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1月18日凌晨，19歲的福建男孩陳東已經接近30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他不斷地嘗試撥打哥哥的電話號碼，不時刷著手機裡關於湯加的最新訊息，緊張感籠罩著陳東和家人。
陳東的哥哥在湯加跟人合夥開餐館。
當地時間1月14日、15日，南太平洋島國湯加的洪阿哈阿帕伊島連續發生火山噴發並引發海嘯。據環球時報報道，海嘯席捲湯加後，湯加當地的網際網路和電話線路出現大面積故障，導致全境10.5萬居民難以和外界取得聯絡。
林易雄生活在距離湯加約650公里的斐濟首都蘇瓦，他先後撥打300餘通電話，聯絡在湯加的好友。當地時間1月17日凌晨3點，他撥通了好友的電話，卻在短短5秒後再次失聯。
1月17日，據中國駐湯加大使館最新訊息，在湯加的僑胞約有1000人左右，有6家中資企業。目前湯加主島無中國公民死亡，有個別中國公民受輕傷。
而在距離湯加上萬公里外的中國，仍有人在焦急地等待著親人平安的訊息。
2021年1月15日，在湯華人在社交媒體中釋出的火山噴發的圖片。網路截圖
失聯的親人
“這邊火山噴發了，海邊的房屋都遭殃了。”
北京時間1月15日上午10時，陳東正在學校上課。哥哥發來訊息，說湯加發生了火山噴發。“他給我發了幾張照片，說火山噴發了，接下來可能海嘯也要來。”陳東囑咐哥哥注意安全，但再沒有收到回信。陳東以為是哥哥手機沒電了，或者正忙著安置，並沒有多想。
據陳東介紹，哥哥今年剛剛30歲。因為父親去世得比較早，哥哥很早就肩負起養家的重擔。哥哥是2016年前往湯加的，留下還在讀書的陳東，和母親一同生活在福建。“我只知道他在離海不遠的地方跟別人合夥開餐館，具體的地址哥哥沒有說過。”
1月15日晚間，手機中不斷彈出有關湯加海底火山噴發的新聞推送，火山噴發讓一個國家陷入無訊號的狀態。陳東這才發現，湯加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嚴重得多，他開始感到不安。“晚上十一點多我看到手機裡的新聞越來越多，那時候哥哥已經失聯超過九小時。”陳東多次給哥哥發訊息詢問情況，並撥打了哥哥留下的電話號碼，均未得到回覆。
陳東不斷地刷著社交平臺中有關湯加全面失聯的訊息，焦慮的心情愈發強烈。“哥哥的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幾，萬一海嘯來了，他來不及跑，我真的擔心他出意外，想都不敢想。”說話時，陳東帶著明顯的哭腔。
同樣焦灼等待的還有王帥（化名）。
2018年，王帥的女兒跟隨其前妻前往湯加生活。
1月17日晚7時左右，王帥下班回到家中，看到電視在播出湯加火山噴發的新聞，很多朋友也在朋友圈中轉發火山噴發時的影片。他立即撥打女兒和前妻的電話，均無人接聽。“我看到新聞上的影片，整個天就像開了黑窟窿，聯絡不上她們，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家裡人打電話問我孩子的狀況，我說不上來，更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帥告訴新京報記者，離婚後女兒一直跟著前妻生活，雙方都有了新的家庭後，和前妻很少聯絡。女兒到湯加定居後，聯絡變得更少了。“女兒從來不和我說不開心的事情，每次考完試她都告訴我考得挺好的，說她媽和繼父對她也挺好的，等疫情過去就回國來看我。”每每提起女兒的懂事，王帥說，他心裡有股子說不出的難受和愧疚。
有人告訴王帥，社交平臺上新聞更新得快，建議他發動網友一起找人。王帥不會操作，讓工地裡的年輕小夥子幫忙下載了多個社交軟體，打電話請求身邊的親朋好友一起聯絡。“這種災難面前，我在1萬多公里之外的地方，什麼都做不了，也只能擺弄擺弄手機、打打電話，時時刻刻關注著那邊的情況。”王帥無奈地說。
周夢（化名）從15日晚上起，一直沒能聯絡上在湯加塔布島工作的父母。她不願意使用“失聯”這個字眼，認為只是訊號不好。她與其他家屬進入了湯加尋親群，群裡有人發了湯加駐華大使館的電話，她嘗試撥打了很多次才撥通，但沒有獲取新的資訊。
周夢失聯前與朋友的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電話接通幾秒鐘就斷了”
37歲的林易雄生活在距離湯加約650公里的飛機首都蘇瓦。他是十年前來到湯加投奔好友的。
林易雄告訴新京報記者，在湯加，中國人主要以開商店為生，但華人商店太多，賺不到錢，不少湯加的華人都逐漸離開，回國或者去往斐濟發展。
2017年，林易雄去往斐濟發展旅遊業，但好友仍留在湯加。
林易雄說，自1月份起，在火山噴發之前，湯加政府便開始陸續釋出火山噴發預警，1月14日再次發出預警。1月15日，火山第二次噴發時，斐濟也感覺到了明顯的震感。“以前也有過幾次火山噴發，都沒造成什麼傷亡和毀壞，誰都沒想到這次這麼嚴重，隔著幾百公里，海浪到斐濟都捲起兩米多高。”
