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秋,紅四方面軍兩萬多人,吃盡千辛萬苦,終於在隴東會寧縣與一、二方面軍勝利會師了。但很快又轉頭向西,孤軍深入甘肅河西走廊地帶,在那裡受到了“五馬”馬家軍匪幫的幾次分割包圍。
雖然我們也打了一些勝仗,但終因長期征戰,人困馬乏,經過涼州(武威)、二十里鋪、山延安總部通訊連通訊丹、永昌、高臺戰鬥之後,主力被消耗殆盡。
十二月中旬,我們紅三十軍的後方機關和部分部隊,還有紅五軍,紅九軍的一部,其中多半是婦女和傷病員,又被敵人三面圍困於甘州南面喇嘛寺對面的雪山上,真正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難道真的革命‘到底’了嗎?”
當時我的心裡亂極了,不斷地回想起一兩年來經歷過的一切:一九三四年我還在家鄉陝西漢中的寧強隨著母親到處討飯,紅軍來四川時,我高高興興地跟著父親一起參加了紅軍,並當上了一名打旗兵。接著,父親在戰鬥中犧牲了,我也在山丹戰鬥中負了傷,直到現在傷口還未長好,難道這一萬多里路白跑了嗎?
雖然我當時還只有十七歲,但我已經明白,除了革命,我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的,就是拼,也要拼死幾個敵人。
這時,我多麼希望能有一個指揮員,來指揮我們戰鬥啊!
夜晚,月色慘淡,一陣陣北風吹到我們還穿著單衣的身上,從脖子裡一直冷到腳跟。雪地上出現三三兩兩的人影,緩緩地向前移動著,我不知道他們將要幹什麼,忙趕了上去,原來同志們一個個顯得很緊張,相互靠攏在一起,商議著怎樣應付眼前的情況。
“衝下去,寧死不當俘虜”的情緒,在衝擊著每一個紅色戰士的心,眼前,就靜待著指揮員的一句話了。
但誰是指揮員呢?半天不見動靜,停了一會兒,才看見黑暗裡閃出一個戴飛機帽的人,慢慢地走上一堆凸起的雪堆,像是要說什麼,但半天又沒出聲。
這時我只恨時間過得太慢,急得發了瘋似的看著他,想著:“快下命令吧,我們沒有一個孬種!”
“同志們,紅軍戰士們……”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得這樣沉重:“我同意你們的意見,寧死不屈……”
藉著從雲縫裡擠出來的半個月亮的光,我看見指揮員拿右手在臉上刷了一下,接著說,“但是,大家想想看,我們沒有子彈,援兵也接應不上,憑著你們負了傷的身體,去和敵人的騎兵拼命,行嗎?……”
一下把我們都問住了,這時,誰都沒有吱聲,繼續聽他說下去,“再說,我們還有大部隊在東方……”
東方?這句話大家都沒聽懂,打秋天以來,我們一直是往西走的,但是他仍重複地說著,“在東方,在陝北……”
“今天晚上,我帶你們鑽進深山,先擺掉敵人,然後為了減少目標,大家分散走,”
說到這裡,他突然把聲音提高了說,“要革命,就向東走!”
