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天津世乒賽中國男隊奪冠
筆者近期試圖從1995年天津世乒賽起，回憶國乒過往那些讓人激動的比賽和創造過歷史的人物。從已經發布的王濤和丁松兩篇文章讀者充滿情感和積極的評論來看，雖然已過去快三十年了，許多人並沒有忘記。
一
1995年天津世乒賽是國乒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那一年中國男隊在家門口天津重奪世乒賽團體冠軍，孔令輝單打封王。雖然1999年瑞典男隊三杆老槍老樹發新芽、重奪世乒賽團體冠軍，不得不讓人尊敬，但那也只能是迴光返照、強弩之末而已。隨著劉國樑、孔令輝1996年、2000年奧運單打奪冠，蔡振華的國乒歷史地位空前高漲。2000年以後，隨著劉國樑接任蔡振華男隊教鞭、瑞典男隊後繼無人，中國男隊也徹底甩開了瑞典男隊，更是拉開了至今長達二十餘年的乒乓霸主地位。
要從1995年開始回憶國乒史，蔡振華當然是最重要的一個人物，想寫蔡振華卻也是最難的一件事兒。難到讓我感覺頭皮發麻，無從下筆。因為蔡振華這一生的經歷相比於其他國乒人來說太豐富也太複雜了。運動員、教練員、體育官員、三大球協會主席等等這樣身份的不斷轉換。有過無數輝煌時刻，也有被人恥笑、嘲諷、再無人過問的落寞與寂寥，人生履歷之豐富猶如萬花筒。
但當我硬著頭髮開始搜尋蔡振華有關資料與故事時，有一個細節卻讓我眼前一亮。
蔡振華
二
出現在公眾面前的他總是西裝革履，頭髮往後梳得一絲不苟，這個形象深入人心。
蔡振華的身高目測在175-178之間，並不是特別高，但蔡振華體型魁梧、勻稱，配上他的國字臉，這樣的大背頭的確使得他有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蔡振華當年從義大利應召回國出任中國男隊教練時，就一直保持了這樣的“形象”，並逐漸成為其標誌。即便在國足12強賽兵敗塔什干時，蔡振華依然是保持了這樣的形象。有人說，這是一種“威嚴”。
但在1995年天津世乒賽時，壓力山大的蔡振華曾經大把大把掉頭髮。此時的瑞典男隊處於最強時期，而中國隊手中的牌並不多。劉國樑和孔令輝雖然已經冒頭、漸露鋒芒，但關乎到中國男隊前途命運、如此重大的比賽，不得不讓老蔡陷入長考。
馬文革是90年代初期中國男隊唯一能夠在世界大賽上拿得出手的球員，這種情況直到孔令輝和劉國樑出現，但1995年的馬文革的狀態已經不是最佳，而在賽前蔡振華也曾公開“教訓”過馬文革。“你不想打就回省隊！”蔡振華衝著馬文革吼叫，暴跳如雷！馬文革被訓後跑回宿舍大哭！
馬文革
蔡振華“教訓”馬文革已經不是第一次。據吳敬平國乒回憶錄稱：早在1991年蔡振華剛接手中國男隊備戰世界盃團體賽場時，馬文革因為早上沒有吃早餐而遭到蔡振華批評，馬文革當時很不服氣，當被安排打比賽時馬文革直接罷賽！蔡振華當時雷霆大怒，當即決定停止馬文革訓練，並送回天津省隊！這一舉動直接將所有教練員和隊員驚得目瞪口呆！要知道，當時的馬文革可是主力一號，是不可或缺的球員！但為了嚴厲治軍，蔡振華毫不留情！後來經多方努力，馬文革當眾做了深刻檢查，才重返國家隊！
到底用老將還是小將，蔡振華舉棋不定。據說馬文革和劉國樑賽前都曾主動請戰，尤其是天津籍的馬文革請戰的願望更是強烈，而且倔強的馬文革甚至喊出“必須讓我上，上就得打一號，否則不打！”
