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0日,俄羅斯聯邦境內發生了一起不同尋常的空難,這場空難之所以引人注目,不光是因為機上96名乘客全部遇難,還由於機上乘客的身份,非同尋常。
喪生的乘客,除了波蘭總統卡欽斯基和夫人,還有多名波蘭政要。其中有央行行長、一名副外長和一名議會副議長、三名議員,還有三名總統幕僚(辦公廳主任、副主任、總統國務秘書),都在空難中喪生。
包括陸軍司令、空軍司令、特種部隊司令和海軍副司令的多名波蘭軍方領導人也當場身亡。
毫不誇張地說,這場空難失去了波蘭的大部分精英,國家的棟樑,一場空難失去如此多的政要,這在世界航空史上都是罕見的,一時間,各國領導人紛紛表示惋惜、哀悼和震驚。
美國前總統奧巴馬發表談話,說這起"不可思議的災難",無論對波蘭、對美國、還是對世界都是重大的打擊。
他說卡欽斯基是卓越的國家領導人,"他幫助波蘭實現了令人鼓舞的民主改革程序"。
當時的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也發表宣告,對波蘭總統和多名高官在飛機墜毀事件中遇難感到"震驚",並向遇難者表示哀悼,並對遇難者家屬表示深切慰問。
歐盟也在第一時間向波蘭政府發出慰問電,表示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歐盟會站在波蘭身邊,團結在一起。
總統卡欽斯基專機墜毀的噩耗傳到國內,波蘭全國被悲傷的情緒籠罩,全國人民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10日當晚,成千上萬的市民自發前往總統府悼念,他們在門前巨大的十字架前擺上鮮花和蠟燭,他們強忍著悲痛,默唸著悼詞,齊唱輓歌。
很多波蘭老人則難以掩飾情緒,流下淚水。
在哀悼的人群中,有一個人的身影最引人注目,他就是卡欽斯基的雙胞胎哥哥雅羅斯瓦夫。他在4月10日深夜趕往事發地點斯摩稜斯克辨認遺體。
11日,卡欽斯基的靈柩在哀樂中被緩緩從飛機上抬落至波蘭土地的那一刻,哥哥雅羅斯瓦夫雙膝跪地,眼含熱淚,親吻覆蓋著波蘭國旗的靈柩。
這對孿生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在兒童時代,兄弟倆曾在影片《偷月二人行》中成功扮演一對"小無賴"同時出道,成為轟動一時的童星。
他一直支援弟弟從政,在他競選時奔走呼號。
事實上在弟弟遇難後,哥哥也化悲痛為力量,走上政治舞臺,在2006年7月出任波蘭總理。
波蘭總理圖斯克聞訊後痛哭失聲,波蘭電視臺的播音員泣不成聲,波蘭政府也降半旗致哀。
代行總統職權的波蘭眾議院議長科莫羅夫斯基在10日宣佈,將舉行為期一週的"全國哀悼日"。
事故發生後,各方對墜機原因展開了詳細調查。從已公開的調查情況來看,基本可以排除掉恐怖襲擊、發動機故障、空中失火等因素。
議長科莫羅夫斯基在電視上發表談話:在巨大的悲劇面前,我們波蘭人將不分黨派,團結一致,來應對危機。
悲痛之外,更多的人開始對這場空難產生懷疑,覺得這是一場“政治陰謀”。
人們的懷疑並非毫無道理,因為這裡面有兩個“不尋常”:一是波蘭和俄羅斯的關係非同尋常;二是波蘭總統到俄羅斯的時機非同尋常。
波蘭是俄羅斯的西方鄰國,由於跟戰鬥民族世代為鄰,多有罅隙,大部分時間裡,波蘭是相對弱勢者,命運比較悲催。
波蘭歷史上曾經三次被瓜分,每次都有俄羅斯的身影閃現。
經過艱苦卓絕的鬥爭,波蘭好不容易在20世紀初獲得獨立,獨立不久就遭到蘇聯入侵,兩國血戰了三年。
