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從小到大都打過不少疫苗:卡介苗、百白破、脊髓灰質炎疫苗,以及目前國家呼籲我們注射的新冠疫苗,等等。大多數人也都明白打疫苗的目的——讓免疫系統產生免疫記憶。
但是你是否想過:免疫記憶難道僅僅發生於免疫系統嗎?機體僅僅產生了記憶性的免疫細胞嗎?其它系統呢?比如神經系統是否也存在“免疫印跡”呢?
近日,來自以色列理工學院的Asya Rolls教授團隊在《細胞》上發表重要研究成果[1]。
他們發現在結腸炎、腹膜炎等外周炎症狀態下,分佈在小鼠大腦島葉皮層(InsCtx)的神經元會被活化,並存儲免疫相關資訊。待炎症完全消退後,重啟用這群神經元,小鼠將再次表現出腸炎症狀。反之,若抑制這群神經元的活性,則會大大減輕小鼠的炎症反應。
他們的研究將經典的免疫記憶概念擴充套件到了神經系統,證明了神經元也會儲存免疫相關資訊,而且透過調控特定腦區神經元的活性,就可直接調節外周免疫應答。
這個研究將腦-腸軸的調控清晰視覺化地呈現在了我們眼前,這將為腦科學助力免疫治療奠定堅實基礎。
在過去幾十年間,神經系統和免疫系統的互作逐漸成為了一個熱點話題,腦-腸軸的調控更是引起了大批科研工作者的極大興趣。
但是當前對於神經免疫互作的瞭解還十分有限,其中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便是,大腦究竟是如何評估和調節免疫系統狀態的?
當前,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大腦可以調控免疫系統。“壓力誘導炎症”,“情緒低落降低機體免疫”,這些說法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科學根據的。
大腦作為中央調節器,可以接收來自下級系統的多種訊息。
首先,解剖學上來說,脾臟、淋巴結這些外周免疫器官中均分佈有大量的感覺神經纖維[2]。
其次,大腦會響應外周的免疫刺激,在外周炎症狀態下,大腦中杏仁核、下丘腦、腦幹、丘腦等多個腦區均表現出異常的高活性[3]。
最後,免疫系統所作出的免疫應答是透過關聯特定的免疫反應實現的。如,科學家發現,不斷給小鼠服用免疫抑制藥物和糖精,一段時間後,僅僅服用糖精就可以抑制小鼠的免疫反應[4]。
這些證據均暗示大腦可能存在“免疫印跡”,不同的免疫應答對應特定的腦區。然而,當前的研究尚缺少兩者互作的直接證據。
在這項最新研究中,Rolls團隊使用了一種特殊的基因工程小鼠,這種小鼠的神經元被啟用後就可特異性表達熒光標誌物。同時,Rolls團隊透過向小鼠飲用水中新增化學誘導劑葡聚糖硫酸鈉(DSS)來誘導小鼠腸炎模型。
Rolls團隊所使用的特殊的基因工程小鼠:啟用的神經元可被內源性熒光特異性標記
在腸炎發作期間,Rolls團隊對小鼠全腦不同腦區進行切片篩查,發現島葉皮層(InsCtx)、中央杏仁核(CeA)及補充軀體感覺皮層(S2)這三個腦區表現出明顯的神經元啟用。
考慮到島葉皮層作為內感受器位點的結構特殊性,Rolls團隊將研究重心放在了該腦區。
左圖為各腦區在腸炎前後啟用神經元數目的差異。右圖中紅色熒游標記的是啟用的神經元
透過熒光共染實驗,Rolls團隊確定島葉皮層被啟用的細胞就是神經細胞,而非膠質細胞,且主要是穀氨酸能神經元,GABA能神經元僅佔兩成。
緊接著,Rolls團隊利用腦立體定位注射病毒載體的方法,給島葉皮層這群啟用的神經元裝上了分子開關。待小鼠腸炎完全恢復後,他們利用合成配體氯氮平-n-氧化物(CNO)這個小分子來開啟開關,特異性重啟用這群島葉神經元。
有趣的是,這群小鼠竟重新表現出了腸炎症狀:腸壁通透性增加,肌肉層白細胞數明顯增多,多種炎症因子表達上調。為進一步驗證該研究結果,Rolls團隊還引入了酵母聚糖誘導的腹膜炎小鼠模型做輔證,結果與腸炎模型一致。
圖中Gq組為重啟用島葉神經元組,可見腸壁肌肉層浸潤大量紅色熒游標記的CD45+的白細胞
為了確定這種重複的免疫反應是因為啟用的神經元帶有“免疫印跡”,還是因為啟用的神經元屬於島葉皮層這一特殊腦區,Rolls團隊試圖在沒有發生腸炎的小鼠身上激活了這一腦區。讓人吃驚的是,他們沒有觀察到任何腸炎跡象。
這證實了之前所啟用的島葉神經元,不是一般的神經元,而是儲存了免疫相關資訊,帶有“免疫印跡”的一群神經元,只有它們才能重新喚起機體免疫反應。此外,Rolls團隊還發現島葉神經元重啟用所誘導的炎症反應僅侷限於腸道,在外周血和腸繫膜淋巴結中均未發現明顯的炎症反應。
接下來,Rolls團隊還發現島葉皮層和腸之間的溝通是具有解剖學基礎的,存在著直接的神經環路。他們使用一種多突觸逆行追蹤術,將編碼熒光蛋白的病毒注射到小鼠腸道中,該病毒可感染支配腸道的神經元,並沿著這些神經元傳播,從而標記出了從腸到腦的整個神經通路。
最後,Rolls團隊考慮到既然重啟用島葉神經元可重啟機體腸炎反應,那麼反其道而行之,抑制島葉神經元是否可阻止腸炎的發生呢?