這次將帥鬧矛盾更讓蔡振華內心苦惱萬分。蔡振華雖然憂心忡忡，但依然保持著“大背頭”的形象，頭髮照樣梳理得一絲不苟。不過據他的好友、體育記者梁言回憶稱當時他和一蔡振華一起在場館外溜彎，蔡振華在用手去捋頭髮的時候，“一下掉了一大把，他伸手給梁言看，這一幕讓梁言至今記憶深刻。”
決賽最終是馬文革（一號）、王濤（二號）、丁松（三號）上場，經過驚心動魄的五盤大戰，三個人各取一分，瑞典瓦爾德內爾一人兩分。中國男隊3-2戰勝瑞典男人，重奪斯韋思林杯。
在指導比賽的過程中，在獲勝的瞬間，在頒獎儀式上，蔡振華一直保持著整齊溜光、威嚴的的“大背頭”。到了2000年悉尼奧運會時，蔡振華依然如此。那一年，劉國樑半決賽被瓦爾德內爾3 -0剃了光頭，決賽中，孔令輝3-2戰勝瓦爾德內爾奪冠登頂，並締造21分小球時代曠世經典比賽。
三
對於2000年後才開始關注國乒的球迷來說，感覺乒乓球屆劉國樑的出鏡率和影響力顯然要更高，但從歷史的延續來說正是蔡振華的慧眼識珠，才給劉國樑提供了舞臺，劉國樑透過努力取得了今天的成就；因此從劉國樑內心深處來說，一定是對蔡振華心懷感恩的。作為蔡振華的得意弟子，劉國樑不僅拿到了中國男子第一個大滿貫，更重要的是，當蔡振華要轉仕途時，大膽地、堅定地選擇與提拔了年輕的劉國樑成為了中國男隊的主教練。
許多老球迷或許應該記得，2003年當年僅27歲的劉國樑退役後出現在當年世界比賽的看臺上時，還有不少人感嘆唏噓，莫非曾經的雙子星之一的劉國樑就此就只能如此離開球場？但隨後，在當年世乒賽中國男隊丟掉單打金牌後，尹宵（組長）下課，劉國樑成為中國男隊主教練。而劉國樑能夠成為最年輕的國乒少帥，當然離不開屆時已出任體育總局乒羽中心副主任蔡振華的鼎力支援。施志皓2005年也接替了陸元盛成為女隊主教練。蔡振華在放手將乒乓球交給劉國樑和施志皓以後，將更多的精力用在新的工作崗位上。
2007年4月4日國務院決定，任命蔡振華為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2008年北京奧運會，蔡振華圓滿地完成了總局任務。他在任職期間取得了顯赫的成績並由此獲得了極高的評價。2008年、2012年、2016年奧運會，蔡振華分管的奧運會夏季專案的10年是中國競技體育的巔峰。
蔡振華這段時期，可謂是春風得意、意氣奮發。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麗。
蔡振華的“大背頭”當然梳得就更是一絲不苟了。
四
蔡振華之所以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源於他是一個能夠為了工作和事業而拼命的人。
前一段時間曾經看過一個關於蔡振華、劉國樑和孔令輝三人專訪的老影片。其中說到孔令輝2000年悉尼奪冠時過於激動撲到蔡振華身上擁抱。主持人問孔令輝當時在想什麼。孔令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撞著撲過去就後悔了，因為我怕用勁太大，把蔡指導撞得腰傷復發就不好了。”
蔡振華有腰疾，隊里人人知道。而在1996年的奧運會前，蔡振華做了手術，當時醫生建議他要休養三個月：如果不安心靜養，長時間站立的話，可能導致癱瘓。但球隊要備戰奧運，蔡振華怎麼可能臥床休養呢？據報道當年5月飛往揚州集訓時，蔡振華是四個醫護人員抬著擔架上的飛機。
而在訓練時，蔡振華一開始是趴在一張單人床上，讓別人抬著床，到每個主力的球檯前進行指導。後來他可以坐或趴在一個有滾輪的床上，稍顯靈活地在訓練場內轉來轉去。
