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不斷報來:“七旅十九團經八旅突破口投入戰鬥。” “八旅二十二團經二十三團突破口加入戰鬥,從右翼發展進攻,佔領了東里村。” “七旅十九團突入後一路向北,迂迴攻擊敵人側後,一路經南兵營直插中山路。” “八旅全部透過內市溝,轉入街巷戰鬥。”
我看了看錶上的針,指向十八時。 “在十九團接應下,二十團和二十一團先後突破,進入市街。”
就是說,我縱七、八兩旅都已進入街巷戰鬥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向警衛員要了一張烙餅,還我肚皮早晨和中午兩頓飯的帳。
在與我縱動作的同時,第四縱隊第十旅第二十九團在東邊突破。該團第一連和第九連打退敵九十四團在坦克掩護下的七次反撲,鞏固了陣地。十旅主力順利地通過了內市溝,推進到中正路。接著,第十二旅、獨立第七旅和獨立第八旅,也相繼突破了敵人陣地佔領了復興路、大興紗廠、汽油庫等要點,進入了市街戰鬥。
十一日拂曉前,我第八旅第二十三團沿寧遠街和中山路向大石橋方向發展;第二十二團沿花園南街向東北方向猛插;第二十四團沿東岔路向火車站推進。至十一日十二時,第八旅佔領了中山路以南的全部街巷;第七旅則佔領了公共體育場、聚樂街、惠民路、黎明街,並繼續向市街縱深推進。
“政委,為加快戰鬥程序,預備隊該上了吧。”我說。
“是時候了!”胡政委毅然表示。
我立即命縱隊二梯隊第九旅在七旅與冀晉兵團之間加入戰鬥 ,沿平安路、機場路向大石橋發展進攻。第二十六團以勇猛動作插入北焦村,協同冀晉兵團全殲守敵;隨後第二十五團和第二十六團攻擊北兵營,全殲守敵後,佔領了花園飯店南北及三民 指以東地區。四縱二梯隊第十一旅,早在十日二十三時即投入戰鬥。一路向中正路高大建築物猛撲;一路從民生路向車站攻擊; 另一路經休門鎮直插大石橋。該旅協同四縱其他部隊及冀中兵團,十一日上午掃清了平漢路以東之敵,逼近了核心工事。
經二十小時激戰,石家莊市區已大部被我軍佔領。至十二日晨,敵三十二師師部和第九十五團殘部仍據守核心工事頑抗。所謂核心工事,就是以大石橋為中心的防禦體系。大石橋,是一座鐵路天橋。一九0五年正太路全線通車時,石家莊車站縱橫車輛絡繹,而正太、京漢兩線軌道成平行線,每日往來車輛甚多。鐵路管理局恐火車撞及行人,曾建議架設天橋,但一直未被官方採納。一九O七年接連三日每日都有火車撞死行人,遂由全路局華、法兩國職工每人捐獻一日工資,修成鐵路天橋。因以大塊方石修成,故而被稱作大石橋。敵第三軍“接收”石家莊後,羅歷戎看中了這座橋可作指揮所,於是下令將橋孔統統堵死,四周立起圍牆,大石橋成了一座能攻能守、能打能藏的巨大堡壘。附近高大的正太飯店也築有堅固工事,作為屏障。我軍突破內市溝, 敵人大勢已去。在一天零兩夜的時間裡,劉英告急的電報竟發了四五十份之多,然而得到的答覆總是“固守待援”之類。蔣介石的答覆則比孫連仲、李文等人明確得多:“要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這一鐵路會合點,命空軍竭盡全力配合。”這對劉英的反革命精神當然也是一個鼓舞;另外他還沒有忘記蔣介石那張“親率陸空大軍”支援的支票,儘管是空頭的,卻也深感榮幸,為之效死亦在所不惜。與劉英的負隅頑抗相配合的,有空中的飛機,地上的坦克,車站上的鐵甲列車,轟炸、掃射、炮擊,使整個市區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
正當戰鬥激烈進行的時候,楊得志司令員來到了市內第四縱隊指揮所。楊司令員瞭解了戰鬥進展情況後,立即命令第十一旅攻擊車站和正太飯店,為最後合攻大石橋創造條件；命令第四縱隊越過預定的戰鬥分界線,配合第三縱隊儘快殲滅據守核心工事之敵。八時,按楊司令員的命令,我縱從西、西南、西北,第四縱隊從東、東南、東北,向敵核心工事發起攻擊。在我軍炮火猛烈轟擊下,敵人的鋼骨水泥碉堡大部被摧毀。我縱二十三團第一營首先突入敵人縱深。接著,各部隊相繼突入。四縱十旅三十團衝進了敵人設在大石橋下的師部,從床底下拖出了石家莊警備司 令、第三十二師師長劉英。劉英時年四十幾歲,長臉,高顴骨, 兩眼無光,面色如土,昔日威風蕩然無存。從此時的模樣上看, 兩天前在對石家莊市民的廣播講話中聲嘶力竭地狂叫“有我無匪!有匪無我!”的那位將軍,怎麼會是他?!他雖狠狽不堪,但卻也鎮靜。因為他知道他的上司羅歷戎、同僚李用章都在解放區安然無恙,所以他只是懇求送他到後方去。劉英被送到十旅指揮所。十旅政委傅崇碧問他:
“你對這次作戰有何感想?”
