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
大匪首的末日
早在瑤山外圍剿匪時,有些部隊為了便於捕捉匪首,就在原來的便衣偵察隊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精明強悍的幹部和戰士,組成了一些小分隊,四出活動,只要發現匪首的蛛經馬跡,立刻盯住不放,穿州過縣,跨山越水,直到把他們逮捕歸案方才罷休,他們把這叫作飛行隊。前線指揮部發現後,立即總結了他們的經驗,加以推廣,並指示各部隊都成立這種組織。於是,飛行隊不久就成了瑤山剿匪鬥爭中最活躍的一種追捕匪首的戰鬥組織。
各飛行隊追捕的主要目標就是甘競生、林秀山、韓蒙軒這幾個重要匪首。戰士們知道:不殲滅這些匪首,等於斬草不除根,部隊一走,他們又會糾合匪徒,東山再起,這就給瑤族同胞留下了心腹大患。因此,都表示決心:上天入地,也要把他們抓到。
甘競生是匪桂東軍政區少將副司令。他在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匪幫的直接指揮下,曾經統一組織和策劃過瑤山地區和桂中、桂北地區的土匪暴亂。他曾寫信給臺灣的特務頭子鄭介民吹噓說己“率所部轉入金秀‘瑤'山基地,策動遊擊,轉戰經年……現已擴充套件五十八個縣分之長村組織,有人槍數萬之眾。”要求鄭轉告亡命香港的匪桂東軍政區司令甘麗初“從速返桂主持”,還要求蔣介石“指示機宜”、“予以接濟”。這個窮兇極惡的老軍統特務頭子殺人如麻,光他親自殺害的就有二百多人,還挖人心、喝人血、剖孕婦、抽人腳筋做鞭子。我軍進剿後,一直留心查訪他的蹤跡。
一次,我們在瑤山外圍殲滅了匪新一軍一支股匪,俘虜了八個女人。不料卻從她們口裡探聽到甘競生的訊息。
原來這幾個女人是匪下級軍官家屬,其中一個姓彭,一個姓劉,丈夫都是排長,早被打死了。她們都很年輕,被拐騙來到大瑤山,日夜受到土匪的欺凌和侮辱,有苦難言。甘競生看中這支部隊是美械裝備,有戰鬥力,想抓住它擴充實力,經常來活動,所以她們也就認識了他。
我軍向她們宣傳俘虜政策,消除了她們的恐懼心理,給她們指出前途,最後對她們說:“我們準備送你們回家,不過想先請你們幫助抓到甘競生。她們願意立功贖罪。於是,一支飛行隊就帶著這兩個女人,進入了大瑤山羅香鄉。
飛行隊到達羅香後,聽說羅運還有土匪,情況很亂,就派她倆先行潛入探聽訊息。一去好幾關,卻不見回來。是逃跑了呢,還是被土匪搞掉了呢?大家又懷疑,又擔心。
飛行隊剛進羅運,她們卻不知從那兒鑽出來了,急忙說, “碰見了甘競生,快去!他往羅丹去了?”原來土匪在羅運亂成一團,只顧逃命,她們以偽新一軍家屬的身分進去,並無人查問。在混亂的人群裡,她們看見了甘競生,便留下來報告情況。
飛行隊立即星夜趕往三十里外的羅丹,誰知又撲了空。當地瑤民也認識甘競生,說他四十多歲,個子不高,很胖,留著山羊鬍子,穿黑毛料對襟短便服,昨夜在這裡住過,天不亮就走了。可是,往那個方向去了?誰也不知道。
飛行隊剛離開羅丹,甘競生就回到羅丹;飛行隊轉身追回來,他又跑往平竹了。就這樣一連撲空三次,連線索也斷了。
於是,大家就一起分析撲空的原因,提出了許多懷疑, 為什麼這幾天他總在羅丹、羅運、平竹、滴水一帶轉圈呢?明明他就在前面,為什麼卻總是撲空呢?為什麼時間往往只差兩個小時呢?大家判定:甘競生是摸到了飛行隊的活動規律,所以就跟飛行隊捉迷藏,並不跑出很遠。
於是立即改變行動規律,以前白天走,現在改在晚上走 他們估計甘競生可能就近逃往金秀老山的原始森林藏身。從羅運去老山一定要經過平竹鄉的一個小寨子。於是就半夜摸黑趕到那裡,進行了嚴密封鎖。
戰士們叩開了老鄉的門,逐戶逐屋進行搜查,還是沒有甘競生,但卻又找到了他的線索。原來甘競生在我大軍進剿後, 便脫離了大股土匪,帶著一個副官,兩個護兵,被我們趕得走投無路,不敢在山裡生火做飯,也不敢在村子裡逗留,連日來餓得頭昏眼花。他不久前來到這裡,仍不敢進村,只派副官來威逼老鄉做飯送上山去。飛行隊晚到一步,沒有捉到這個副官,只找到了那個做飯的瑤民梁庭桂。
梁庭桂知道了是解放軍以後,心裡好象放下了一塊石頭, 主動要求帶路。飛行隊一算時間,該送飯了,拖久了容易使甘匪產生懷疑,轉移潛伏地點。於是,派副班長謝新庭率領十二個飛行隊員,連夜出發。
天色漆黑,雨嘩嘩地下著,山陡林密,道路泥濘,走幾步就跌一跤,逢到稍陡一點的路,只能爬向前進。就這樣一直摸索了好幾個鐘頭,還沒有到達目的地貓兒嶺。四顧茫然,伸手不見五指,梁庭桂苦惱地說“我也迷路了!”
