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陝西南部的寧陝縣東江口鎮上,替城鎮搬運社幹活的農民門正在奮力揮動著手裡的鏟子鐵鍬挖土,他們是搬運社僱來的,社裡準備在這裡建一座新樓,他們負責打地基的工作。
那會兒大家都秉承著無私奉獻的精神,拿了別人的工資就拼命幹活,所以進展很快。不一會兒就挖了一個大坑出來,可是其中幾個人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彎腰低頭在腳下看了半天,然後受驚似得連連後退。
大家見狀都圍了過來,看著他們挖出來的那個半截還埋在土裡的東西,仔細一瞅,發現竟然是一個雪白的頭蓋骨,這就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些農民多多少少還有殘留的封建思想,見著這種東西,說什麼也不敢再往下挖了,趕緊把事情向鎮裡領導反映。
訊息迅速傳開,領導們也非常重視,親自跑來現場勘察了一番後,指揮農民兄弟們繼續展開挖掘工作,於是很快就在下面的土裡挖出了更多的人骨來,拼湊在一起,大概能看出總共有四個人。
工程還要繼續,於是領導就讓大家把這些屍骨收拾了一番,移到村子外面一處三顆核桃樹底下妥善埋起來,並在附近做了標識。
這件事情傳出去後,在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那個年代訊息閉塞,法制條件相對也要差很多,村民們也沒有親眼看到屍骨,不知道這幾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被埋下的,如果時間不久,那就屬於情節嚴重的殺人案件了,誰能不慌張呢。
正因如此,當地公安部門也立刻展開了調查,條件限制,派出所的警員們也無法判斷屍骨的身份,只能挨家挨戶地詢問,周圍人家有沒有人口失蹤的案例,可是最後也並沒有人站出來認領。
沒有監控,科技水平不夠,沒有線索,這件所謂的“案子”也就沒了下文,公安部門依舊妥善地進行了備案處理,但是調查工作仍然無法繼續進行了。
於是屍骨的事情就此沉寂了下去,時間稍微一長,自然也就沒人還記得這麼一茬子了。
可是足足過了八年以後,到了1984年,江口鎮上忽然迎來了一群陌生人,到了公安機關以後,大家才知道他們是從北京遠道而來的專項聯合調查組,受到黨中央直接指派下來,此行的目的正是調查當初被挖出來的那一堆無名白骨。
當所有人都感到分外疑惑時,他們給出了答案:這幾個人極有可能是1946年我當中原部隊的和談代表,後來失蹤被害,其中有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三位革命烈士,而毛楚雄其人正是毛主席的親侄子。
這則訊息在鎮子上的民眾裡再次引發了轟動,誰都沒有想到在工地上隨便挖出來的,竟然是幾位中共的烈士。
但他們是如何遇害的?又是為什麼會被埋在此處呢?
1946年時,抗日戰爭剛剛取得了偉大勝利,不過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卻只想著立刻將對外的槍口轉向對內的同胞,公然撕毀了停戰協議後,迅速集結大量兵力準備進攻中共的中原戰區。
6月26日,全面內戰爆發,共產黨軍隊也就此改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
在首先的戰略防禦階段,我黨並沒有直接動用主力決戰,而是貫徹邊打邊撤的方針,將部隊向山區轉移,好儲存實力,這次撤退的過程史稱“中原突圍”。
李先念和王樹聲分別帶領北路和西路突圍部隊,向著豫南平原方向前進,連續跨過了好幾道敵軍的防線。
國民黨軍隊圍剿失利之下,竟然反誣中共部隊主動進攻,被李先念隨後發表宣告進行怒斥。
中原部隊的突圍行動仍在繼續,而國民黨也一刻沒有放棄追擊的步伐,延安方面很快發來指示,為了避免內戰所造成的巨大創傷,我黨可以讓步,以一定條件讓出中原地區的控制權,希望國民黨不要再一意孤行。
李先念則被全權委任談判工作,所謂“為和平作最後的努力”,國民黨一開始根本不理會中共的請求,但在各處局勢失利的情況下,胡宗南忽然表示願意接受和平談判。
於是李先念和王震將軍便精挑細選了三位幹部負責前往西安進行談判工作,這三名代表分別是中原軍區幹部旅旅長、軍調部漢口第九執行小組解放軍代表張文津、幹部旅政治部主任吳祖貽以及中原軍區幹部毛楚雄。
張文津和吳祖貽都是接受委派的,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專業人員,而毛楚雄卻是自告奮勇要去的,他又是何人?
