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丨蔣孝勇舊照

前言

“棺材不落地，將來有朝一日，回大陸安葬。”蔣介石在臨終前這樣交待後人，無獨有偶，13年後蔣經國在去世前，也囑託後人：“棺材暫厝（cuò）慈湖，將來運回大陸。”1996年3月，遠在美國的宋美齡瞭解到臺灣當局的情況之後，囑咐蔣緯國和蔣孝勇：

“應該考慮移靈的事了，我想，現在是時候了。”

“你可聽懂我的意思？”

在蔣介石和蔣經國父子去世之後，他們的陵寢分別建在慈湖和大溪，僅相隔一公里的距離。這裡有“國防部”下屬的總務局負責安全和警戒任務，兩地均有憲兵把守，日夜不間斷地輪班執勤。然而在1996年，臺灣當局卻撤去了守陵的憲兵，宋美齡從蔣緯國口中得知這一訊息後表示：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看來，應該考慮移靈的事情了。”

圖丨蔣介石靈柩

之後宋美齡又將這件事對孫子蔣孝勇囑咐了一次，稱她已經和蔣緯國正式說過，這件事必須由蔣孝勇和蔣緯國一起去辦。早在宋美齡最後一次回臺的時候，蔣孝勇就感覺到宋美齡有移靈之意，但並沒有深談過，此時再次聽宋美齡說起，蔣孝勇感到事情的不一般。

宋美齡對蔣孝勇囑咐說，蔣介石生前就多次談起自己靈柩安葬的問題，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如今兩處陵寢已經沒有守兵，為何還要將兩具棺木放在臺灣？蔣孝勇詢問祖母準備將自己的祖父和父親安葬於何處，宋美齡嘆了口氣說：

“臺灣既然存不下兩位的靈柩，就只好安葬在奉化的溪口老家了。”

蔣孝勇剛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祖母怎麼會要求回大陸安葬，看著宋美齡嚴肅的面容，蔣孝勇感到祖母正在向自己交代一件大事。在祖父去世之後，祖母宋美齡一直在考慮祖父生前交代給她的事情怎麼辦，什麼時候才能辦，如今臺灣政局發生了變化，讓宋美齡急於交代後事。

圖丨蔣介石與宋美齡

瞭解海峽兩岸形勢的蔣孝勇對宋美齡表示，移靈的事情遲早要辦，只是需要一個時間問題，不知道現在談這件事是否合適？宋美齡沒有理睬蔣孝勇，繼續交代蔣介石生前的願望，蔣介石既希望能在奉化安葬，也有在南京紫金山下葬的願望：

“如果在奉化不行，就去南京，你可聽懂我的意思？”

蔣孝勇回應說自己的父親也希望能夠安葬於奉化，畢竟那裡才是蔣家人的故鄉，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如願。宋美齡長嘆了一聲說道：“我想，現在是時候了。”

一個多月之後，遠在美國的宋美齡收到蔣孝勇的來信，稱他已經開始在臺灣加緊進行祖父和父親移靈的事情。宋美齡收到信之後感到更加的不安，對於臺灣的狀況，宋美齡時刻在關注，尤其在蔣介石銅像被毀，士林官邸半公開對普通民眾開放之後，宋美齡的內心更加擔憂。

圖丨宋美齡在美國

當她從報刊上看到蔣緯國已經提出，將蔣介石和蔣經國二人的靈柩移至大陸的訊息時，宋美齡預料到的情況出現了，臺灣媒體對此一片譁然，各大報刊都在刊登有關於“兩蔣移靈”的訊息和國民黨要人對此的講話。

蔣緯國在國民黨一次重要會議上，正式提出要求將父親蔣介石和兄長蔣經國移靈至大陸安葬，立刻引起了國民黨上下震動，但蔣緯國並不為輿論所左右，堅持認為移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呼籲國民黨進款成立“移靈大陸籌備委員會”，早日讓父親和兄長入土為安。他聲淚俱下地對國民黨其他官員說：