在這節骨眼上嚮導卻迷了路,真令人焦急。謝新庭一面極力使自己保持冷靜,一面安慰梁庭桂,叫他不要急,慢慢找路,一定能找到。他們在山上又轉了好多圈子,終於摸到了貓兒嶺附近。
這裡三面是河,一面是路,中間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山包, 只要有人把大路卡住,山包上的人就沒有退路。甘競生為什麼不鑽到周圍的深山密林裡,卻偏偏藏在這裡?這也容易明白,這裡一看就不是個藏人的地方,他以為反而可以混過我們的耳目。
梁庭桂提著飯合在前面領路,戰士們靜悄悄地在後面摸索跟進,大雨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
走到河邊,梁庭桂拍了兩下巴掌,對面黑暗裡也傳來兩下掌聲,暗號聯絡上了。這時,聽到對面河邊一聲輕喊:“誰?” “送飯的。” “幾個人?” “一個。” “不準上前!”
謝新庭這時看見一個黑影從樹背後鑽出來,擔心梁庭桂遭其毒手,就閃在他前面。戰士們五六支電筒一齊照住了那個黑影,趁他睜不開眼的時機,謝新庭和另一個同志猛撲上去,把他按倒。梁庭桂悄悄說:“他就是副官郭庭輝!”
突然,黑暗裡兩處火光閃閃,響起短促清脆的卡賓槍聲, 子彈嘸嘸擦頂飛過。戰士們立即端起衝鋒槍還擊。那兩個土匪大概見我火力猛,人又多,滾下河就逃走了。
這時,謝新庭瞥見身邊有一個人影一閃,他眼快手急,迅速朝黑影打了一槍,跟即猛撲上去,卡住了這人的脖子,然後抽出手電筒一照,覺得這個怪模怪樣的傢伙,好象就是甘競生,帶回村子一審問,他卻說是個算卦先生。後來在他身上搜出了望遠鏡、懷錶、派克筆、金戒指、光洋,還有一個刻著甘競生名字的印章。把這些往他面前一擺,他才吞吞吐吐地招供。 “姓甘,甘競生。”
為什麼過去飛行隊總是撲空呢?原來甘競生轉移時,都是派人拿望遠鏡察看四周動靜,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跟在後面的飛行隊,飛行隊卻看不到他們,因而每次雖然只差幾里路,卻次次撲空。他卻沒料到飛行隊這次會突然迎頭卡住了他的去路。
這是2月12日晚上的事。甘競生被活捉的訊息,迅速傳 遍了瑤山,各剿匪部隊和民兵群眾更加來勁,都說:“老狐猩林秀山也快走到頭了!”