二戰期間,斯大林和希特勒聯手,再次瓜分波蘭,將其從地圖上抹去。
因此,在波蘭人眼裡,俄羅斯就是世代死敵,仇恨“不共戴天”。既然如此,波蘭總統專機在俄羅斯境內墜毀,就不由得不讓人對空難原因產生懷疑。
不僅如此,波蘭總統這次到俄羅斯,不是一般的國事訪問,是去參加卡廷事件70週年紀念活動的。
卡廷事件發生在二戰初期,當時蘇聯跟德國聯手瓜分了波蘭,在蘇聯最高當局批准下,蘇聯秘密警察機關內務人民委員部在1940年4月至5月,在蘇聯斯摩稜斯克郊外的卡廷森林,將兩萬名波蘭戰俘、知識分子、警察及其他公務員全部當場殺害,並就地掩埋。
1943年,納粹德國軍隊在那裡發現了大量波蘭人的屍體,卡廷屠殺之事,東窗事發。
但是斯大林就是不認賬,不承認此事是蘇軍所為,而且反咬一口,說大屠殺是納粹德國自編自導,栽贓蘇聯。
蘇聯人的話讓希特勒氣得差點吐血,但是卻拿不出鐵證,有口難辯。
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卡廷大屠殺的證據不斷被曝光,戰爭中的波蘭人指責蘇聯應該對大屠殺負責。但後來由於加入了蘇聯主導的華約陣營,戰後的波蘭也就只能無可奈何地擱置。
美國國會在1952年釋出的調查報告中,也把蘇聯認定為卡廷慘案的罪魁禍首,並稱這次大屠殺為"世界歷史上最罕見的,最野蠻的犯罪"。
不過蘇聯人對這種指責非常淡定,無論你說什麼,我就是一個辦法——死不認賬。
直到1990年,蘇聯行將解體之前,其領導人戈爾巴喬夫良心發現,將真相告知到訪的波蘭總統雅魯澤爾斯基,承認蘇聯對卡廷事件負全部責任,稱其是"斯大林主義的嚴重罪行之一"。
2010年4月,普京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便下令公開揭秘卡廷事件的全部檔案。
雖然大屠殺是斯大林下令的,跟普京無關,可是普京一直把斯大林當偶像,這樣做心裡肯定也不是滋味。不過當時為了改變俄羅斯在國際上的孤立處境,普京也只能豁出去,選擇了誠實以對。
俄羅斯不僅公佈了全部檔案,還要在俄羅斯舉行卡廷事件70週年紀念活動,邀請波蘭領導人萊赫.卡欽斯基參加。
接到邀請後的萊赫.卡欽斯基總統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這是因為萊赫.卡欽斯基是個民族主義者,他非常愛國。
卡欽斯基出生于波蘭首都華沙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父親是一名戰士,曾經在二戰中參加過抗擊德國入侵的戰爭。
卡欽斯基和自己的孿生哥哥一樣,耳濡目染接受了愛國主義教育,卡廷慘案是波蘭人的奇恥大辱,作為一個愛國者,作為波蘭總統,當然要參加紀念儀式,以增強波蘭人的愛國熱情。
再說,俄羅斯公佈卡廷事件檔案,本身就是一種道歉,活動又是俄方發起的,作為波蘭總統,如果不參加,那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卡欽斯基熱衷於參加卡廷事件紀念,還有一個原因,他的妻子的家人也有死於卡廷事件的,自己去參加這次紀念活動,也能給妻子一些安慰。
於公於私,卡欽斯基總統都應該到俄羅斯去。
但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波蘭總統專機在俄羅斯境內墜毀,怎麼能不讓人浮想聯翩,疑雲頓起?
70年前,這裡發生了令人髮指的卡廷慘案,70年後,波蘭總統和政要又在這裡墜機,事故到底是陰謀,還是一場純粹的空難?