“戰爭是力量的對比。你們越戰越強,我們自然要打敗仗。不過沒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快,打得這樣猛!”
“石家莊這樣重要,蔣介石怎麼不來增援?”
劉英含糊其詞,頗有一言難盡之感。
“為減輕人民的損失,你立即命令你的部隊停止抵抗!”
劉英猶疑不決。
傅崇碧聲色俱厲,“我現在代表解放軍前線指揮員命令你 ……”
劉英臉色蒼白,提起筆來,戰戰兢兢地寫道;“我准許停止 戰鬥。”歷史就是這樣記載著這位以“沉著善戰”著稱的劉將軍在石家莊的“業績”的。
十一時,敵人停止了抵抗。內、外市溝之間被圍的那四個據點之敵,有的投降,有的被殲。向北逃竄的四百餘人,也被我第二縱隊第四旅全殲於靈壽以東地區。國民黨吹噓的“可坐守三年”的石家莊,六天六夜即告解放。
在全國戰略反攻的形勢圖上,我軍的旗幟第一次插上了城
市。
石家莊內外近百萬人民,張燈結綵,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歡慶勝利!晉察冀軍民沉浸在歡樂的海洋裡……
與此同時,祝賀勝利的電報紛紛而至。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賀電:
聶榮臻同志轉全體指戰員們: 慶祝晉察冀我軍攻克石家莊殲敵二萬餘人之大勝利!最近數月來,我解放軍舉行全線反攻:東北我軍於最近五十天的攻勢中殲敵六萬餘人;南線劉鄧、陳粟、陳謝三軍深入敵後,殲敵數萬人,早已站住腳跟;彭張在西北、許譚在山東也已轉入反攻,大量殲滅了敵人;整個敵軍戰線處於進退維谷,疲於奔命之境。在此有利形勢下尚望繼續努力,團結全軍,積極尋找機會殲敵,爭取冬季作戰之大勝利!