他講得那麼肯定,那麼充滿自信,他的話已在紅軍戰士中間,發生了作用,我心裡在重複著“要革命,向東走”的話,想著想著,恍然明白:我們在西邊,也實在走夠了,不是被包圍,就是被打散,對,應該相信他。
但這個指揮員是誰呢?東方,陝北,又都在哪裡呢?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呢?……
所有這些問題,我都沒有來得及問明,就跟著部隊往深山野林中衝去了。
馬匪幫搜山以後,見我們已經神鬼不知地出了包圍圈,並且化整為零地往東走了,就派騎兵追趕過來,漫山遍野地搜尋、追蹤,並在山谷、要隘,到處紮下關卡,前堵後擊,不知多少同志在途中遭到了屠殺,但活著的,仍然想盡一切辦法避開敵人,繼續向東走。
出了包圍圈以後,我和三個戰友在一起,摸索著前進。
陝北在哪裡?誰也不知道,但覺得朝著出太陽的方向走就沒錯。
為了避開敵人,我們把白天與黑夜顛倒過來,白天認好了方向就睡覺,晚上走路。
路上,我們往往會摸到已犧牲的戰友的屍體,有一次,就是由於他們的屍體掩護了我們,才沒有被敵人發覺。
因此,我們就是在黑夜,也一點兒不敢粗心大意,走幾步,就把耳朵貼在地上聽一聽,然後再走,偶然眼前有黑影一閃,就趕快趴下,動也不敢動,往往會被一棵搖晃著的小樹嚇出一身冷汗,但從沒有一個人灰心喪氣。
走著走著,我們又和別的同志三三兩兩地碰到一起,走了三四天,又是一支三十二個人的小隊伍了,只是缺少武器彈藥。人多目標雖大,但膽子卻壯得多了,要是碰到少數敵人,還真可以幹一下哩。
經過了不知多少彎彎曲曲的道路,繞過了無數道封鎖線和關卡,這一天,我們來到了青甘公路邊,白天,先隱蔽在路西邊的山腰上,準備晚上繞過去。
這天夜裡,天氣倒很幫忙,黑雲像一塊氈子一樣不時地遮擋著昏暗的月亮。
我們一直等到半夜,聽聽山下確實沒有一點兒動靜了,就一個個躡手躡腳彎腰弓背地往公路上摸去,我因傷口沒好,身體虛弱,摸在最後邊,一會兒,隊伍就把我落下了。
我心裡一急想直起腰追上去,但又怕暴露目標,連累大家,只好耐著性子往前趕。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左右兩邊包圍過來,一片粗野的喊叫聲響起來:“站住,不準動!”
緊接著就是一陣扭打聲和同志們的呻吟聲,這像一盆盆冷水潑在我身上,我趕忙轉身往後跑,躲到一堆碎石子後面。隨著敵人的搜尋,我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但敵人終於沒有發現我。
聽著敵人馬蹄聲走遠的時候,我才安靜下來。但這時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深深感到孤獨無助,回想著每一個同志的面容,傷心的眼淚禁不住流下來。
哭了一會兒,看天已快亮了,想著光哭有什麼用呢?還不如趁著天黑爬過公路去。我擦乾眼淚,快速爬過了公路。
我一個人孤單單地走,走到哪一天呢?走的路對不對呢?心裡一點數也沒有,但停又不敢停,問又不敢問,反正是向東就行。肚子餓狠了,只有在天黑以後,摸到兩三戶人家的小村莊上討點吃的。
這樣走了十幾天,有一天,還剛黎明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比我年紀還小的小鬼,他一見我,就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眼光,我也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一樣,向他看了幾眼,後來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他是新劇團的小演員。
這個原來愛唱愛跳的小鬼,現在卻瘦得只剩皮包著骨頭了,兩眼凹得多深,幾寸長的頭髮蓬鬆著,拄了根小棍呆站在那裡,望著望著,我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地掉下來了。
是我先開口說:“小兄弟,你上哪兒去?”他一聽我的四川話,就猛地一頭栽到我懷裡大哭起來……
好一陣,他才止住了哭聲,仰著臉,問我:“向東走,真能找到大部隊嗎?”我心裡正在難受,能不能找到大部隊,我也沒有數,但我到底要比他大,我決心帶他一起走,我說:“小兄弟,跟我一起走吧,上級不會騙咱的!”
兩人蹣蹣跚跚地朝著出太陽的方向走去。
但我們一口的四川話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一張口,人家就知道我們不是“討飯的”,大村莊,大門樓子我們連邊也不敢沾,可是窮人家自己都沒吃的,哪有剩飯給我們呢?能要到一些米糠,和些涼水往肚子裡倒,就算不錯了。
一天,我們來到了一片大沙堆上,這兒有許多帳篷,周圍山坡上放著成群的牛羊,我們可高興了,想著這些放牛羊的還不都是窮人,該不會有財主吧!就大著膽子走進去。
剛往一個帳篷邊上一站,裡面就出來了一個凶神惡煞似的老財,打量我們一陣,奸笑了一聲說:“你們來啦!”
我一聽話音不對,勉強答了一句:“我們是逃荒的,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哪知這老財一聽我的四川口音,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滿臉的橫肉都顫抖起來說:“好哇,我等你們好久了,你們害得我還不夠哇,牛羊都被你們衝散了……現在送上門來啦!……”
我見勢不好,趕快拉了一下小演員的衣襟,拔腿想跑,這老財大喊一聲:“來人!”