讓我們把目光回到十年前,看看空難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當天上午10時左右,波蘭總統乘坐的圖-154飛機飛抵斯摩稜斯克北機場上空。
在此之前,已經有一架波蘭飛機在這裡順利降落,該機是波蘭空軍一架雅克-40飛機,上面的乘客也是參加紀念活動的,他們是波蘭方面的新聞記者及部分先遣人員。
另一架到達這裡的飛機,是運載波蘭總統警衛人員的俄羅斯製造的伊爾-76飛機。
雅克-40飛機之所以順利降落,是因為它幸運地早到了40分鐘,當時機場上方空域的天氣條件還不錯,水平能見度在4公里以上,飛機降落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像是上天的安排,波蘭總統的到來時,風雲突變,老天突然變臉,天氣逐漸轉壞,機場四周濃霧瀰漫,能見度漸漸降低。
根據俄羅斯方面提供的資訊,專機到達,正打算降落時,飛行管制區向即將降落的專機發出了“機場有大霧,能見度為400到500米”的通知。
降落前,專機機組用無線電與斯摩稜斯克北機場塔臺聯絡時,塔臺也向機組兩次發出通報:“機場水平能見度400米、垂直能見度50米”。
俄羅斯用這些例子試圖證明,波蘭總統的飛機遭遇的是一場自然原因帶來的空難,而且責任不在俄方。
他們還有一個證據,那就是雅克-40降落之後,運載總統警衛的伊爾-76飛機在飛臨降落場上空,也曾先後兩次穿越雲層降落,但都沒有成功,於是他們改變降落地,在相近的明斯克安全著陸。
言外之意就是,波蘭總統的專機是在不具備降落條件的情況下強行降落的,責任在他們自己。
波蘭方面質疑說,總統專機上有先進的自動降落系統,可以排除濃霧干擾。
對此,俄方給出這樣的解釋:當地機場配備的無線電導航臺和著陸引導雷達的精度不算高,儘管你們總統專機上安裝了精密自動著陸系統,但是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後來,總統機組試圖穿越雲層,並且在轉彎下滑過程中接通了自動駕駛裝置,連續嘗試了3次,均無法順利降落。
在此情況下,專機的飛行員並未隨機應變改飛明斯克的備降機場,而是繼續試圖按原計劃,進行了第4次著陸。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
飛機下降角度失常,嚴重低於正常角度,結果在距跑道盡頭1000米左右,高度在10米左右的時候,撞上了第一棵樹;接著又在距地面3米左右再次撞樹,但是這時候飛機還能操作,處於自動駕駛狀態。
10點40分59秒,飛機的自動駕駛儀斷開,進入人工操作狀態。
飛行員試圖操縱飛機爬高時,又連續撞擊在樹上,不久後左翼翼尖部分折斷,接著飛機失去控制,開始向左滾轉,最終倒扣在地面上解體開始燃燒,機上包括機組人員在內的96名乘員,全部罹難。
俄羅斯方面還說,事後找到的飛機黑匣子顯示,曾經有兩名神秘人員出現在駕駛艙內,並對飛行員施加壓力,迫使機長在不適合降落的情況下,鋌而走險,強行在機場降落,終究釀成慘劇。
俄方所指的神秘人員,正是波蘭空軍司令和總統府禮賓司司長,但是俄方一直沒有公佈黑匣子錄音的具體內容。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根據法醫鑑定結果,在波蘭空軍司令的血液中檢測到一定的酒精含量。
俄羅斯據此得出結論,波總統墜機事件是一起操作失誤引起的空難,波蘭方面應該對此負全部責任。
波蘭政府隨即反駁,俄方公佈的調查報告不全面,卡欽斯基所在的法律與公正黨甚至認為,專機在墜落前就可能發生了爆炸。
2016年11月14日,波蘭政府決定重新調查這次墜機事件,調查人員將已故總統卡欽斯基及其妻子的遺體挖掘出來,希望能在他們遺體上找到蛛絲馬跡,揭開事件真相。
因為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一直指責俄方隱瞞真相,覺得俄羅斯方面的調查報告有貓膩,有失公正客觀,令人難以信服,空難可能是一場"政治陰謀"。
2008年,波蘭方面的調查小組終於出爐,調查組認為,空難發生前飛機上發生過劇烈爆炸,這一點肯定不是由於飛行員操作不當,更不是機組人員受到外部壓力強行降落造成的。
報告認為飛機發生爆炸的主要依據是,飛機尾翼上多處發現變形的碎片,這些碎片只有發生劇烈爆炸才會造成。不過,這份報告只是找出了導致空難的原因是爆炸,但沒有確定發生爆炸的原因是什麼。
換言之,這份調查報告不能確認這場空難是不是人為。
波蘭人認為想要得出完整結論,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更需要俄方的配合。
但是俄羅斯方面明確表示,他們已經對事故作出了“科學、客觀”的調查結果,不會再為波蘭方面提供這次事故的任何資料——那純粹是“浪費時間”。
如今,波蘭前總統已經長眠地下十年之久,有關這起空難的原因依舊眾說紛紜,沒有定論,不知道“真相”何時能夠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