毛楚雄是湖南湘潭人,父親是毛澤東的親弟弟毛澤覃,母親周文楠也同樣是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
他的父親很早就為革命而犧牲了,母親也長期被關押在獄中,小小年紀的毛楚雄一直跟著外婆長大,但他很好地傳承了父母的精神在1944年的時候,一個人跑到王震那裡自報家門,要求參軍,那年他才十八歲。
但有著毛澤東這樣一個伯伯和王震將軍的照顧,年輕的毛楚雄在部隊裡一直幹著文職,先是在政治部做宣傳員,然後又去司令部做電報員,就是沒有機會上前線作戰。
他好幾次苦苦哀求去前線打仗,都被王震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其實倒不是說因為毛澤東的關係所以刻意走後門,主要是毛楚雄一家都是老革命,犧牲了不少人,總要留個獨苗。
毛楚雄自然也只能服從上級的命令,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但到了1946年的時候,中原突圍當中需要談判人員,毛楚雄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機會可以展示自己,他也想和父輩們一樣,為國家為革命作出貢獻,所以再三向王震請纓加入談判團。
這倒也符合小夥子年輕氣盛的樣子,可是讓大家不太理解的是,王震將軍這回竟然略作猶豫後就同意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次前往西安無異於一場鴻門宴,國民黨反動派是怎樣的嘴臉,這麼多年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但王震在經過深思熟慮以後認為,當下的突圍任務才是真的兇險,而派去談判的同志反而比較安全,而且國民黨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對談判人員下手。
於是張文津和吳祖貽出發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扮成警衛員的毛楚雄,臨行前王震向二人再三交代,成功到達西安後,一定要立刻將毛楚雄送往八路軍在西安的辦事處,讓辦事處的人將他再送回延安。
在1946年的8月10日這天,談判團抵達了江口鎮附近,隨後便和部隊裡失去了聯絡,王震大為詫異,認定是國民黨部扣押了談判人員,隨即立刻向黨中央發去電報告知情況。
黨中央的周恩來、葉劍英等人得知後立刻向國民黨強烈抗議,讓他們務必釋放被捕人員,並在報刊和媒體輿論方面施壓。
沒想到國民黨本著臉皮厚比城牆的態度,無論如何就是不承認這件事,王震先是派人質問胡宗南,對方也同樣表示全然不知情,他只能派出多支隊伍沿著談判團的前進路線一路探訪,但始終沒有找到一點線索。
後來因為戰事緊急,這件失蹤案也就被擱置了下來,一直到中共軍隊將全國地區解放、建立了新中國之後的1984年,對這件事的調查才被重新啟動。
中央很重視三位失蹤的戰士,為此專門成立了聯合調查組,一定要找到三個人的下落,於是組裡的同志們馬不停蹄就趕往了陝西鎮安,當初毛楚雄等三人就是從這裡出發前往西安的。
經過調查組的努力和當地政府部門的配合,他們展開了一場大規模大範圍地搜查行動,最後在附近文家鄉朱家溝的窯洞裡發現了三具身份不明的屍體。
調查組無比振奮,立即進行考證資料,找到了兇手殷克明和陳尤均的口供,他們早已被處以了死刑,臨死前的交代中提到1946年曾在這裡搜捕到了幾個身份不明的人,他們認定對方是新四軍,於是將其殺害了。
調查人員無法確認這幾具屍體的身份,於是還專程去拜訪了王震將軍,可是仍然沒有頭緒。
經過了一系列波折後,他們終於在中原軍區15旅45團3營營長陳永壽的口中得到了重要情報,調查團核實後才發現,窯洞裡的屍體並非毛楚雄等人,而是當初一批前往的延安的其他同志,遭到了當地國軍保長的謀財害命。
前期的大量工作都白費了時間,而在調查團成員拜訪王震將軍的臨走前,將軍還特意交代過:要盡力找到毛楚雄等人的屍骨,把他們犧牲的真相公之於眾,只有這樣才能向毛主席和毛楚雄的父親有個交代,也能讓王震自己心裡少幾分愧疚。
既然將軍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大傢伙身上的擔子就不由得更重了幾分,推進調查工作已經刻不容緩。
如果在鎮安縣找不到,那麼很有可能幾人是在其他地方遇害的,調查組立刻將搜尋範圍擴大到了周圍的寧陝縣和柞水縣等地,透過詳細地查閱當初從國民黨部門獲取到的情報,再大量走訪當地可能知情的群眾,包括那些曾經替國民黨辦事的保長等人,也都被召集起來一一詢問。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這種辦法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工作人員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有一則訊息從寧陝縣東江口鎮傳來。
那裡挖地挖出了幾具身份不明的屍骨!
