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狂人”
他是名副其實的“徒步狂人”,被稱為“天下第一瘋”,從24歲時開始徒步旅行,一直走到59歲客死異鄉。
雖然國內外熱愛徒步旅行的人有很多,但是像他這樣能堅持30多年的人卻很少很少。
這麼多年來,他走出了30多萬公里,用自己的腳面丈量著中國遼闊的疆域。
一車,一人,一邊閱讀,一邊書寫。
他活得像個流浪漢,也更像是個詩人。
“我預感我很可能會在某個黃昏、落日與晚霞之間,在沙漠的兩座沙丘之間,安靜幸福地停止心跳。我相信,在那一刻我已看到了生命與自然的交接儀式。”
這是他在出發前,告訴好友的話,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他是誰?
又是什麼原因,促使他走上了這樣漫長又浪漫的旅行呢?
“天下第一瘋”
這位“天下第一瘋”名叫謝建光,當他踏上旅行時,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這場註定曠日持久的挑戰。
謝建光是寧波人,出生在1959年,等他長到記事的年紀時,也正好身不由己地走入了那個動盪的年代,他也因此稱自己是“時代的受害者”。
因為家長的緣故,謝建光在讀書期間飽受同學和老師們的異樣眼光,而這樣的目光給年幼的謝建光內心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也為他後來的“離經叛道”埋下了伏筆。
學校中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讓謝建光飽受煎熬,他從此恨上了學校,再也不肯去上學。在這充滿痛苦回憶的短暫學習生涯中,唯一能夠慰藉謝建光孤獨的內心的就是書籍和寫作。
他後來回憶那段在學校讀書的時光時曾經感慨:“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些令人討厭的事,我大概會繼續在學校‘讀書破萬卷’,一直一直讀下去。”
可惜這個願望並沒有實現。不過謝建光雖然離開了學校,卻沒有就此離開閱讀,還在心底埋了一個關於寫作的夢。
謝建光的家庭條件並不好,在他離開學校後,不得不去學一門手藝,將來好養家餬口。謝建光找了很多不同的工匠人,最後在17歲那年開始當木匠。有一回幹活的時候,謝建光因為走神,一不小心在刨木板的機器上傷到了自己兩隻手的食指。
謝建光還沉浸在永遠失去這兩根手指的痛苦中,緊接著就遇到了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年僅17歲的他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為了救謝建光,他的家人掏空了全部的積蓄,這才將謝建光送到杭州某醫院進行了開胸搭橋手術,保住了他的性命。
痊癒後的謝建光更加貧寒了,而他經歷了從查出心臟病到被治好的全過程,這種在生死線上打過滾的奇異感覺,讓謝建光的內心生出了幾分豁達,就算更加貧窮了,謝建光也沒有感到焦慮。
他又想起了年少時種在心底的那個寫作夢。那個夢就彷彿是個有著尖角的星星,存在他心中,扎得生疼,使他迫切地想要寫出些什麼。
可是謝建光沒有讀完書,也沒有寫作的功底,心中有想法,卻寫不出來。於是他便去了杭州大學的中文系進行旁聽,但是因為不是正規的學生,很快這個夢也被遏制了。
當時高考已經恢復,謝建光還去報了名,但還是落榜了。
他回到家中,看著已經殘疾的雙手,感覺自己一事無成,心中有明確地想要做的事,卻不知道該從何入手,只能無助又彷徨地待在陰暗的房間中,任由抑鬱的情緒在身體裡滋長。
謝建光的父母見他這樣頹廢,很是擔心,便勸他先不要著急找工作,可以先趁這個時間找個合適的姑娘,完成成家立業的人生任務。
組建家庭,成家立業竟然是就是人生的任務,這讓謝建光很不能接受。他自從小學時起,就對學校規章制度感到不滿,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更討厭平平無奇、毫無波瀾的生活。
謝建光覺得自己或許還會成家立業,但是絕不是現在。想到這裡,他收拾了行囊,對父母謊稱要去外面打拼謀生,就此開始踏上了一段長達30年的漫長旅行。
推著“移動城堡”踏上旅行
謝建光離家時,全身上下只揣了150塊錢。他帶的行李也不多,除了必要的換洗衣物,謝建光還鄭重其事地將他最愛看的一本《海涅詩選》放在行李中。此外,謝建光還帶著鋼筆和筆記本,將這些帶在身上,就好像將夢想背在了後背上。
他再三檢查了這簡單的行囊,感覺十分滿意。
之後,謝建光還憑藉著做過木匠的經驗,為自己打造了一輛木頭板車作為自己遠行時的座駕和“移動城堡”。這座“移動城堡”從謝建光正式開始旅行時便一路相隨,幾乎陪伴了他整個旅行,期間也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故破損過,又都被謝建光修補好,繼續推著上路。
這段旅行中,最愜意當然要數最開始那幾天。因為這段時間謝建光的腳步最輕鬆,身上帶的錢又很充足,再加上重新擁有了完全的自由,他不管走到哪裡,心情都奇好無比。
