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一個朝秦暮楚的國家。
1969年9月2日,是北越傳統的國慶節。然而就在這一天,北越開國領袖胡志明因病搶救無效溘然長逝。
胡志明病情急劇惡化時,儘管新中國先後派出4支醫療組緊急飛赴河內全力搶救,周總理甚至親自過問,但仍然無力迴天。鑑於9月2日是北越國慶日且抗美鬥爭正處於關鍵時刻,為避免國內局勢動盪,北越政府將胡志明逝世日期改為9月3日。
胡志明的去世,對於北越人民而言是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中越兩國都深感悲痛。
一般認為,胡志明是如假包換的親華派,是中越友好的最大推動者。1959年中蘇徹底交惡後,中蘇兩國為爭取北越支援,爭相援助北越,使北越內部親華派和親蘇派的鬥爭逐漸白熱化。胡志明作為印度支那共產黨的領導人,長期倚靠其德高望重的威望平衡兩派關係,並對外努力調停中蘇矛盾,努力維持北越在中蘇之間的“中立”地位。
然而當胡志明去世後,沒有了主持大局的靈魂人物,越南很快在親蘇派領導人黎筍的領導下迅速“一邊倒”向蘇聯,中越關係也迅速惡化,並最終在1979年爆發了慘烈的中越戰爭。
所以說,胡志明的去世,是中越交惡的導火索,從此兩國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
真的是這樣嗎?靜夜史認為當然真的不是。
雖然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中越關係也有著傳統意義上的三重關係,即一般意義上的“邦交”,黨與黨之間的“志交”和領導人之間的“私交”,而且胡志明與周總理等領導人的關係確實非同尋常。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胡志明的去世,是導致中越關係惡化的重要因素。
但問題是,中越關係的嫌隙,不是從1969年開始的,而是一個量變引起質變的過程。且更重要的是,胡志明本人從內心而言並非一個從一而終的親華派。
這聽起來匪夷所思,卻又在情理之中。就像丘吉爾一再強調的那樣:“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更是如此。作為北越的開國領袖,胡志明首先是北越人民集體意志的代言人,而北越人民自古以來對北方鄰國的關係就非常複雜。
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有波多黎各尋死覓活加入美國而不得的無奈,又有蓋亞那說什麼也不脫離法國殖民統治自立門戶的依賴。但對於越南而言,對於北方鄰國的感情卻從來一言難盡。
從公元前111年,漢武帝消滅南越並將越南北部納入中原王朝版圖後,在長達2000多年的時間裡,越南與北方鄰國之間先後經歷了“內屬”、“藩屬”、“兄弟”、“宿敵”再到“陌鄰”的跌宕起伏,兩國的愛恨情仇也因此入骨三分。
和幾乎所有中華文化圈的國家一樣,在千百年的時間裡,即便是保持了獨立地位的藩屬,也與中原王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一點在近代歷史上體現得尤為明顯,比如中法戰爭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爭奪對越南的宗主權,而戰爭結果就是不敗而敗的清王朝喪失了對越南的宗主權,法國則順理成章地成為越南的新主人。
所以,對於現代越南而言,首要解決的問題是“正統”,這就要求越南必須與北方鄰國劃清界限,進而凸顯自身的獨立性。
所以,儘管胡志明長期戰鬥在中華大地,但當北越建立後,胡志明就隨即在法國殖民者的基礎上,加速了“去漢字化”的步伐,逐漸割裂了和北方鄰國的關係,而這也成為胡志明不親華的最大伏筆。
胡志明去世後,黎筍政府加緊勾結蘇聯,並在蘇聯的大力支援下,於美國撤軍後成功實現了越南南北的統一。
