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著名學者陳亮曾經說過:“吾嘗論孔明而無死,則仲達敗,關中平,魏可舉,吳可並,禮樂可興”。同時,他還根據孔明兵出祁山時三足鼎立的客觀形勢,按照隆中對策,作過一番滅魏平吳,統一天下的具體推想。無奈孔明“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為此,陳亮曾把西蜀覆滅的原因,遺憾地歸結為是“天不相蜀,孔明早喪”所致。(《諸葛孔明論》)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天命氣數之說。西蜀的滅亡,非天意,而在人謀不足;非“天不相蜀”,而在蜀無賢德之主,輔佐之臣。諸葛亮一死,西蜀再沒有了第二個孔明。人才凋謝,成為西蜀敗亡的先兆。
有比較才有鑑別。曹操當權時,“推心以待智謀之士”,所以在他身邊聚集著荀彧、郭嘉、荀攸、賈翊、程昱等,形成了一個人才群體。曹操死後,又出現了司馬懿、鄧艾、鍾會等一群深藏韜略的“智囊”人物。為此,王夫之曾評價說:“魏足智謀之士,昏主用之而不危”。
東吳的孫權,先是有周瑜輔佐,繼而有魯肅,然後又有呂蒙、陸遜等,也算得上人才輩出,一茬接著一茬,所以能鼎立江東很長時間。
劉備在奪取西蜀政權時,身邊有“五虎上將”效力,又得“伏龍風雛”相佐,可謂盛極一時。然而盛世一過,隨著這些將領謀臣的相繼亡故,西蜀也就人才無幾了。諸葛亮死後,蔣琬、費禕曾相繼執政,但蔣、費二人循規有餘而才氣不足,缺少進取能力,根本無法和諸葛亮相比。孔明在兵出祁山時雖然收伏了姜維,但姜維作為一員武將只能管理軍事,並且缺少戰略眼光和政治頭腦,不可能擔負起治理國家、統一天下的大任。王夫之一針見血地指出:“巴蜀、漢中之地隘矣,其人寡,則其賢亦謹矣。故蔣琬死,費禕刺,而蜀漢無人。”(《讀通鑑論》)
西蜀後繼乏人,造成這一歷史局面與諸葛亮不無關係。
應該說,諸葛亮是非常重視人才的,他在《十六策》、《將苑》等著作中有許多關於人才方面的論述。比如他在《將苑》中就提出了考察識別人才的七條標準:“一曰,間之以是非而觀其志;二曰,窮之以辭辯而觀其變;三曰,諮之以計謀而觀其識;四曰,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觀其性;六曰,臨之以利而觀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觀其信。”這說明,諸葛亮當時除了治國征戰,還經常考慮選拔培養人才等重大問題。他很強調要知人善任,要根據個人不同特點,選拔使用人才,力圖使蜀國出現一個“眾賢雲集”的政治局面。據史料記載,諸葛亮在這方面確實做出了一定成就。例如,他曾破格把龐統、蔣琬、楊洪等人提拔到重要位置上,充分發揮他們的才幹,對於蜀國的強盛起了重要作用。但是諸葛亮在用人選才方面也有不少失誤之處。譬如,“昭烈入蜀也,以荊州委孔明。孔明入蜀也,以荊州委(關)羽”,卻帶走了智勇雙全、行事穩重的大將趙雲,這與後來荊州之失不能說沒有一點關係。另外,諸葛亮在祁山作戰中,“任李嚴而嚴亂其紀,任馬謖而謖敗其功”。特別是諸葛亮在他的有生之年,雖然經常講選才、用才,卻沒有培養出一名能繼承自己事業的接班人,實在是一樁憾事。