朱德總司令的嘉獎電：
聶榮臻同志轉全體指戰員:
僅經一週作戰,佔領石門,殲滅守敵,這是很大的勝利,也是奪取大城市之創例,特嘉獎全軍。入市後,遵守紀律,迅速恢復秩序極為重要。軍隊應如此,其他方面亦需如此,要切實辦好。
中共晉察冀中央局的賀電:
聶、肖司令員轉前線全體指戰員, 祝賀你們攻克石家莊的重大勝利!此役以神速勇猛之動作, 一舉攻克此一華北戰略要點,從此我兩大解放區打成一片。此間軍民聞捷,莫不興奮異常,特電馳賀。
中共中央西北局的賀電:
聶司令員並轉全體指戰員: 石家莊解放,殲敵兩萬餘,再創晉察冀解放軍殲滅戰的範 例。捷報傳來,萬眾歡騰。我西北戰場全體軍民正以一致努力, 徹底完成土改,堅決消滅胡宗南,解放大西北,爭取全國解放戰爭的勝利。特此電賀,並致慰問。
除上述者外,連日來,陳粟、林羅、許譚、中共中央晉冀魯豫分局、晉冀魯豫軍區、中共中央晉綏分局、晉綏軍區、晉綏行政公署、晉綏農會等各野戰軍、各解放區及一些群眾團體,都有賀電發來。朱總司令在發電嘉獎的同時,還以《喜聞收復石 門》為題,賦詩祝賀。詩云
石門封鎖太行山, 勇士掀開指顧間。 盡滅全師收重鎮, 不叫胡馬返秦關。攻堅戰術開新面, 久困人民動笑顏, 我黨英雄真輩出, 從茲不慮鬢毛斑。
新華社於十一月十六日,釋出瞭解放軍總部發言人對石家莊之捷的評論。發言人首先指出;“這是一個重要的勝利,並且是今後一連串勝利的開端。”發言人接著說:“在東北民主聯軍九月十四日發動攻勢後,蔣介石從冀察戰場上調兵赴東北增援,這種增援並未能阻擊東北民主聯軍的勝利。自反攻開始後,一個半 月中蔣軍在東北被殲已達六萬八千人。而河北戰場上,我軍則取得清風店大捷殲敵二萬餘,接著解放石家莊又殲敵二萬餘。蔣匪兵力已經如此不足,在我各路大軍攻勢面前,只能把軍隊亂調一陣,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但是,調來調去的結果,是到處打敗 仗、被消滅,而我軍則愈戰愈勇,士氣高昂,各路大軍不辭疲勞,自動地互相配合作戰,這乃是晉察冀野戰軍及各解放區野戰軍所以連戰連捷的原因。這種不辭疲勞自動配合,正是我人民軍隊的特長。”發言人又說:“此次石家莊守敵達萬以上,並得到美國供給的蔣匪空軍積極援助,然而僅僅六天,該城即被攻克。 在突破敵人每一陣地時,每次只需二三十分鐘。蔣匪軍計程車氣是異常的低落了;而我軍的軍事技術,多謝蔣美運送的新式武器, 已經空前提高了。蔣介石此次命令石家莊蔣軍死守,並允許立即給以增援。但是戰鬥已經結束,增援的部隊還不知在哪裡。我軍大舉反攻,蔣介石兵源更加枯竭,同時蔣匪軍隊又不斷被我殲滅在戰場上,就會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就是當有戰略意義的城市被我軍包圍時,蔣根本派不出援兵,那時象解放石家莊這樣的勝利,就會一連串地到來。這種情況已經不遠了,石家莊之捷本身 就是一個開頭。”
在那些日子裡,還有幾則外國通訊社的報道頗引人注目: 其一是合眾社的訊息,說石家莊解放後,“保定(蔣)省政府官員立即乘汽車逃向北平”。
其二是路透社的訊息,說石家莊一役對蔣介石是一次“新挫敗”
其三是合眾社的另一則訊息,說石家莊之戰是解放軍“可觀的勝利”。
石家莊解放後,石門人民政府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石門衛戌司令部遂告成立。柯慶施任市長,我和毛鐸分任衛戊司令員和政治委員。為安定民心,恢復秩序,維護社會治安,我們聯名釋出佈告:
石門市市政府、衛戍司令部佈告 聯字第一號
全體市民同胞們：
石家莊解放了,石家莊已成為人民的石家莊了。
我們晉察冀人民解放軍殲滅了蔣偽匪幫,使二十萬父老兄弟姐妹,從日寇蔣匪十年的蹂躪奴役下解放出來了,獲得了民主自由。
同胞們起來!建設人民的新石家莊。徹底廢除蔣偽的一切反動措施,鎮壓反動分子破壞行為。迅速建立革命新秩序。
工人們!貧民們!起來保護公產建築,組織糾察隊維持治安。
農民們起來!徹底實行耕者有其田。
工商學各界,迅速復工、復業、復學。
