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27日，在我國的開國授銜儀式上，有一對特別惹人注目的將軍夫妻——他們分別是被授予上將軍銜的甘泗淇和被授予少將軍銜的李貞。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群叱吒風雲的將帥之中，李貞還是唯一一位女性。作為新中國的第一位女將軍，李貞早已聲名在外，但是她的事蹟卻鮮為人知。

誰能想象這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在入伍前曾是一個飽受欺凌的童養媳呢？也少有人知道這位一生剛毅果敢的“花木蘭”式英雄，一生經歷過三段婚姻，兩度失去孩子，在血火交融的戎馬生涯中，她飽嘗了愛情和婚姻的酸甜苦辣……

01－飽受虐待的童養媳

1908年，李貞生於湖南瀏陽縣永和鎮小板橋鄉的一戶貧苦農家。

李家一共6個孩子，卻無一例外全是女兒，這讓年近40的父親李光田終日愁眉不展。李貞出生的時候，他連給女兒起名的心思都沒有了，女兒生在元月，他就順口叫她“旦妹子”。

由於孩子年幼，家裡沒有其他勞動力，一家人的生計全靠父親種著從地主那裡租來的兩畝半田地，十分艱難。

在李貞6歲那年，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母親無奈只能將幾個女兒送人。李貞後來被送到了一戶古姓人家當童養媳。

臨走那天，母親破天荒給李貞換上了一件新衣，還哄她說一戶人家很喜歡女兒卻沒有女兒，要讓她去給別人當閨女，李貞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送走了。

可是到了古家，她才發現一切不是母親說的那樣。古家早就有3個女兒，個個比她大，其中一個對她說：“你還不知道吧，你是來給我弟弟當老婆的！”

小小年紀的李貞不知道當老婆是什麼意思，但是根據對方的口氣也猜到了什麼。李貞哭了。

舊時代的童養媳，其實就是變相的丫鬟。從那之後，古家許多繁重的體力活全都壓在了李貞肩上。

她每天要去打水，可端不動水，水倒掉了，就要捱打；她要去砍柴，但是柴火不會捆，又要捱打；那個比她大了四歲的未婚夫，有時嫌衣服洗得不乾淨，也要揪著李貞的辮子打一頓。在婆家生活的那段日子，李貞已經記不得自己捱了多少次打。

在滿腹委屈中，李貞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五六歲。人大了，膽子也就大了。有一次，李貞跟幾個要好的童養媳商量著要偷跑到城裡做女工，但是眾人都不敢去。一是認不得路，二是萬一被抓住了得被打死。

婆婆知道這件事後，擔心李貞逃走，便馬上安排她跟兒子圓房。1924年正月，16歲的李貞和未婚夫古天順正式舉行了舊式婚禮。然而，這段醞釀了10來年的婚姻卻沒有給李貞帶來幸福。

古天順雖然為人耿直忠厚，但是性情暴躁。李貞由於長期受到虐待，一直對婆家人就有著難以化解的敵意，對丈夫雖然表面順從，但內心毫無愛情可言。而古天順則是慣於欺凌這個從小被自己當做粗使丫鬟看待的妻子。

有一次，李貞上山砍柴，碰上了傾盆暴雨。待到她揹著柴趕回家的時候，全家人剛從田裡勞動回來，因為沒有乾衣服換，就罵她沒有把衣服洗出來，李貞不由得說：“我也上山砍柴了，哪裡有工夫洗！”

古天順見李貞跟母親頂嘴，抄起一根棍子就朝她劈頭蓋臉地打去。丈夫的粗魯暴力傷透了李貞的心。絕望之下，她哭著就向門前的一個水塘撲去，但求一死。左鄰右舍紛紛趕來攔她，鄰居的婆婆含淚安慰道：“旦娃子，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是受不盡的苦啊。”

可是李貞偏偏不認命。

02－投身革命終遇良緣

1926年春，剛滿18歲的李貞為了擺脫不幸的命運，還是想著去城裡做工。而就在這時，姐姐告訴了她一個振奮人心的訊息——本地已經成立了婦女協會，是鬧革命的！

當時的李貞並不明白“鬧革命”的含義，只是隱隱覺得這件事會給自己的命運帶來轉機，於是毫不猶豫跑到當地婦女協會報了名。

對於經歷坎坷的李貞，婦協的大姐們十分同情。當時的李貞還叫“旦妹子”，沒有名字，眾人就以“對革命忠貞”之意為她起名李貞，還教她識字學文化，這讓從小飽受欺凌的李貞感激不已。

為了回報大家的關懷，李貞在婦協表現得十分積極。她才剛入隊伍，卻不懼危險，上山下山地為領導完成傳遞秘密檔案的任務。因為從小上山幹活，熟悉地形，加上膽大心細，她每次做的任務，又好又快。