“請諸位設身處地想一想，不要說我是作為兒子和弟弟，即便作為一個同志，陵墓如有不測，也是要難逃其咎的呀！”

圖丨蔣緯國與父親蔣介石

蔣緯國的一席話當場就遭人發難，問蔣緯國憑什麼說兩座陵墓有被人破壞的危險，蔣緯國激憤地回應道：“有什麼根據？陵墓守軍擇日撤退，我父親銅像被破壞，不就是一個可靠的根據嗎？”國民黨某些高層人士表示移靈一事有些為難，“其中牽扯的問題相當複雜”，但同意了蔣緯國的提議，成立籌劃小組對移靈一事進行研究和分析。

蔣孝勇的大陸之行

1996年初，蔣孝勇被查出患有食道癌，並於當年7月悄悄離開臺灣，經香港秘密訪問大陸。宋美齡對蔣孝勇一家人回到大陸表示贊成，她知道蔣孝勇的病情已經到了危急時刻，如果再不回去，可能就不會再有機會。

蔣孝勇是帶著宋美齡的希望前往大陸的，一方面是想到北京治病，當時他主要進行西醫的治療，因此想到大陸聽聽中醫的意見。另一方面也想回故鄉看看，為祖父和父親移靈的事情做些努力。其實回到大陸，一直以來都是蔣孝勇的心願。

圖丨蔣孝勇（左）與父親蔣經國

早在1995年的時候，蔣孝勇的妻子方智怡就希望隨父母到大陸訪問遊覽，蔣孝勇知道後非常贊同，還鼓勵她要公開拋頭露面。其實蔣孝勇也是想借著妻子的名義做些試探，看臺灣方面會在這件事上做些什麼樣的文章。

方智怡訪問大陸的訊息很快就傳開了，香港媒體對此做了大量的公開報道，方智怡也對北京記者表示，來到北京之後心情舒暢。海內外對方智怡訪問大陸一事多加讚許，讓蔣孝勇放下心來，自己的擔憂並沒有出現。

然而不幸的是，蔣孝勇被查出患有食道癌之後，自覺身體狀況日漸衰弱，因此他下定決心早日訪問大陸。一家人抵達北京之後悄悄住進了北京醫院，大陸方面對這個家庭的到來進行了周密的照顧，安排各地名醫對蔣孝勇的病情進行會診。

圖丨蔣孝勇與妻子方智怡

經過診斷之後老中醫給蔣孝勇開了一副藥方，每天需要煎服兩次，據蔣友柏回憶，當時父親在喝那麼苦的中藥時，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每次都能一飲而盡，並感嘆說中藥裡有大陸的氣息，有故鄉的鄉土氣息。

醫生們將蔣孝勇的病情如實告知了方智怡和蔣友柏，像蔣孝勇這種病，往往從發病到結束只有一年左右的時間，蔣孝勇其實心裡早有準備，在查出病情之後，他一直都在有條不紊地安排後事。隨後蔣孝勇全家人前往奉化溪口，來完成此次大陸之行的第二件事。

對於蔣家的故鄉，蔣友柏從小就從老照片上有所瞭解，大人們有時也會聊起在溪口發生的故事。為了避免驚動當地政府，蔣孝勇此次訪問大陸並沒有大肆宣傳，甚至連線待方都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只是按照國臺辦的指示招待“臺灣來的客人”。

圖丨蔣孝勇一家在故鄉留影

蔣孝勇一家人就像其他的遊客一樣，花錢買了門票，在導遊的帶領下參觀大大小小的景點。第一個景點是“蔣母墓道”，就是蔣介石母親的墓園，從山腳下開始需要走600多米的石階，蔣友柏兄弟二人扶著父親緩步行進，一旁的轎伕見狀前來兜售生意。