宋代著名文學家蘇洵寫過一篇《管仲論》,其中說:“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意思是春秋時的齊桓公之所以能稱霸天下,功勞並不全在管仲,關鍵在於鮑叔牙向齊桓公推薦了管仲,使他的才幹得以發揮。後來齊國之所以混亂衰敗,其過錯也不能完全歸於豎習、易牙、開方這些亂臣,關鍵在於管仲生前沒有除掉他們,沒有及早向齊桓公推薦得力可靠的接班人。這段話充分說明了舉賢薦能對於治理國家的重要意義。由此及彼,我們也可以說,西蜀的覆滅與諸葛亮生前在培養、使用人才方面的失誤有著直接聯絡。
諸葛亮在用人方面的最大不足,首先表現在他在識別、選拔人才上存在著偏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諸葛亮“端嚴精密”,但卻由此產生出他的一個重要缺點:求全責備。正如後人評價他時說的,“明察則有短而必見,端方則有取而必不容”(《讀通鑑論》)。他用人總是“察之密,待之嚴”,要求人皆完人;而對一些確有特長,又有稜有角的雄才,往往因小棄大,見其瑕而不重其玉,結果使他們有的“無以自全而或見棄”,有的雖被“加意收錄,而固不任之”。例如,對於魏延這樣一個長於奇謀的人才,諸葛亮總抓住他“不肯下人”的缺點,將其雄才大略看作是“急躁冒進”,始終用而不信,甚至在政治上一直懷疑他有反心。同時,諸葛亮對於那些有一技之長,但有較大缺點者,往往駕馭不得法,處之極端。例如,劉封本是一員勇敢的戰將,孔明卻認為他“剛猛難制”,勸劉備因其上庸之敗而趁機除之;馬謖原是一位既有所長(如開發西南時,“攻心為上”的建議就頗有戰略眼光),也有所短的人才,諸葛亮在祁山作戰中先是對他用之不當,丟失街亭後又揮淚將其斬首。正因為諸葛亮這種“求全責備”的偏頗,處之極端的做法,使得當時蜀國的許多大小官員謹小慎微,喜歡做表面文章。
其次,由於諸葛亮生前出將入相,內政軍戎“事必躬親”,“罰二十以上必親理”,不僅自己被弄得“食少事煩”,忙得吐血,而且這種包辦代替的做法,也影響了接班人的鍛鍊成長,不利於他們經風雨,見世面。儘管諸葛亮對西蜀事業鞠躬盡癢,忠心耿耿,但他的這種性格修養卻影響了自己選拔人才的眼界,使他過多地重德而輕才,再加上不重視培養益州本地幹部,因此政權難以鞏固。他的後繼者蔣琬、費禕和姜維,相繼無所作為,最後反被黃皓、譙周之流的小人所制。
在用人這一點上,諸葛亮與劉備、孫權、曹操等人相比,確實不及。孫權敢於放手使用年輕的軍事指揮員,當週瑜、魯肅、呂蒙、陸遜等人被提拔到重要崗位上時,他們大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曹操深知“大用者不務細行”的道理。例如官渡之戰後,他將曹軍內部一些人在戰前寫給袁紹的投降密信付之一炬,既往不咎,表現出了用才之大量,因此深得人心,“士長於略者,相踵而至”。劉備雖然在其他方面有些不足,但在建立西蜀政權時,謀臣武將,人才濟濟,這也就體現出了他用人的高明之處。而到武侯治蜀時,西蜀的人才已經寥若晨星。後來,曹魏向西蜀發動全面進攻時,蜀國只剩下姜維一人東遮西擋。這時,後方不僅兵力空虛,更重要的是人才空虛,以至鄧艾陰平渡險後,西蜀朝中沒有一人能夠想出對策來,最後只好縛手就擒。其實,鄧艾渡險之後,只有區區之兵,又精疲力竭,加之孤軍深入,心理恐慌,假如這時西蜀朝中還有一個象法正那樣水平的謀略家,也不至於如此收場。
總之,當我們評說蜀國先亡的原因時,不可丟掉人才這個重要因素,當我們分析西蜀後繼乏人的原因時,應當從孔明身上找到許多對於我們今天都有借鑑意義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