調查組立刻派遣人員前往江口鎮探明情況,這就是1984年鎮子上來的那群陌生人。
當地政府搞明白情況以後表示全力積極配合,而且屍骨也被他們妥善轉移儲存著,沒有受損。
不過現在大家又面臨著和之前一樣的情況,如何確認這些屍骨的身份呢?也還是隻能用跟之前一樣的老辦法。
鎮子裡的人被調查走訪了一遍後,令調查組也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在其中一位老人的口中獲得了突破性進展。
這個高齡的老人名叫鄧耀俊,以前曾經是當地國民黨政權的偽副鄉長,他激動地對調查組說:
“有件事情已經埋在我心裡40年了,今天我一定要說出來。”
當初他還在為國軍辦事時,有一個叫唐進玉的同學也在做鄉隊副、防空哨長,他向鄧耀俊透露了一點小道訊息:鄉長石星接到了上級的命令,把共產黨派到西安去參加談判的幾個代表抓住,活埋在了附近的城隍廟背後了。
這個訊息極為重要,幾乎印證了調查組的猜測,讓他們大為振奮,於是馬上派人去找那位石姓鄉長。
可惜石鄉長已經離世了,但是工作人員找到了另一位名叫石友成的知情人,他曾是當地國民黨民團成員。
他說他記得那年8月份的時候,江口鎮上來了4個陌生人,他們牽著幾匹馬,有三個人都穿著軍裝,還有一個穿著便衣的嚮導。
當時國民黨胡宗南36師下銜的181團正駐紮於東江口,團長姓岑,就住在張文堂,他以一聽說鎮上來了人,自稱是共產黨王震將軍派來的和談代表,馬上趕過來,並請代表團在當地大酒樓吃了一頓。
石友成當時看到情況還覺得非常高興,他以為國共雙方真的要好好坐下來談判了,區長姜捷三也參與了對談判團的歡迎會,他便對姜區長說:“這樣好啊,和談代表馬上就要去西安,談成了,以後不用再打仗了,大家都能過上太平日子了。”
可沒想到姜捷三冷笑著看了他一眼,用手橫在脖子底下劃了一道,並對他說:“談個屁啊。”
調查組整合了幾個當事人、知情人所提供的線索,包括鄧耀俊所說的埋屍地在城隍廟後面,也都和無名白骨出土的地方很接近,幾乎可以肯定這三具屍骨就是當年前往西安參加談判的張文津、吳祖貽和毛楚雄了。
身份已經確定,可是兇手不能放過,調查組隨即奔赴全國各地,透過各級軍政單位的檔案去查詢那個岑團長。
可惜此人早已不知道死在哪處戰場上了,不過在西南軍法處,工作人員終於找到了一份判決書,這個叫韓清雅的罪犯正是當初181團的少校團指導員,他的判決中清楚明白地寫道:該犯1946年在胡宗南部隊61師181團少校團指導員任內,在陝西省寧陝縣參與秘密殺害我李先念將軍派往西安參加軍調小組的和談代表張文津等3人。
真相終還是大白於天下,毛楚雄等人曾經的老上級李先念,如今已經是國家主席了,他審閱了調查組的報告後,很快通知下級政府處理。
於是陝西省民政廳立即撥了一筆專款,用於在東江口修建烈士陵園,存放張文津、吳祖貽、毛楚雄三位烈士的遺骨,後來這裡又樹起了一座花崗岩紀念碑。
李先念同志在1985年的6月親自題詞:豫鄂陝革命根據地的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