蔣孝勇果斷地搖了搖頭謝絕了轎伕，他想自己走上去，畢竟這是一條回鄉的路，是一條認祖的路，四十多年來，蔣孝勇才有機會第一次走這條路，必須得自己一步步走上去。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們走走停停，終於走到了墓前，全家人獻花跪拜。

隨後蔣孝勇一家人到故居探訪，先是參觀了蔣經國曾經住過的房子，這裡大家都在說寧波話，蔣孝勇便用寧波話同導遊攀談起來，令導遊十分驚奇，這個中年臺灣男子居然能說如此地道的本地話，忙問他們是不是老鄉。蔣孝勇笑了笑，沒有回答導遊的問話。

雖然大陸方面對蔣孝勇此次訪問大陸的事情保密得很好，並告知他們可以在溪口盡興憑弔，只要不走漏風聲，別人不會認出來。但在參觀故居時，蔣孝勇還是被一位上了年紀的工作人員認了出來。

圖丨蔣氏故居

當時蔣孝勇正被兒子扶著參觀蔣經國故居，這裡有許多舊照片來介紹蔣介石生前各個時期的活動，其中就有蔣經國和蔣孝勇本人的照片。工作人員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蔣孝勇的面容，頓時有些驚訝。當蔣孝勇離開時，背後傳來了興奮的聲音，他們一家人還是被認了出來。

訪問完溪口之後，蔣孝勇一家人又來到上海，參觀蔣介石在上海的故居。原本蔣孝勇還想去黃山走走，雖然父親蔣經國遊歷過大半個中國，但一生都沒有去過黃山。在蔣經國生前，多次唸叨著“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因此他想幫助父親完成這個心願，但由於癌細胞已經迅速轉移，蔣孝勇一家人不得不結束了大陸之行。

“父親晚年看錯了人”

多年以來，蔣介石和蔣經國沒能夠入土為安，一直是蔣孝勇這些蔣家人的心病。早在年初手術前，蔣孝勇就和兒子反覆討論過移靈的事情，在回大陸故鄉參觀過後，蔣孝勇想要讓祖父和父親移靈的想法更加強烈。

圖丨蔣孝勇全家福

蔣介石一生受儒家思想的影響，雖然敗退臺灣，但也希望自己能夠歸根，在去世前，他交代先將他暫厝慈湖，因為那裡的風景和溪口老家很像。同時在生前已經派人在慈湖邊仿照溪口的建築修建了幾排平房，指示自己身後就暫厝在此處。

蔣介石希望之後條件允許，自己還是能夠移葬大陸，他生前選定了南京紫金山腳下作為自己的安葬地，如果條件不允許，就歸葬在溪口的蔣家墓地。臺灣當局當時曾對蔣介石的身後事有過討論，勸說蔣經國讓父親“入土為安”，但蔣經國不為所動，堅稱父親的心願就是回到大陸，不能違背其意願。

在蔣經國去世之前，特地向蔣孝勇交代清楚自己的身後事，原則上希望父親蔣介石能夠移靈南京，宋美齡百年之後到上海，而自己則回到溪口，母親生前自己沒有盡孝，因此希望過世之後葬於母親墳旁，生生世世陪伴母親。

圖丨蔣經國與父親蔣介石

然而蔣緯國和蔣孝勇想要“兩蔣移靈”的想法令國民黨有些難堪，再三建議蔣孝勇“就地奉安”，但蔣孝勇並不同意，他認為祖父和父親當初決定暫厝，就是希望能夠回到大陸安葬。而對於當時擔任國民黨主席的李登輝，蔣孝勇坦言：

“父親晚年看錯了人，讓李登輝接班是他一生犯的最大的錯誤。”

蔣經國去世之後，李登輝以繼任“總統”的身份每天到靈前弔唁，在蔣孝勇看來，那是李登輝感恩於父親蔣經國將“總統”大權交給自己，當時他還期望李登輝之後會對蔣家人有不斷感恩的表現。