立刻從兩邊帳篷裡又鑽出來兩三個彪形大漢,把我倆用草繩捆了起來。
老財走進帳篷,拿出了兩把殺羊的尖刀,在石頭上“刺啦刺啦”地磨起來,一邊磨一邊說:“宰了你這兩個紅軍羔子!”
這可把我們嚇壞了,“小演員”嚇得緊緊地靠著我哆嗦著,我們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財將磨好的刀遞給三個大漢說:“去!”自己卻返身進去了。
我想:“這回算完了,天底下怎麼到處有財主,什麼時候才能把老財都殺盡呢?”
三個大漢把我們押到離帳篷有兩里路的大沙堆旁,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就拿著刀過來了,我這時只嚇得把眼一閉,什麼也顧不得了,模模糊糊只覺得脖子裡一塊涼水似的東西來回地鋸了幾下,接著背後猛地被踢了一腳:“去你的吧!”
我就昏昏地倒下了。
過了一會兒,想:“我真的死了嗎?人死了怎麼還能有知覺呢?”
就試著搖搖頭,頭還好好地長在脖子上,連疼也不疼,我還不能相信真的活著,偷偷地睜開眼來,卻看見“小演員”也在搖頭。又看看三個大漢已不在了,我才敢低聲地問他:“你還活著?”
“活著,你也沒死呀?”
我倆又向四周看了看,確實沒人了,才趕快往一塊滾了滾,我先把他的草繩咬斷,他又給我鬆了綁,各人摸摸脖子,一點傷也沒有。
我倆就胡亂地猜想起來:老財這樣恨紅軍,可見紅軍經過這裡不久;那三個大漢定是窮人,要不,他們為什麼不殺死我們呢?想著想著,反倒高興起來,向東走,我們定能找到紅軍了。
等到天黑,我們懷著新的信心,繼續向東走。向東走,走著,不幸我和“小演員”在甘泉子附近,又被關卡上的敵人盤問住了。
匪兵一聽我們的四川口音,不容分說就把我們綁了起來,並解到涼州關進了監獄。從那時起,我跟“小演員”又分開了。
監獄裡關著一千多個難友,絕大部分是紅軍戰士,我們幾十個、幾百個被關在一個陰暗的房間裡,每天只能吃到兩小桶麥麩稀飯,還當面摻上兩擔涼水。
晚上,穿著單衣躺在潮溼的地下,又沒有被子,我們只好互相擠在一起取暖。每天有不少同志被敵人拖出去審訊拷打,又不知有多少個被他們拖出去殺害。
一個多月後,我們被押出去修路,我因年紀小,編在小鬼班裡。修路時,我們周圍都是匪軍監視,一不順眼,就要捱打,我就因為抬不動大石頭,常常被打得渾身一道道的血痕,我們的同志又有好多就這樣被國民黨殘忍的折磨死了。
有一天,聽說逃跑了幾個人,是真的嗎?要能逃出去該多好啊!但怎樣逃呢?我真想和誰商量商量,但試了幾次都沒敢張嘴,要是“小演員”跟我在一起該多好啊!至少就可以和他商量。
轉眼到了九月,國民黨突然發下軍衣來,每人又發了兩塊錢,想引誘我們給他們當兵。還說:“現在為了抗戰,共產黨已經投降了國民黨,紅軍也改編為八路軍了。”
當時我們聽了,還不敢相信,但有一點,使我們知道了共產黨還在,紅軍也沒有被消滅,因此,想逃跑的人就更多了。
有一次,我抬不動沙石,被監工拿洋鎬把子揍了一頓,身上、腿上、手上全是血。虧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難友,把我扶進帳篷裡去,這時我又疼又傷心就抽噎噎地哭起來,哭著哭著,那個難友突然說:“你想跑嗎?”
我一下怔住了,看著他半天沒敢說話,他又說:“你要想跑,明天,我們帶你出去。”
聽著他說的聲音那樣的親切,我一把抓住他說:“願意,往哪兒跑啊!”