林易雄說，這次噴發的火山，本身就是一座由火山噴發後的山頂塌陷形成的，存在多次噴發的危險。湯加島嶼面積小，地勢低，根本無法面對狂卷而來的海嘯，受災後撤退空間極小。
當地時間1月14日-16日，湯加多次發生火山噴發，導致通訊徹底中斷。林易雄每隔幾分鐘就撥打一次好友的電話，但均能未接通。“他住的離海邊有幾公里，地勢相對較高，按理說還算安全。15日晚上最後一次互相報平安後，他就沒了訊息。我打了300多個電話，電話那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湯加海底火山噴發前的景觀。受訪者供圖
林易雄告訴新京報記者，早在2015年自己就在湯加親身經歷過一次火山噴發。“那次算是比較小規模的噴發，訊號也短暫地中斷了，只能靠船和直升機往返，帶回物資和訊息，但這次噴發得太強烈了，直升機很可能都進不來。” 比起火山噴發，他更擔心海嘯和火山灰等後續影響。
當地時間1月17日下午4時，林易雄開著車往湯加的方向走，試圖得知更多的訊息，卻多次被執勤的工作人員勸返，要求其撤離到安全地帶。
林易雄回到家中繼續撥打好友的電話，直到晚上10點，林易雄終於撥通了好友的電話。“電話那頭刺刺啦啦的，只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持續了五秒左右。”林易雄還未來得及詢問好友的狀況，電話便再次中斷。雖然通話時間很短，但聽到了好友的聲音，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截至北京時間1月18日凌晨兩點，林易雄仍沒有休息，他一直守著手機，隔幾分鐘就撥一次電話。“他在吉林的父母和親戚一直聯絡我，一個勁地發語音問我。這也是我在異國他鄉最好的朋友，我也睡不著。”
王帥已經確認女兒安全。受訪者供圖
親人無礙，擔憂仍在
1月17日，據中國駐湯加大使館最新訊息，在湯加僑胞約有1000人左右，有6家中資企業。
中國駐湯加大使館領事與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電話連線時表示，目前湯加主島無中國公民死亡，但有個別中國公民受輕傷。
經使館走訪瞭解，湯加沿海地區部分僑胞房屋和貨物損毀、從事農業種植的僑胞農場被火山灰覆蓋。因為湯加國際網際網路損毀嚴重，導致很多僑胞無法和家人聯絡。
另據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領事直通車1月17日晚間訊息稱，中國駐湯加大使館已與在湯加失聯兩日的廣州男子朱先生取得聯絡，確認其安全。
陸續傳來的好訊息讓王帥稍稍鬆了一口氣。王帥向新京報記者表示，雖然目前通訊仍未完全恢復，但透過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得知，女兒應無大礙。1月18日上午11點，王帥告訴新京報記者，經中國駐湯加大使館和多方親友確認，女兒目前處於安全狀態。
1月16日，紐西蘭奧克蘭大學教授沙恩·克羅寧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15日的火山噴發規模遠超過2021年12月20日和2022年1月13日的兩次較早噴發，含有氣體的大量新鮮岩漿從火山口噴發，衝擊波穿越數千公里，這些跡象表明，事發地火山已經甦醒，噴發活躍期可持續數週甚至數年。
此外，由於湯加火山噴發威力巨大，斐濟、薩摩亞、萬那杜等國部分地區的海水活動異常，紐西蘭、澳大利亞、日本、美國、智利等國家緊急釋出了海嘯預警。
湯加的情況尚不明朗，陳東的心仍然懸著。“即使哥哥現在是安全的，如果進一步惡化，後面能得到妥善安置嗎？”因為國際通訊尚未恢復，陳東至今未能聯絡到哥哥，“以前都是哥哥維持著我們這個家，他要是出點什麼事，家就毀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陳東的哥哥在失聯前曾向陳東傳送自己所在地點的圖片。受訪者供圖
據1月18日紐西蘭媒體報道，隨著空氣中的大氣條件有所好轉，國際援助開始抵達湯加。根據初步報道，目前此次火山噴發和海嘯尚未造成大規模人員傷亡，但沿海房屋受損較為嚴重。
另據環球資訊1月18日最新訊息，湯加各島嶼受到火山灰和海嘯的雙重衝擊，損失慘重。湯加國內通訊已逐漸恢復，但國際通訊尚需一週時間恢復。
林易雄將過去的48小時形容為“慌亂”。“失聯可能只是暫時的，相信湯加及其周邊的通訊將比較快地恢復。”林易雄說，待通訊訊號恢復時，願意幫無法聯絡到國內親人的同胞們報平安。
新京報記者 鹹運禎 實習生 高逸佳 編輯 袁國禮 校對 劉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