一切蔣偽機關人員,不得離職逃匿,立即到民主市政府登記 聽候處理。一切蔣偽機關、團體、倉庫、公有企業主管人員,需負責保管一切建築資料、檔案圖書,聽候接收。如有逃匿、窩 藏、破壞、盜竊等行為者,必予嚴懲。
一切軍火彈藥,軍事物資,不論公有私有,一律送交民主政 府,如違不報必予嚴懲。
全體同胞們!石門市解放了,從此糧食物資供應困難自可減少,民生尚可安定。無論男女老少各業各行,望安居樂業,維持秩序,不得聽信謠言,自相騷擾。如有奸細特務破壞分子,造謠惑眾,擾亂治安者,人人得以檢舉,交由民主政府或人民法庭於以懲辦！
此布
市長柯慶施
衛戌司令員鄭維山
政治委員毛鐸
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十一月十四日
我們正在為石家莊的新生而忙碌著。
據說,朱總司令也在忙碌著。他為取得攻堅作戰的經驗,當我突擊部隊接近敵人核心工事時,他就打電話要到第一線來。前線指揮所的幾位領導同志商量後回電話說:“我們一致不同意。請總司令講講民主吧!”總司令這才沒有來。現在,他正同楊得志司令員一起,從十一月二十八日到十二月一日,在晉縣北候城 村一個青磚平房的農家院落裡,召集三十多名參加石家莊戰役的 連、排、班長和戰士,一連開了四天座談會,總結攻取設防城市的經驗。總司令說,過去我們鑽山溝,打游擊,打這樣的仗不習慣。 沒有經驗,大家來找,把它集中起來。以後我們還要打更多更大的城市,上海、天津、北平、南京、瀋陽……都等待著我們去解放……。在十二月初野戰軍召開的團以上幹部會議上,朱總高興地說,石家莊戰役的勝利,“繳獲很多,但最大的收穫是我們提高了戰術,學會了攻堅,學會了打大城市”。又說,由於我們打下了石家莊,“敵人動搖了防守大城市的信心。保定、北平的敵人怕得很厲害。我們自己卻更有了打大城市的信心。以後可以打下第二、第三個以及許多象石家莊這樣的城市”。楊得志司令員根據他和朱總的親自調查及各部隊的總結,在這次會議上作了 《攻堅戰鬥中的經驗教訓》的報告。也在十二月份,中共中央在陝北米脂縣楊家溝召開會議。在這次會議上,毛主席指出:一切敵人守備薄弱的據點和城市,堅決奪取之;一切敵人有中等程度的守備而環境又許可加以奪取的據點和城市,相機奪取之;一切敵人守備強固的據點和城市,則等條件成熟時然後奪取之。我以為,毛主席這一新的部署同攻克石家莊的勝利並取得攻堅作戰的經驗是直接有關的。
朱總司令不僅親自調查研究總結攻堅作戰的經驗;同時也在親自調查研究總結管理城市的經驗。十二月四日夜,朱總乘一輛中吉普來到石家莊。本來,打從我們進駐石家莊那天起,敵機便天天狂轟濫炸,企圖把人民的石家莊變成廢城。朱總的到來, 大家都對他的安全擔心。不想第二天一早,大霧瀰漫,一切都在 迷茫之中,敵機無能為力了。因而大家都風趣地說:“總司令福氣大,一來就是大霧天。”總司令笑了笑便在有關領導同志的陪同下,踏著焦土,迎著硝煙,視察了煉焦廠、大興紗廠,並聽取了柯慶施及主管工業、財政、經濟等各方面負責同志的彙報。
大概是由於朱總司令親自進行了調查研究的緣故吧,中央工委於一九四八年二月十九日,向各中央局發出了《關於收復石家莊經驗的介紹》一文。依我看來,如果說楊得志司令員在總司令指導下所作的《攻堅戰中的經驗教訓》的報告是我軍由游擊戰、運動戰轉向城市攻堅戰的第一次總結,那末,《關於收復石家莊經驗的介紹》一文則是我黨由農村包圍城市轉向奪取城市所取得的第一次經驗。這個經驗的導語是:“茲將我們所知道的關於收復石家莊的情形,略告你們,作為你們現在和將來進行城市工作的參考。”接著,以大約二千五百字的篇幅,分六個問題,評述了進入和管理石家莊的經驗教訓。該文結束語是這樣寫的:“東北及其他解放區,均可能在最近收復一些中等的和大的城市,而這些城市收復後,有可能長期歸人民所有。如何去收復城市,收復後又如何管理,這在黨內一般是沒有完全解決的問題。特將石家莊這些不完全的經驗介紹給你們,作為參考。”
因而我理解,朱總司令嘉獎電中所提“佔領石門…是奪取大城市的創例”,其意義不僅在軍事方面,同時也在政治方 面,可說是我黨所領導的新民主革命總程序中的一個重要的轉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