而南越作為法國殖民統治時期的政治和經濟中心,也是美越戰爭期間的美軍大本營,所以,長期的西方化文化衝擊,使南越早已成為“黃皮白心”的四不像。而北越雖然能消滅南越的傀儡政府,卻根本不可能改變南越的顏色。甚至在南北越體量“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北越連南越的精英階層也難以徹底消滅,只能與之組成“聯合政府”,這為越南後來的首鼠兩端埋下了禍根。
南北越統一後,越南的“去中國化”更加肆無忌憚,典型表現為在南方發動大規模排華浪潮,更在北方邊界挑起事端。
根據越南教科書的記載,越南人是炎帝的後代,乍一看和作為炎黃子孫的我們同宗同源,但越南作為一心凸顯獨立性的國家,絕不是想要成為下一個波多黎各,否則作為“古代蓋亞那”的越南完全沒必要折騰,越南想要的,是“南北各帝一方”。
根據越南方面的說法,被漢武帝消滅的南越國就是越南的文明起源,而極端強大的南越佔據長江以南後,配合在長江以北跑馬圈地的高麗帝國,迫使中華民族在長江的碧波浩渺中創造了震撼世界的中華文明。
而現實世界的越南,則在938年趁五代十國的動盪脫離南漢自立門戶後,加緊了對中原王朝的入侵,尤其是北宋時期大肆劫掠兩廣,令北宋王朝顏面掃地。而當元朝橫空出世後,中原王朝進入了800多年的大一統時代,越南不僅再無北犯的可能,反而不得不常年面對中原王朝泰山壓頂般的巨大壓力,以及隨時可以顛覆越南的大規模征討。
所以在向東是大海,向西是長山山脈的情況下,越南開始瘋狂向南擴張,在消滅邦國林立的占城後,又奪取了真臘大片土地,甚至在18世紀控制了真臘的繼承者金邊王朝。
在中南半島上不斷野蠻生長的800多年時間裡,越南對內加強中央集權,對外向中原王朝稱臣納貢的同時,也構建了以越南為核心的“南天小中華”。
然後,越南的侵略擴張成果被法國殖民者打包接收,其對抗中原王朝的努力也告一段落。隨後越南開始在法國殖民者的“指引”下,開始了類似於日本的“脫亞入歐”程序。
在法國的推動下,越南開始廢除漢字,逐漸割裂了與中原王朝的關係,並深刻影響到了獨立後越南的外交選擇。
胡志明作為中產家庭出身,有機會到法國留學,見識外面的世界。但來到法國後的胡志明卻熱衷於美國,尤其是威爾遜總統的“十四條原則”,被胡志明認為是越南爭取獨立和自由的必由之路。
相比之下,胡志明的“民族性”表現,則讓蘇聯不屑一顧,雖然越南共產黨(曾名印度支那共產黨)也是共產國際的分支,但蘇越關係並不緊密,斯大林甚至一度將胡志明視為“中南半島上的鐵托”。
二戰期間,為打擊日本法西斯,美國大力支援胡志明遊擊作戰,胡志明也堅定了追隨美國的決心。但問題是二戰後的美國作為超級大國,從稱霸全球的角度出發,並未優先考慮北越利益,比如推動中英以北緯16度線南北受降,這讓胡志明大失所望。於是為了驅逐南京國民政府贏得真正獨立,胡志明甚至與法國殖民者攜手並肩。
但問題是法國殖民者想要的只有印度支那殖民地,所以法越戰爭一觸即發。
為了避免中南半島“淪陷”,蘇聯推動新中國支援北越抗法,最終迫使法國在1954年狼狽撤軍。
法國捲鋪蓋走人後,美國補位,北越繼續20年抗美戰爭,而中蘇關係也在這一期間反目成仇。
對於北越而言,新中國出於“唇亡齒寒,戶破堂危”的考慮,必然堅決支援北越反侵略戰爭。但對於北越統一南越進而恢復印度支那版圖的嘗試,則必然不可能同意,因為千百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中南半島上的強權,必然是南疆以及南海的心腹大患。
而蘇聯出於圍堵新中國的需要,從來不吝嗇對北越的支援,這也是黎筍政府最終完全倒向蘇聯的根本因素。
只是,蘇聯能給槍給炮給口號,卻也給了越南一個“完整的童年”。
1979年中美建交後,中國領導人訪美並通知美方我們即將“懲罰”越南的訊息,隨後大吃一驚的美國不得不緊急應對。
對於新中國而言,即便越南經歷了幾十年的戰火淬鍊,即便是名副其實的“第三軍事強國”,但在我們眼裡也依然不夠看。我們擔憂的,依然是北方的蘇聯,尤其是常年陳兵邊界的百萬大軍,雖然珍寶島戰役後蘇聯始終不敢南下一步,但畢竟蘇聯與越南在1978年結成軍事同盟,有“越南有事,蘇聯出手”的義務,所以狗急跳牆的情況依然不得不重點考慮。