他說:“明天晚上等人睡定了,你就悄悄地到西邊……”
說著他輕輕地把帳篷揭開一道小縫,看著離山不遠的一個帳篷說:“那邊看得鬆些,先跑出去,再折向東……”
“向東……”我猛地重複了一句,他很嚴肅地對我說:“你要是不願意,可千萬別告發我,懂嗎?”
我點了點頭,還想再問些什麼,但他說:“時候不早了。”就上工去了。
他出去以後,我一直在想著他那絡腮鬍子,河南口音,細高個兒,他大概是個老同志吧!一定要跟他跑出去,當國民黨的兵多可恥!
想著想著就好像我真的出去了一樣,身上疼也不覺得了,第二天干活好像也有了力氣。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大家都睡定了,我才按指定的地方找到了他,我們一共聚集了六個人,向西逃去,果然匪兵沒有發覺。
跑了幾里,又向南走了一陣,才折向東走,為了避免目標過大,我們又不得不分散走路,分手前他又問我:“兩塊錢還在嗎?”
“在。”
“好好留著,路上有用。”
又說:“一個人也不用害怕,一直走,一定會找到主力。”說完我們就分散了。
以後,我再也沒見到他。
又走了五六天,我來到了蘭州城外,望見了滾滾的黃河,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但黃河鐵橋被白匪卡死了,沒有證件,根本別想過去,我只得在河西邊的一座破廟裡住下來,白天餓了就到廟附近的一個小飯店裡,買兩碗稀飯吃,不能過橋,也不能遠走。
這時正是九月底,蘭州郊區的工人、農民、學生到處在宣傳抗日,但我卻一點兒主意也沒有。飯店老闆是個很善良的小老頭子,他看我下身穿個單軍褲,天天上他家吃稀飯,就懷疑起來。
有一天,他故意跟我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在要求上前線打日本鬼子,你怎麼還在這兒逛?”
我一聽也不好說什麼,隨便回了一句:“抗日行啊,可我到哪兒去抗日呢?”
“現在到處都是國軍,我把你送到國軍那裡去吧?”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當兵。”
“為什麼呢?”這時我覺得他的眼睛注視著我,好像要看穿我的心思似的,自然,我不能告訴他我是紅軍,就胡編著說:“我要回家看看,又過不去橋,父母親都老了……”
他看我不吐實話,就把我拉到一邊說:“你要不願意當國軍,我有一個朋友,他可以把你帶到抗日的地方去,行嗎?”
這句話問得我莫名其妙,就說:“到哪兒去?”
他笑笑說:“到哪兒你就知道了。”
我更是奇怪,但又想著“不管怎樣,只要能過去鐵橋”,當時就答應了他。
第二天果然來了個像工作人員一樣的人,把我帶過鐵橋,又一直把我帶到蘭州東門汽車站,給我找了個地方住下,說是等車去西安,並說到那兒才能找到工作,說完給我留了些錢就走了。
但蘭州東來西往的汽車多得很,他又不來給我買票,可把我弄糊塗了,要等什麼車呢?他是什麼人呢?
越想越糊塗,但看到蘭州只有一條大路是向東去的,心想西安一定在東面,心裡又好像安靜了些,又不敢亂問人,只好將信將疑地等了四五天。
第五天,忽然來了一部大卡車,這時,他不知從什麼地方又出來了,對我說:“這趟車是到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的,坐上吧!”
“八路軍?”我一聽,馬上就想起了監獄中白匪的話來,想著八路軍不就是紅軍嗎?一下高興起來,正想問他,他卻又找不見了。
這時車上已有好幾個人,我也不敢問誰,一路上還想著他和那個小老頭子,他們都是什麼人呢?
汽車一直載著我們,這天來到西安,車開到八路軍西安辦事處門口,剛下車,就過來一個穿著軍衣戴著國民黨帽徽的人接我們。
我吃了一驚,難道真如白匪說的那樣,紅軍投降國民黨了嗎?我被騙了嗎?跑吧!又怕跑不掉,只好硬著頭皮跟進去。
他把我帶到一間小房子裡住下,和氣地招呼我說:“可別出門亂跑,免得惹事。”
接著,他出去給我拿了一床新棉被和一套灰色的新棉軍衣來。“到底怎麼回事呢?”