遺憾的是，筆者未能找到當年的照片。但我相信，蔡振華的大背頭每天一定是仍然梳得一絲不苟、溜光水窪的。
因為事業，蔡振華甚至顧不上家庭和孩子。他自稱自己不算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對家裡的事想得很少，做得更少。甚至，在他的父親病重時，是他的妻子去丈夫無錫老家，守在公公的病床邊陪伴他走完了生命中最後的時光。
在2010年蔡振華接管足協工作以後，他的這種拼命、忘我的工作熱情更是被點燃。據報道，從成為分管足球到足協主席的四年裡，蔡振華親自參與的調研高達30多次。他經常出現在足協的辦公大樓，有時早上8點就開始在足協辦公，比大多數足協工作人員都早，有時中午會突然出現在足協。有時從外地回京，凌晨兩點拉著足協其他領導開會到四點。
儘管蔡振華不是中國足球的救世主，最終中國足球仍然是一地雞毛，但不能否認蔡振華所做的努力，只是足球這個水實在是太深了。也完全不具備中國乒乓的底蘊和文化。蔡振華在國乒被稱為“教父”，但在足球圈沒有多少人真的尿他。乒乓球教練員、運動員可以從骨子裡尊敬與害怕他，但中國這些足球教練大佬和球員骨子裡也根本不服他，也當然不認他。而且，足球界的各種頑症、疑難雜症，並不是老蔡能夠治得了的。
五
國乒大賽時，他可以找隊員談心、鼓勁，分析技戰術，隊員們內心歡迎，豎耳聆聽，比賽結束，贏了；正如現在的劉國樑往訓練館一站那種影響，蔡振華當年這種氣場更大。但我們來聽聽足球運動員怎麼說吧。“說是談話讓我們放下包袱，其實是讓我們的包袱更重。蔡振華出現在乒乓訓練館和出現在足球訓練場，完全是兩種感覺。蔡振華作為官員也不得反覆與各類商人同框，彼此各懷心思，根本形不成合力。
中國是乒乓球和足球迷最多的國家，但蔡振華在兩個領域受到的尊敬卻是天壤之別。蔡振華為此感到委屈過。在看到足球迷的評論時，蔡振華表示自己“深受刺激”。殘酷的現實讓蔡振華，也沒有了過往的精氣神，相應地也反映在他的“大背頭”上。
據報道，在當年12強賽和烏茲別克比賽後，蔡振華臉色鐵青，在房間裡不停地跨步，大口大口抽菸；而在隨後的足協的全體工作會議上，蔡振華甚至光著腳汲著拖鞋，頭髮凌亂，再也不是過往一絲不苟的模樣。工作人員竊竊私語：也就在北京胡同裡能看到這麼邋遢的老頭了。
相關文章的旁白是：僅僅四年，蔡振華對足球的熱情被消磨殆盡。蔡振華那曾經高傲的頭顱依然向天，但表情卻是痛苦和迷茫。
也有媒體評價：
從他接手足球，到去年淡出，7年多來，他為中國足球也做了大量的基礎工作，中國足球掃賭反黑、聯賽重振、亞冠奪冠、青訓復甦……但在人民群眾、球迷的巨大期望值面前，顯得微不足道。而在國家隊層面上的一些決策，也印證了大家在他上任之初的質疑，一個乒乓球出身的人，怎能管好足球？
六
2017年4月10日，2017年亞乒聯大會在無錫舉行，中國乒協主席蔡振華成功連任亞洲乒乓球協會主席，任期至2021年 。
2017年4月，中國奧委會正式組建專家委員會，中國奧委會副主席蔡振華入選為中國奧委會專家委員會主任。
2018年9月，蔡振華當選全國總工會副主席、書記處書記。
30年前，蔡振華帶領中國乒乓球走出低谷，並培養了劉國樑這樣的接班人，中國乒乓球依然長盛不衰；在蔡振華的努力工作下，中國體育還是取得了全方位的進步與提升。
足球，或許只是一個特例。
蔡振華是一個很了不起的體育運動員、教練員和體育官員。
從一個人的精神內層來講，蔡振華的頭髮或許一直會一絲不苟地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