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高氣爽。與朋友商量,決定出去旅遊。
不知驅車多遠,來到一座大山前。駐車山下,放眼望去,山上林深草茂,大樹如蓋。一叢叢雖不知名但頗嬌嫩的野花,白藍粉黃相間,煞惹人醉。一條大江蜿蜒東去,像一條藍色的寬飄帶纏繞在山腳下。江水靜靜地緩緩流淌,如同一個成竹在胸很有城府的老教授在自信地散步。三五個在江對岸洗衣的村婦,花花綠綠的身影映在江中,被他們洗衣帶起的漣漪微微地盪漾著。我倆徒步登上山腰,順江而行,走在似有路又沒路的大江右岸,呼吸著鬧市難見的厚植被所帶來那清新的負離子,看著峰迴路轉的河水,心中充滿著愜意。
江風輕輕地吹拂。我倆時而看那山中特有的奇異植物,時而看那微波稍興的湛藍色江水,有時也像江水一樣緩緩地走著聊著閒話,或“老夫聊發少年狂”式地雀躍追逐前行,全然不顧下面江水可能帶來的威脅。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倆的話語突然停下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一絲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側耳細聽,像是樂器中的大胡去掉了弦碼後輕輕拉出的曲調,低沉而又渾厚。我倆遲疑著前行,那聲音變得越來越大,——是大而沉悶,而不是高,直到脹滿耳廓。這從未聽過的聲音,像遠方千萬匹駿馬奔跑時壓抑的呼嘯聲,像天邊滾過來被氣流困壓著的群雷聲,又像二者的共鳴共振聲。向前方望去,不知在多遠的地方,風起雲湧,天地混沌。我倆驚奇地對視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疾步地向那深處走去。
突然,我倆急剎腳步,又本能地倒退幾步,倒吸了口氣。眼前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大江斷了!齊刷刷地攔腰斷了!寬闊的江水消失了!江水斷處,白霧茫茫,虛無縹緲;盡頭下面,深不可測,濃雲翻滾。驚魂稍定,才看見江水變成了諾大的瀑布向深淵咆哮而下,傾洩進翻滾的濃雲之中。像遠方那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勢不可擋地躍入深淵的江水,又像無數碩大無比的利劍直插入混沌之中。深淵內翻滾著的冷風和濃雲被利劍劈碎又重新聚攏,形成更大的氣勢,與江水廝殺決戰。一團團的水汽從深處滾上,又立即被大瀑布捲了下去,雪白、灰暗和墨黑互相纏繞、扭曲、變幻與融合,迴圈往復。這無可名狀的磅礴氣勢,比我見過的黃河壺口瀑布、黃果樹瀑布、甚至於美國和加拿大的尼亞加拉大瀑布等要大百倍、千倍。
旁邊空無一人。冷風從深淵下向上翻卷,強烈地衝擊著我們。我們像置身於核彈爆炸時的蘑菇雲中,大腦思維完全被顛覆或者說沒有了思維,沒有了聽覺,不知道害怕,不知道躲避,傻傻地站在那裡,任憑被氣浪衝擊得趔趔趄趄,下意識地感受著那種鋪天蓋地、排山倒海、摧枯拉朽、天搖地動的大自然魔力。
也不知道傻站了多長時間,我的意識、思維和聽覺才慢慢恢復過來。深淵的邊沿距我倆近在咫尺,但那江水傾下的聲音卻像遠在天邊,異常的沉悶渾厚,如同被什麼碩大的蓋子捂著。這種聲音,似乎並不是從我的耳孔進入衝擊耳膜而被神經感知,而是像在心靈深處瀰漫開來,激盪著我軀體的每一個細胞。我不知道這種從未聽過的驚魂動魄的聲音是江水衝擊淵底形成,還是江水與翻滾的濃雲交戰廝殺而成。
膽戰心驚地站在這斷江邊沿,站在這混沌的蘑菇雲中,如同站在陰陽兩界的分界線上,距那個未知的世界僅一步之遙,時刻都有可能被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腦子裡突然幻化出了李白《蜀道難》中的“地崩山摧壯士死”意境。同時,我又為這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傑作而感到一種壯烈的心境昇華,即使在這種撼天地、驚鬼神的境地中死去,也死得其所,不枉此生。於是,便徵求同伴意見,同伴竟與我不謀而合,我倆決定懷著被震懾後的敬畏心情去淵底探個究竟。
我倆手腳並用,沿著斷江側面的巉巖艱難地慢慢攀援而下。壁立千仞,枯松倒掛,砯崖轉石,飛湍瀑流,“百步九折縈巖巒,天梯石棧相鉤連”。這個艱難歷程,我無法用語言描述。目不暇接的奇景怪象,更增強了我一睹淵底的信心。我覺得已經進入了地殼的深處時,看見一條無水的“一線天”深壑,卻找不到斷江的淵底,那沉悶的濤聲不知為什麼也越來越遠。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怪石嶙峋的大山洞,我倆鑽了進去,眼前豁然開朗,儼然又一個世界。這裡既不是深淵,也不是高山,而是一片由柔和曲線組成的低緩起伏的坡地,到處樹木參天,枝椏交錯,明亮、通透而又明媚。樹幹和枝椏被夕陽鍍上了金黃色的雙輪廓邊沿線,中間顯得更加黛綠。薄紗般的霧靄從林間像一道道柔和的舞臺燈光,射在開滿各色山花的草地上,不知名的彩色小鳥在枝椏上飛來跳去,啾啾歡歌,有一隻竟飛落在我的肩頭,用毛茸茸的小頭輕輕地拱蹭我的耳朵。不遠處有幾隻似羊像鹿的動物,抬頭看了看我倆,又悠然地低下頭吃草。散散落落的一些紅男綠女遊客,優哉遊哉地欣賞著景色。整個環境靜謐祥和,同伴禁不住感嘆:莫非這是一個地球核心的童話世界?