我仔細地想著,覺得他這些舉動,都不是國民黨當官的樣子,心裡才比較安定了些,但仍然不相信這就是紅軍的地方,他給我的帽子,我也不敢戴它。
五天過去了,一個幹部來找我談話,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樣,一開口就說:“八路軍就是過去的紅軍,為了團結抗日才改編的,這還是共產黨的隊伍,總部在陝北延安……”
“陝北!我聽說過……”
沒等他說完我就一下跳起來了,並把自己的遭遇,全都跟他說了,幾天來的悶葫蘆打開了,心裡亮堂了,連房子也像一下亮了許多。
他也替我高興,並告訴我說:“過幾天有汽車去延安,可以把你帶去。”
又說:“你到了這裡,就算到了家了。”
是啊,這時,我真感覺自己像到了家一樣,興奮得不知怎麼才好。
到了延安以後,我被編在總部通訊連當通訊兵。
有一天,我到北門外的一個窯洞裡去送信,遇到了一個瘦瘦的首長,他聽我是四川口音,又看我個子不大,就問我過去是哪個部隊的?
我說是西路軍回來的,他一聽我是西路軍突圍回來的,真親熱極了,忙搬了凳子讓我坐下,又倒了杯茶遞給我。
我看這個首長,和我穿的一樣的衣服,一點兒架子都沒有,也就毫無拘束地坐下來。接著,他笑著說:“真巧,我也是西路軍回來的。”
更像是見了老朋友一樣,一路上的千辛萬苦,一下都在腦子裡集攏起來,恨不得一下子都講給他聽,但又不知從哪兒說起。
經他一問,我就談起來,越談越有勁兒,把所有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連時間也忘記了。
他聽著不住地點頭,等我說完的時候,他問我:“你可知道西路軍的總指揮是誰?”
“徐向前。”我毫不遲疑地回答了。
“你認識他嗎?”
“見過面,記不清了。”這時,他像逗孩子似的笑了笑說:“你看我像不像?”
“啊?”我猛地站了起來,一下就看清了,真是他。
“是啊!我就是徐向前,我也是討著飯回來的。”
誰能想到呢?在我面前的就是過去的總指揮,而且也是討著飯回來的,我真後悔不該把自己的苦談得那麼多,站在那裡不知該怎樣才好。
這時徐向前同志也站起來,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鬼,這條路算你走對了!”
直到回到連裡,我還一直在回想著與總指揮見面的情形,但我又後悔起來,我為什麼沒問他一聲:“你是不是那個在月亮底下叫我們向東走的指揮員呢?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誰呢?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呢?”
譚清林同志(1918年2月——2003年11月),陝西寧強人,1955年被授予少校軍銜。1935年在紅四方面軍三十軍六九十師二六八團二營五連當打旗兵。西路軍失敗後,經過半年多時間艱難曲折的歷程,終於找到了第十八集團軍駐蘭州辦事處,1936年的10月被組織安排轉送到延安。譚清林到延安後,被安排到軍委總政治部通訊連當通訊員,1937年6月至1940年7月調警衛排當警衛員,先後在軍委總政治部、北路軍西安辦事處、八路軍總隊辦事處、新四軍後方留守處、新四軍李先念支隊司令部和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等單位從軍,在軍委總政治部當警衛時曾給毛主席、劉少奇、李先念等中央領導當警衛員。由於長時間脫離黨組織,經組織審查,譚清林於1940年2月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1940年8月選送到新四軍江北幹校學習了半年,結業後調新四軍一縱三旅八團三營八連任排長,一年後升任副連長,1946年10月升任連長, 1947年2月在華東軍大學習結業後,先後任副營長、營長等職。在解放戰爭中,他先後參加過江南摩山戰役、山東南麻戰役和魯南戰役,他總是拼殺在前,不怕艱難困苦,不怕流血犧牲,屢立戰功。解放後,調任安徽省霍邱縣人武部部長、兵役局局長。1964年離職休養。2003年11月譚清林同志在安徽合肥因病逝世,享年86歲。
譚清林從16歲參加紅軍,在如火如荼的戰爭年代和水深火熱的生活考驗中,他對黨忠誠,革命意志堅強,戰場上衝鋒陷陣、英勇頑強,為革命立下赫赫戰功,1957年授予“解放勳章”、“三級八一勳章”和“三級獨立自由勳章”。1988年按正師級對待,中央軍委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二級紅星功勳榮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