是什麼。
我是一個獨生子,父母都年過50,奶奶90歲,外公外婆80歲,如果我離開了,他們面對的是什麼?我都不敢往下想,原來還有比死亡更令人難受的事情啊。這是我第二個階段的恐懼。
9月10月,青光眼,我要瞎了嗎,不正常的頂端,崩潰。
9月,終於開學了。我也慢慢習慣了這種恐懼的心態,雖然每天還是會想,但也不至於影響生活。
但我還是會因為身體上一點小的變化,比如長了痣,喉嚨不舒服,身體上的瘙癢,就懷疑自己轉移或者得了其他癌症。雖然體檢時大致做了一遍檢查,但還是不放心,9月開始,每天下午的時候就會感覺嗓子發緊,一種聲道變窄的感覺,我雖然有慢性咽炎,可是往年都是11月份才會犯,所以自然而然地懷疑是鼻咽或者喉CA(那個字寫多了還是有點怕emmmmm)。
掛了耳鼻喉科主任號,想做個咽喉鏡,主任看了下就說別浪費錢了,給我開了點泡的茶讓我走了。出來後旁邊就是眼科,想起最近眼睛不太舒服,想開點緩解視疲勞的眼藥水,就掛了個普通號。她給我開了一堆檢查,乾眼症,裂隙燈,眼壓。眼壓做出來時,左眼35,右眼38。
回去那個醫生,她又看了下我的眼底,說很懷疑我青光眼,給我開了派立明,尼目克司和馬來酸,讓我先把眼壓降下來,明天再來做暗室試驗這些。當時真的完全想不到眼睛會有什麼問題,所以普通號的醫生說做個全面檢查時,我想當然地認為她想騙錢,但現在想想還是挺感謝她的,雖然她水平確實不行,但如果當時不做這個檢查,可能我到晚期才能發現。但我第一反應還是懷疑,於是換了一家醫院的普通號,那個男醫生更絕,看了下眼底就告訴我,你的青光眼至少是中期了。
那天下午,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學校,想找導師請假去武漢或者北京確診,剛好導師在上課,我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和本科生一起聽著土力學,腦子裡想的卻是失明後我該怎麼辦,想著想著,發現失明似乎比CA還讓人絕望,變成廢物,變成累贅,在黑暗中死去。
終於等到下課了,我走到老師面前,小聲說讓他等下,直到人都走光了。我才開口,老師,醫生說我得了青光眼,而且至少是中期了,可能沒多久就要瞎了。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已經哽咽了,眼淚也止不住流了出來,當時我真的覺得人生沒有什麼希望了。
導師安慰了我幾句,讓我安心去看病,然後對我說,人這一輩子總要碰到各種坎坷,有時能過去,過去了就沒事了;有時過不去,但我覺得你現在這個坎是能過去的。確實,現在我已經邁過了這兩道坎。
我的眼睛之前做過斜視手術,而且從小就有散光,但青光眼這個治不好的病以前也只在廣告上看到過。大概介紹下,青光眼分開角和閉角,一般情況下是眼壓升高導致視神經不可逆萎縮最終導致失明,現在主要靠手術和藥物控制,但藥物會產生耐藥性,最後可能還是需要手術。
第二天我在武漢同濟醫院張主任處確診了POAG(原發開角型青光眼),張主任給我開了很全面的檢查(也很貴),看完結果後告訴我,她認為我還是處於早期,但視神經已經開始萎縮了。我現在用阿法根和他氟控制眼壓,但青光眼對於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重慶頭條##生命擺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