所以在1979年2月17日,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後,作為“工具人”的美國恪守中立,但也發表了反對霸權主義,敦促雙方撤軍的宣告。
雖然從美國口中說出的反對霸權令人忍俊不禁,威力值瞬間減半,但“聽者有意”的蘇聯還是再一次“知難而退”了,讓盟友越南承受了一個月的飽和式暴打。
因為抗法和抗美戰爭尤其是抗美戰爭期間,美國懼怕新中國出兵,地面部隊始終不敢越過北緯17度線,所以中蘇援助的越南工業體系幾乎分佈在北部的紅河平原。這意味著在中越戰爭爆發後,這些佔越南工業產值90%以上的產業首當其衝,越南一月回到解放前。
而大規模的運動戰結束後,中越兩國又在老山、者陰山等邊界地區展開了長達10年的輪戰,迫使越南常年被戰火威脅而難以發展,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發達國家產業轉移,國內經濟長期在破產邊緣掙扎,蘇聯也在越南的傷口上不斷掉血。而北方鄰國的改革開放早已恢弘起步,厚積薄發的經濟更是一飛沖天。
再加上蘇聯出兵阿富汗直奔印度洋而去,紅色帝國終於大廈將傾,越南也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徹底失去靠山。
雖然沒有了靠山,但越南的夢想之火依然熊熊燃燒,根本就控幾不住几几。雖然向北求和終於爬出了戰爭的泥潭,開始了經濟的復甦和建設,但問題是越南想要所謂的國土安全,就必須壯大自己,尤其是重建印度支那聯邦,這又和北方鄰國的利益根本對立。
不僅如此,越南統一後,北越接收了南越非法竊據的南海島礁,更加班加點地強取豪奪,不僅戰略縱深大大增加,其非法攫取的油氣資源更改變了越南資源匱乏的窘境,甚至讓越南成為石油出口國。
而北方鄰國的民族復興勢不可擋,越南在南海的“命根子”未來也必將被“淨身”,所以為了避免被“太監”,越南要自救,要找更加強大的靠山。而這個靠山,有且只有一個。
雖然20年美越戰爭打得你死我活,美軍灑下的橙劑至今仍然讓很多越南民眾痛不欲生,但南越精英作為美國的代理人在加入越南“聯合政府”後,隨著越南戰爭轉和平,在越南內部的話語權日益提升,逐漸打破了“南總理,北書記,中主席”的政權組織架構。
所以,美越關係的“化干戈為玉帛”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再加上美國當年扶持東盟對抗北方大國,越南也名列其中,所以越南的“棄俄投美”實在不是偶然。
但問題是,越南距美國太遠,離中國太近。而美國一直以來又是比蘇聯還不靠譜的那種,畢竟為了達到圍堵中國的目的,美國才不在乎小跟班的死活,如果將命運交給美國,越南的未來不能說和烏克蘭很像,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所以,放下“執念”,擁抱北方鄰居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從1986年全面效仿北方鄰國實行“革新開放”開始,越南摸著兔子過河,經濟發展搞得那叫一個有聲有色。
而且更重要的是,東盟也逐漸認識到了誰才是真正的希望,因此在浩浩湯湯的歷史大勢面前,越南“順之者昌”無可厚非。
只是,如此越南便要徹底放棄千年的努力,承認自己1000多年折騰了個寂寞,這對於越南而言不僅意味著失掉自尊,更意味著信仰崩塌。
所以,“反華不敢,親華又不甘”終歸成為越南內心的真實寫照,而越南作為“國中呂布”,在當夠了幾個大國的“共享兒子”後,但願能正確認識自己的位置,作出有利於自身的選擇。
多有疏漏,煩請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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