透過實驗,Rolls團隊驚喜地發現,抑制島葉神經元雖不能完全阻止腸炎的發生,卻可以大大減輕腸道的炎症反應。
左圖為腸道病理切片,右圖為流式分析腸道組織中白細胞及TNF-a陽性白細胞的數目
結合Asya Rolls教授之前的工作,這項研究揭示了神經免疫相互作用的生物學基礎,這種相互作用可能與多種疾病的治療方法有關,而不僅僅侷限於腸炎,還包括癌症、代謝紊亂等。如Rolls團隊於2018年發現,刺激小鼠大腦中負責獎賞系統的交感神經,可以抑制骨髓源性免疫抑制細胞亞群(MDSCs)的功能,從而有效地延緩腫瘤的生長速度,達到治療癌症的目的[5]。
同時這個研究也提出了許多問題,其中兩個問題是:生物為何要在腦內編碼並儲存如此詳細和特定的免疫相關資訊?它的進化優勢是什麼?
一種可能是,大腦在不斷地記錄外部線索(如位置、氣味)的同時,也記錄著它自己對這些經驗的反應,作為一種應激手段,使其能夠對重複出現的刺激迅速產生有效的預期性免疫反應。然而,這種潛在的有益的生理反應也可能導致不利影響。
有研究表明,給對花粉過敏的患者一朵人造花,就足以引起過敏反應[6]。此外,許多腸道相關疾病在病因學上被認為是心身性的[7]。這些對我們更加深入的瞭解神經-免疫互作的具體分子機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雖然Rolls團隊描述了連線腦和腸的神經通路,但仍有很多問題需要繼續探索。
例如:神經元是否透過釋放神經遞質參與這種腦-腸交流?又是何種遞質在其中發揮作用?腦源性神經訊號是直接調控免疫細胞,還是透過腸道中的其他細胞型別間接地調控?免疫系統是否透過釋放可溶性因子向神經元發出訊號?以及發生在其他器官的免疫反應,是由島葉皮層或其他大腦區域的不同神經元編碼的嗎?
我們也期待Rolls團隊在後續研究中給我們帶來答案。
[1] T. Koren, M. Amer, M. Krot, N. Boshnak, T.L. Ben-Shaanan, H. Azulay-Debby, I. Zalayat, E. Avishai, H. Hajjo, and M. Schiller, Insular cortex neurons encode and retrieve specific immune responses. Cell 184 (2021) 5902-5915. e17.
[2] R. Dantzer, Neuroimmune interactions: from the brain to the immune system and vice versa. Physiological reviews 98 (2018) 477-504.
[3] N.A. Harrison, L. Brydon, C. Walker, M.A. Gray, A. Steptoe, R.J. Dolan, and H.D. Critchley, Neural origins of human sickness in interoceptive responses to inflammation. Biological psychiatry 66 (2009) 415-422.
[4] M. Hadamitzky, L. Lückemann, G. Pacheco-López, and M. Schedlowski, Pavlovian conditioning of immunological and neuroendocrine functions. Physiological reviews 100 (2020) 357-405.
[5] T.L. Ben-Shaanan, M. Schiller, H. Azulay-Debby, B. Korin, N. Boshnak, T. Koren, M. Krot, J. Shakya, M.A. Rahat, and F. Hakim, Modulation of anti-tumor immunity by the brain’s reward system. Nature communications 9 (2018) 1-10.
[6] J.N. Mackenzie, The production of the social-called “rose cold” by means of an artificial rose, with remarks and historical notes.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the Medical Sciences (1827-1924) 91 (1886) 45.
[7] T.G. Dinan, and J.F. Cryan, The microbiome-gut-brain axis in health and disease. Gastroenterology Clinics 46 (2017) 7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