除此之外，李貞還追隨組織，到處去發動群眾。在這個過程中，頗有組織天賦的她很快成了隊裡的骨幹，還光榮加入了共產黨。

經過如火如荼的革命洗禮，李貞漸漸不願再回到那個沉悶壓抑的婆家，而婆家人在得知李貞鬧革命後，生怕受到牽連，亦不敢讓她回家。

1927年5月，在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不久後，白色恐怖很快席捲到了瀟湘大地，大批革命黨人遭到屠殺，李貞也被列入了通緝名單。

古家人一時惶恐不已，急忙給李貞的母親送去了一紙休書，反覆申明這個兒媳婦早已和自家斷了關係。當母親把這個訊息告訴正在避難的李貞時，她雀躍不已，慶幸自己總算擺脫了這段不幸的婚姻。

伴隨著擺脫封建婚姻後特有的輕鬆，李貞從此開始全身心跟同志們一起打游擊、鬧革命，出生入死。但此時的李貞畢竟只有19歲，這是一個青春煥發的年紀，也是一個需要愛情滋潤的年紀。

而在這不久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時任瀏東遊擊隊政委的張啟龍闖進了她的生命。

張啟龍畢業於瀏陽乙種師範學校，和李貞是同鄉。在1926年至1927年間，張啟龍曾任永和區委書記，在工作和學習上給過李貞不少幫助，還是李貞入黨的介紹人。

對於這個有文化、有能力的年輕領導，李貞一直崇拜不已，但是當時已有婚姻在身的她壓根不敢往男女之情上面想。而張啟龍對青春活力、聰明伶俐的李貞倒是愛慕已久。只是考慮到自己比她大了8歲，又是領導，一直不好開口。直到一場特殊的戰鬥促成了二人的姻緣。

1928年5月，張啟龍在前往湘東特委開會途中，在半路中了一個反動團團丁的埋伏，不幸被捕。李貞知道張啟龍是敵人的重點通緝物件，如果不能及時營救，必然凶多吉少。

情急之下，有人提出要強攻團防局救人，也有人主張等待時機，貿然強攻搞不好要害了張啟龍。就在眾人躊躇之際，李貞提出了一個瞞天過海的營救方案。

03－在戰鬥中跳崖失子

第二天，就在張啟龍中了埋伏的觀音塘附近，出現了一支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十幾個壯漢敲鑼打鼓，擁著一輛花轎朝觀音塘街上走來。

站崗的團丁本想攔人，但是看到花轎裡端坐的的確是個花枝招展的新嫁娘後，還是揮手放行了。這些團丁們怎麼也沒想到，花轎裡的新娘竟是告示上赫然在列的通緝犯，而豐厚的嫁妝底下竟壓著十幾支長短槍支。

待到送親隊伍行至團防局門口時，十幾位大漢迅速取出了藏在花轎裡的槍支，打倒了門口的哨兵。“新娘”李貞也麻利得跳出了轎子，提槍衝了大門，此時另一隊遊擊分隊員正好趕到，在裡應外合之下，救出了張啟龍。

事後，張啟龍對眾人的鼎力相救感激不已，尤其是這次立下了“頭功”的李貞。在眾人的撮合下，歷經這場生死患難後的兩人總算結為夫婦。

革命年代的愛情何其珍貴甜蜜，然而，箇中也飽含太多不為人知的辛酸。由於夫妻倆的工作性質不同，兩人常年分居兩地，共同相處的時刻少之又少。

幸運的是，1929年初，李貞懷孕了。對於年近30的張啟龍和初為人母的李貞而言，這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然而，險惡的戰鬥卻猝不及防地扼殺了他們即將迎來的幸福。

有一次，李貞所帶領的游擊隊員在一個叫做十八折的地方和敵人狹路相逢。兩隊人周旋了兩天兩夜，我方因寡不敵眾損失慘重，戰至最後只剩下5位同志。

大批敵人蜂擁而至，將李貞等人逼上了一個叫做祖師崖的山頭，李貞眼見退無可退，對戰友們說：“我們不能讓敵人捉活的，快往下跳！”

說完這句話，李貞把心一橫就縱身跳下了懸崖，後面的幾個同志也跟著喊口號往下跳。這次跳崖的5個同志中，後來有3個犧牲了，李貞當時拼命抓住了從巖縫中長出來的竹子才免於一死。

次日早上，當寒冷的晨風將李貞吹醒時，她腹痛不止。李貞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只覺得身上的血如泉湧般順著兩條腿流了下來。原來，由於跳崖的劇烈震動，她腹中才四個月的胎兒不幸流產了。