提起林秀山,柳州以北方圓幾百裡的人,誰都是恨得咬牙切齒。他是鹿寨縣人,又矮又瘦,凹眼睛,高額骨,外貌奇醜。十五歲就混入國民黨軍隊,從勤務兵直幹到營長。但他並不滿足那種作威作福、花天酒地的生活,十九歲時,乾脆回鄉當了土匪。開始只是單身遠出,在荒山僻野攔劫商旅,搶來錢財,大吃大喝一陣,花光了又去搶。不久,他憑著潑天大膽和一手槍法,竟招引了七十多個亡命之徒,聚嘯山林,大幹起來, 殺人劫貨,武裝走私煙土。後來,爪牙越來越多,他就坐鎮鹿寨縣城,一面分撥其嘍羅任意搶劫商店、船隻、汽車、銀行,自 已坐地分贓,一面開設賭攤煙館,霸田佔產,無惡不作。1937年以後,他巳蒐羅了九千多人,便自封“司令”,活動於廣東、廣 西、貴州三省邊境。他不知殺死過多少人,只要哼一聲,爪牙就把人拉出去,刀砍、槍崩或活話拖死,然後丟到荒山野澤,苦主連屍首都找不到。這一帶,連三歲孩子對他都懷著恐怖心情,只要媽媽說一聲“林秀山來了!”就象聽到野獸來了一樣, 嚇得不敢哭了。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慣匪,在廣西解放前夕,卻得到白崇禧的賞識,特地請他去桂林開會,發給他大批槍炮彈藥,要他“開闢敵後反共基地,配合國軍反攻大陸”。廣西解放後,白崇禧又派了個少將參謀,潛回廣西,跟他聯絡,並委任他為一二六軍軍長。林秀山受寵若驚,更思報效,於是指揮其八個團匪徒大肆進行破壞活動,所到之處,城鎮為墟。他流竄到瑤山以後, 也有人誤稱他為“瑤王”。
這個鴉片煙鬼積累了幾十年打家劫舍的經驗,滑得象個泥鰍。他不相信任何人,從不和他的匪徒住在一起,只帶幾個親信單獨行動,一夜轉移好幾處。有幾次戰鬥,明明是他在指揮,但當我們全殲股匪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他。1950年10月, 我軍獲悉他率二千多匪徒在象縣大樂墟,立即去了五個連加以包圍。部隊攻進去後,俘虜了林秀山的養子、匪團長林忠發,但是卻不見了林秀山。林忠發也莫名其妙地說:“剛才還 在這兒的嘛。”原來他在我軍最後總攻時,換上便衣,挖開了牆腳,帶幾個親信,鑽進墟內的暗溝逃走了。我軍進剿大瑤山以來,也是幾次眼看要抓到他,但幾次都被他逃脫。
我軍好些部隊都加強了對林秀山的追蹤。
一天,在瑤山外圍的一支部隊得到情報:林秀山坐轎子出來了!立即派五個連分五路去截。其中一路翻過幾座山頭後,果然遠遠看到大山中隱隱出現了一頂轎子,兩個人悠悠晃見地抬著,轎前轎後都是護兵,還有女的。戰士們見與情報相符,認定是林秀山,飛快地衝過去。土匪邊打邊撤,山高路險,相隔裡把路,就是追不上。轎子一過山坳,就隱沒在原始森林裡了,只打死了六個土匪,活捉了三個。據俘虜供稱:轎子裡 就是林秀山!奇怪的是:其他四路連隊也都發現了轎子,其中一路還抓住了轎子,裡面坐的是個大煙鬼,瘦得象猴子,五六十歲左右。這正是林秀山的特徵。但是,一審問,並不是林秀山,只是他的一個小頭目。
以後,謠言越發多起來。林秀山的老巢鹿寨,傳說他已摸過封鎖線,從黃晃搭火車混到了柳州,後來又躺在棺材裡,瞞過了我軍崗哨,逃往導江去了。大瑤山裡的說法更多,有的說他化裝成瑤族老太婆出去了,有的說他混入大軍的民工隊抬著傷員出山了,還有的說他用了疑兵計,坐著轎子走了。…… 說得活靈活現,有的似乎還與一些跡象相符。
我軍指揮員沒有輕信這些流言蜚語,從群眾中、從俘虜中作了多方面的調查,進行分析研究,最後斷定這些都是林秀山放出的煙幕,他仍在大瑤山裡。於是把林秀山的外貌特徵及活動規律傳達到每一個戰士,號召大家一起出主意想辦法,查明其蹤跡。那時,只要聽到一點可疑的資訊,部隊就不管山高水低,風雨晦暝,立即出動,到叢山密林去搜捕。有個連隊在聖堂山的林海中一連追捕十來天,撲空一百多次,始終沒有逮住林秀山。
其實,這時林秀山正藏在大灣村附近的深山裡,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沒吃沒喝,餓得骨瘦如柴,爬一步都十分困難, 靠吞鴉片煙苟延殘喘。他挖空心思想出種種辦法,想迷惑我們,可是解放軍卻追捕得更緊了;他想逃,到處是崗哨,稍一挪動就會墮入天羅地網;他想等待時機,飢餓與寒冷又緊緊追索著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