李登輝曾向蔣家人表示，為了表達對蔣經國的追思，要按照當年在總統府保留蔣介石辦公室的做法，保留蔣經國的辦公室，自己則依舊使用“副總統”辦公室。李登輝的一番“好意”，蔣孝勇代表蔣家婉拒了他，畢竟蔣經國保留蔣介石辦公室是因為他們是父子，但李登輝和蔣經國關係不同，大可不必照做。

圖丨蔣經國與李登輝

如果每位“總統”去世之後都保留辦公室，那繼任的“總統”就沒有地方辦公了，但李登輝堅持保留蔣經國辦公室，當時雙方還維持了表面的客套。但在蔣介石辦公室遷移至臺北中正紀念堂，蔣經國辦公室搬到桃園陵寢，宋美齡尚未去世就開放士林官邸，一系列的變化證明，李登輝忘恩負義，完全忘記當年蔣經國對他的提拔。

對於移靈問題，大陸方面的態度也有所保留，曾經對“兩蔣移靈”一事進行過討論，對蔣孝勇一家到大陸訪問表示歡迎，但讓兩蔣歸葬還需要進一步考慮。後來蔣孝勇得到大陸方面的明確答覆：

“如果兩蔣以‘國民黨已故領導人’的身份歸葬，大陸方面歡迎配合；如果以‘中華民國已故總統’身份，則需要高層進一步研究。”

臺灣當局的種種做法，讓蔣家後人擔憂兩蔣靈柩的安全問題，蔣緯國和蔣孝勇提出“移靈”的申請，希望有生之年實現先人遺願。然而國民黨對於“兩蔣移靈”的態度讓蔣家後人倍感氣憤。

圖丨蔣經國三代同堂

國民黨14屆四中全會召開時，蔣孝勇抱病出席，並以非正式記者會的方式，表示了對國民黨的質疑和不滿，他表示對於“兩蔣移靈”一事，國民黨已經將其泛政治化，並強調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習俗，他的家鄉就是回鄉入土為安。面對記者，蔣孝勇提出了三點看法：

“一、蔣家會堅持一箇中國的立場和共識不會變；

二、尊崇先人的遺願，將靈柩移至大陸安葬；

三、兩蔣留給後人的福祉已經很豐富了，其他還需要靠自己去努力。”

12月22日下午，蔣孝勇進入了彌留之際，種種跡象表明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醫護人員也無能為力，蔣家人也做好的最壞的打算。由於蔣孝勇堅持自己要走得有尊嚴，囑咐不要用醫療器械維持自己的生命，因此醫護人員只能在蔣家人的首肯下采取消極的治療方式，來緩解蔣孝勇的痛苦。

下午五時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親友們紛紛趕來病房見蔣孝勇最後一面。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蔣孝勇的呼吸逐漸衰弱，陷入了深度昏迷。晚上九時，蔣孝勇的母親蔣方良在醫護人員陪同下來到病房，當時她自己還戴著呼吸器，坐著輪椅。

圖丨年輕時候的蔣方良

蔣孝勇強打起最後的精神，深情地看了一眼母親，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蔣方良看著眼前的愛子悲痛不已。蔣友柏眼看著父親的心跳逐漸變成了靜止狀態，走完了他短暫的48年人生。

晚上10點左右，蔣孝勇的遺體被送進了停屍間，蔣友柏帶領家屬們離開了醫院，當時醫院聚集了大批的媒體記者，他們相信之後一定會有政治人物前來探視。正如這些記者所料，宋楚瑜在夫人的陪同下來到醫院，成為唯一親自見蔣孝勇最後一面的官員。

1997年1月12日，蔣孝勇的告別儀式在臺北舉行，許多和蔣家有關的政治人物紛紛前來致哀。隨後蔣友柏帶著全家人遵照父親的遺願，將骨灰安葬於美國舊金山。直至蔣孝勇病逝，也未能完成祖父和父親的遺願，將他們安葬於祖國大陸，實屬蔣家人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