但很快,謝建光帶出來的150塊錢就花完了,他沒有去乞討或者工作,而是隨便在路邊看到有什麼能吃的、喝的,隨手撿起來就吃。謝建光還在“移動城堡”中放了一個從家中帶出來的鋁盆,作為他吃飯和做飯的工具。
此時的謝建光已經完全活成了流浪漢的模樣,有時會撿垃圾,有時會到飯館中吃人家吃剩的飯菜。
日子雖然艱苦,但是被自由的氣息包圍著、推動著,謝建光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他後來也坦言,其實最初這段旅行,他原本沒有計劃走這麼多年,本來想要走幾個月散散心,開闊一下視野就回去按照父母的要求成家立業了,結果沒想到他漸漸愛上了這趟旅行,不願再停下來,風餐露宿也擋不住他向前的腳步。
在旅行中,謝建光並沒有忘記寫作,恰好相反,他比以前閱讀得更多了。
此時,謝建光的“移動城堡”已經真的初步具備了城堡的功能,可以睡覺、吃飯,把木板一支,又有了寫作和閱讀的小書桌。
那個紮在他心中許多年的有稜角的星星終於“吐”了出來,為了排遣孤獨寂寞,謝建光在旅行中思考了很多。感悟多了,謝建光無師自通,如實記下了自己在旅行中的見聞。
他每天都會在筆記本上記下自己這一天的所見所聞,等到他59歲時,謝建光已經記錄下了多達600多萬字的旅行見聞,並將其寫成了一本名為《瘋行天下》的書。
孤身一人徒步旅行中可能會遭遇到的危險,謝建光在自己的書中幾乎全部記錄了下來。有一回,他走到內蒙古草原上,竟然在青天碧草間遭遇了一隻野狼,一人一狼之間只有10米的距離,卻足足對峙了半個多小時。
謝建光也曾遭遇過洪水,他的行李幾乎被洪水全部衝跑。在又累又餓的情況下,謝建光把能找到的樹根挖了出來,還吃掉了幾隻死耗子。
還有一次,他為了躲避暴風雨,找了個山洞休息,結果在洞中發現了一口已經敞開的棺材,白骨散落了一地。在走動間,謝建光無意中踩上了一截白骨,他被耳邊出現的“咔嚓”聲嚇得魂飛魄散。
等謝建光回過神時,他正在將散在外面的白骨放回棺材裡,嘴上還無意識地重複著“對不起”。他守著棺材和白骨,生生熬過了一個暴風雨之夜。
思想自由的鳥兒
在這段旅行中,本不想成家立業的謝建光也曾收穫愛情。
他在無意中走到了一座學校附近,因為累極了,就在學校一旁的操場上停下來,翻看著自己之前寫下的文字,漸漸睡了過去。結果等他醒來之後,文稿卻不見了。
謝建光瘋了一般找了大半天,一無所獲。他絕望地返回板車旁邊,正好看到一個年輕姑娘駐足尋找。她手上拿著的就是謝建光的稿子。
原來這個姑娘是旁邊學校的老師,她在路過時,因為好奇翻看起了稿子,後來看得入迷,忘了時間,急急忙忙地跑去上課,結果把人家的稿子帶走了。她趕緊趁著下課的時間將稿子送回。
謝建光因此與這個姑娘相熟。她也熱愛文學,一點也不在意謝建光的邋遢,經常來找謝建光聊天。兩人一見如故,越聊越投機,謝建光感覺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姑娘,為了她,他在當地停留了3天,還去打理了頭髮,換了衣服。
但是謝建光在第三天晚上思考良久,最終還是再次踏上了旅行。女孩曾想辦法託人給他送信,在信上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留下來,與她永遠相伴;另一個就是當作沒看到這封信,繼續向前。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位熱愛文學的姑娘也有著十足的浪漫。可惜這並非謝建光想要的生活,於是他沒有回覆那封信,繼續向前,直到2018年的1月份。
在1月23日一大早,家住寧波鄞(yín)州的應先生在起床後,開啟手機微信,突然發現了好朋友謝建光發來了一個小影片。
影片中的主角是一個被推進醫院急救室的病人,而這個病人就是發來影片謝建光本人。
事實上,這個影片並不是他本人發出的,而是為他進行搶救黑河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為了尋找他的家屬,這才用謝建光的手機挨個發影片尋找。
應先生連忙打過電話,與護士取得了聯絡。護士說謝建光因為肚子疼,昏迷在路邊,被好心人送到醫院,被診斷出胃出血和心率衰竭,進行了緊急治療。
只是遺憾的是,在搶救後,謝建光還是在2018年1月23日去世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謝建光做到了,以一種近乎偏執的方式。他曾在旅行中寫道,想要成為一隻思想之鳥,可以不被認同,但是要穿透某些靈魂。
他的行為和選擇見仁見智,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評價。
但對謝建光本人來說,他真的作為一隻思想自由的鳥兒,縱情穿越中國疆域,飽覽山河風光,至少穿透了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刻,他的自由是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