看到幾個遊客紛紛舉起相機拍照,才猛然想起今天竟然沒有帶相機,看看手機也沒電了,連個照片也不能拍,心情自然有些遺憾。如此景色我曾在心中從唯美角度構思過,卻從來沒有遇見過,特別是那一道道樹木間隙斜射過來的輕紗般靄束。今天如果能把此景拍下來,一定是絕美的攝影作品。相信古今中外,還沒有出現過如此瑰麗的攝影作品。我不禁扼腕嗟嘆,打算回去後一定叫上幾個攝友再來此採風,補上這個缺憾。
金黃色的夕陽漸漸變紅,我倆不得不戀戀不捨地開始返程。又是一路艱難攀援和新奇勝景,不再贅述。來到上面,還未來得及喘息,眼前的奇異景色再次使我倆瞠目結舌,歎為觀止。山頂平坦,大地一望無垠,天空浩瀚湛藍,天地連線處夾著鮮紅的夕陽和紅中有黃的彩霞。在天地之間,高低的峰巒形成了黛色的剪影,遠處的大地像一幅巨大的寫意水墨畫,寥寥數筆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了淡淡的樹木輪廓。夕陽下,三條大江在暗色的大地上呈扇形般返著天色從天際邊向我倆聚攏。蔚藍色的江水泛起被夕陽染紅的片片鱗波,無聲地奔流而來。到不遠處,三江並流,在我倆的身後匯成了茫茫大海。海上沒有一絲風,卻矗立著一排排前赴後繼約幾米高的白色浪柱,如雪似玉,起伏盪漾,一望無際,氣吞山河。乍看去,有點像秦始皇、漢武帝去過的被稱作“天盡頭”的山東榮成成山頭突兀鷹頭崖上所看到的海面,但比之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斷續地到過祖國大部分海岸線,也算走馬觀花地去過十幾個國家的部分地方,見過不少的海洋江河,但從沒有見過這等壯觀令人驚駭的盛景,真真是人間絕無,仙界少有!
我倆感嘆著,朔流而上走在三江間的堤壩上。走著走著,堤壩越來越窄,又覺得漸漸動了起來。我心中駭然,想回頭走,哪知已沒來路,身後剛走過的堤壩、三江都成了汪洋大海。更為吃驚的是,可能因為江水浸泡的緣故吧,腳下和前面的堤壩也正在變軟並快速下陷。須臾,江水便撲上了我的雙腿,我大叫同伴,不見應聲,也不見身影。隨著身體持續下沉,我大喊“救命”,掙扎的手臂打在堅硬的岩石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倏然間,江水沒頂,天昏地暗……
不知過了多久,我幾經掙扎,開始有了朦朧的意識。努力了幾下,慢慢地睜開了酸澀的眼睛,眼前仍一片漆黑。三江沒了,大海沒了,排浪也沒了。這是哪裡?是海底?還是陰曹?擰了擰大腿,疼感分明,我沒有死?猛然坐起,隱約看見了一扇窗戶的微光,便摸索著拉開了窗簾。窗外,月色朦朧,萬籟俱寂,列車的笛聲從遠處斷續傳來。我回頭一看,隱約看見的竟是我的斗室。是誰把我救了回來?這難道是電影的蒙太奇效果?
我半天緩不過氣來,愣怔著思索了一會兒,意識漸漸恢復,開啟床頭燈,揉摸著以為是打在岩石上原來是打在床頭上仍隱隱作疼的手臂,方知是南柯一夢。可夢中的景象為何能如此清晰,歷歷在目?細細回想一遍,上面所述的夢程還是有很多漏洞、荒唐和不合邏輯的地方。我想,夢中所見的景象,不但地球上不存在,而且大腦也絕對想象不出來,唯有夢境可見。於是我懷著迷惘惆悵的心情趕緊又關燈躺下,想再回夢中舊景重遊,就江堤為何會下陷的問題去探個究竟……
是夜及其以後的數天來,那斷江深淵、夕照奇林、三江並流、大海排浪等荒唐的盛景一直在我腦海中回放。我很想如實地把它們描述還原與人分享,但每當提筆時,心中的詞句卻像被驚的鳥兒一樣飛的無影無蹤。時至今日記錄下來這些文字,還不及當時的盛景之萬分之一。
作者簡介:常玉國,河南濟源人,偶用小詩文記錄心聲隨語以消遣。
責編:王芳 遠岫 若谷 | 編輯:陳麗 |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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