在戰友的幫助下，李貞的第一個孩子被草草埋葬了。

更讓她備受打擊的是，丈夫後來也因為革命程序中的一系列客觀原因和她離婚。

從那以後，在婚姻中失意的李貞幾乎完全拋卻了個人的情感生活，將全部生命熱忱都獻給了革命事業。

直到1934年10月，李貞被調到了湘西擔任省軍區組織部長。期間，任弼時夫人陳琮英見李貞年紀輕輕卻堅持獨身，勸她放下過去的事情，再找個人相互照應，卻見李貞低頭不語。

陳琮英見狀便挑明瞭說：“弼時很關心你的事，他提了一個人，你認識的，甘泗淇。”

甘泗淇是湖南寧鄉人，畢業於莫斯科中山大學。他雖然只比李貞大了4歲，但也算是李貞的老領導了，兩人早年在許多工作中有過接觸。李貞對甘泗淇的印象一直很好，認為他是一個心胸開闊、平易近人又博學多才的戰將。

也正因如此，李貞從未想過要和他談婚論嫁。想到對方留過學的經歷，自己童養媳的出身，李貞不免自慚形穢。但是事實上，甘泗淇卻一直以來欣賞李貞潑辣能幹、樸實無華的紮實作風。

04－夫妻將星的難忘情

在眾人的說合之下，李貞和甘泗淇最終在1935年元旦結為了一對革命夫妻。

婚後，本著相同的革命信仰，兩人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在生活中相互扶持，雙雙被評為“模範幹部”，成為了部隊裡的一段佳話，但是光鮮的佳話背後，也有沉重的付出。

1935年11月，在長征途中，時任紅六軍團組織部長的李貞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時她既要和部隊一起行軍打仗，做黨團和幹部的工作，還要負責收容傷員，給小紅軍們縫補衣服，工作量十分龐大。當時李貞有一匹馬、一頂小帳篷，她卻都讓給了傷員。

久而久之，在過度勞累和長期的飢寒跋涉中，李貞病倒了，高燒不退。傷員流著淚要將馬還給她，她卻堅持不要，眾人只能用一條長布強行將她捆在馬背上。

甘泗淇心疼不已，將自己唯一的私產——莫斯科中山大學獎給他的一支金筆賣了，買來了針劑，才把李貞的高燒退下來。

過草地的時候，懷孕7個月的李貞早產了。因為沒有充飢的糧食，李貞缺乏奶水，孩子餓得啼哭不止，僅存活了十幾天便夭折。

更不幸的是，由於產後的虛弱，傷寒的侵襲，李貞自這次流產後再也未能生育。

抗美援朝歸國後，夫妻倆先後收養了20多個烈士遺孤，卻最終沒有留下自己的血脈。不少老同志同情甘泗淇革命多年，卻無兒無女，李貞也曾勸丈夫再娶，但是甘泗淇卻回答得很乾脆：“我要的是愛人，不是孩子！”

這句話沒有多少柔情蜜意，卻飽含了甘泗淇對李貞真摯的愛。

1957年，已經被授予少將軍銜並升任副檢察長的李貞在時隔多年後，回鄉省親。在這其間，她沒有去過古家，但卻對這個自己曾生活多年的家庭依舊關心。她曾多次問起古家的情況，也讓人約古天順過來見見面。

在這30多年來，古天順其實一直沒有什麼變化，他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唯一的變化就是後來娶了一個“聽話”的老婆，生了兩個兒子。

當古天順聽說前妻已經當了個大官，並且回鄉要見他時，想起自己曾經對她的態度，只覺得無地自容。他不好意思當面來見，便派大兒子古南輝送來了一隻母雞。

李貞其實早已不再介懷，她不僅親切詢問了一家人的境況，還勉勵古南輝好好學習。一向節儉的李貞還給了他10元錢，可見她對古家仍有一份特殊感情。

回到北京後，李貞還託人給古天順帶話，如果家庭困難，可讓兒子來北京上學，但是一向老實本分的古天順不敢把兒子送到遙遠的京城，謝絕了李貞的好意。而那也是李貞和古家的最後一次聯絡。

1964年2月5日，功勳卓著的甘泗淇將軍因積勞成疾、醫治無效離世，年僅60歲。

1990年3月1日，李貞在丈夫過世26年後，也病逝於北京。

許是出於一生無子的遺憾，出於一份難分難捨的夫妻情，她在遺囑中交代：

將平時節省下來的工資，一部分交黨費，一部分捐給宋慶齡兒童福利基金會，一部分捐給甘泗淇的家鄉湖南省寧鄉縣作辦學補助。

至此，一雙閃耀在歷史長河上的夫妻將星隕落。但是他們的英名和故事，將永遠被後世銘記。他們儘管沒有一個親生孩子，但是屬於他們的孩子又何止千千萬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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