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的一個夜晚,在上海法租界的霞飛路上,一輛高階轎車正在飛快地行駛著。車內坐著一位30多歲的女人,她身穿一件中士旗袍,戴著一副可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似乎不想讓人看到她的模樣,但是從身段和舉止來看,這無疑是一位漂亮的貴婦。
汽車在百樂門咖啡廳前停下來,貴婦緩緩下車,走向咖啡廳,那是她經常來喝咖啡的地方。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用日語喊:“南造雲子!”等她回過頭去,想要看清來人的時候,卻突然身中三槍,當即癱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位被槍殺的女子,就是曾經在上海傳得沸沸揚揚的日本著名間諜“帝國之花”南造雲子。她曾在南京政府的官員中建立龐大的間諜網,並兩次謀刺蔣介石。她中槍後,在被日本憲兵送往醫院的途中死去,落得了應得的下場。
一,南造雲子潛入蔣介石身邊
南造雲子於1909年出生在上海,家住虹口日租界橫濱橋。她父親南造次郎的公開身份是一所日文學校的老師,但實際上卻是一名老牌間諜。也是因此,從小接受父親教育的南造雲子,深受日本軍國主義思想浸染。
南造雲子13歲時,她被送到了日本的一所間諜學校學習,並拜了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為師。在此期間,南造雲子除了學習文化、外語之外,還學習了射擊、爆破、化裝、投毒等間諜技術,為她以後的間諜之路打點好了一切。
1926年,17歲的南造雲子從日本間諜學校畢業後,被安排到中國大連,在關東軍總部從事間諜活動。她能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這為她在中國從事間諜活動提供了極大的掩護。
三年後,也就是1929年的一天,土肥原賢二突然找到南造雲子,面色凝重地對她說:“雲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現在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我們要在蔣介石身邊安插我們的耳目,在國民黨的心臟建立間諜網,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請您放心,學生一定按您的吩咐完成任務!”這是南造雲子的回答。
幾天之後,一個眉清目秀、身材苗條的女學生來到了南京湯山溫泉招待所。
她對那裡的所長說:“我叫廖雅權,由於家道中落,不得不停止學業找一份工作。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所長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長得很漂亮,又能歌善舞,認為她會非常討人喜歡,所以就沒有按照規定對她的身份進行核查,並錄用她當了一名服務員。
但其實,這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就是之後禍害中國的日本間諜南造雲子。
湯山溫泉招待所實際上是國民黨國防部的招待所,因為是國防部出資建造的,所以國民黨軍事領導人常會在這裡舉行秘密軍事會議。而除了開會之外,這裡也經常會舉辦一些盛大的舞會。也是因此,國民黨軍政界高階人員經常會在此處出沒。而這,也是南造雲子來到這裡的原因。
此後,南造雲子就用“廖雅權”這個名字在招待所裡當起了服務員,主要工作是陪那些國民黨高官唱歌跳舞,尋歡作樂。且她很快便憑自己的姿色和交際手段在這裡打出了名氣,成為了許多官員追逐的物件。
南造雲子與其他女孩不一樣,她看中的不是男人口袋裡的錢,而是他們身上攜帶的絕密軍事情報。
不要錢的女孩,讓那些男人更相信她在付出真情,因此更喜歡她。很快,她就利用自己的美色釣到了幾名國民黨軍官,幾乎沒費什麼勁就竊得了好幾份軍事情報。其中一份竟然還是吳淞口要塞司令部向國防部提交的擴建炮臺設施的報告。
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南造雲子找到了最有價值的目標——蔣介石的私人顧問黃浚。
黃浚彼時剛剛升任為國民黨機要秘書,如果南造雲子把他搞定了,那就等於在蔣介石身邊安了一個釘子。
一個週末,招待所裡照常開著舞會,一個紳士派頭的男人端著酒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舞池裡的男男女女,臉上浮現出高傲的微笑。這裡出入的都是高官,但是沒有幾個人能令他放入眼中,更別說那些專掏男人口袋裡錢的女人了。但是,南造雲子的出現卻打破了他的心境,在南造雲子的猛烈攻勢下,他也很快繳械投降。
就這樣,南造雲子釣到了這條大魚,以後經常到黃浚處過夜。一次,兩人親熱過後,她趁機撒嬌說:“你我相好了這麼久,我有一個親戚是投機商,需要一些內部資訊,不知道你肯不肯幫忙?”
黃浚為了討得沒人歡心,滿口答應了,不但透露內部資訊,還幫這位“親戚”走私。不久,南造雲子拿出一沓錢給他,說:“這是我的親戚給你的報酬。”
黃浚歡喜地接過錢,既有美人相擁,又有金錢入賬,何樂而不為呢?於是,他更加熱心地透露軍政機密,而且把在外交部任副科長的兒子黃晟也拉下了水。
一段日子之後,南造雲子覺得時機已到,便向黃浚亮出了自己是日本特務的身份。聽到這個訊息,黃浚大驚失色,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緊接著,黃浚在南造雲子的語言威脅之下,成為了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日本間諜接,二連三地為日本竊取情報。
二、蔣介石遇刺
九一八事變前一天,蔣介石突然指示中央軍校舉行紀念週活動。
中央軍校坐落在南京城東黃浦路。按計劃,蔣介石不僅要接見軍校學生,而且還要發表重要講話,以鼓舞士氣。
也是為了保證蔣介石的安全,那天的南京城從中山東路到黃浦路,從軍校門口到會議主席臺,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軍警。
那天,蔣介石穿著四級不改的長袍馬褂,在警衛人員的簇擁之下,坐上汽車,準備向會場駛去。
軍校的師生首先來到會場,軍校學生總隊隊長惠濟擔任總值日官。學生們列隊、報數後靜候會議開始。突然,惠濟大聲宣佈:“有兩名可疑人員混入校園,正在搜捕,列隊的官兵聽候命令,不得擅自出列行動。”
學生們對此雖有些害怕,但是大家都遵守紀律,沒有打亂官兵搜捕的計劃。三分鐘後,又有報告:“兩名嫌疑犯已露行跡,乘車逃走。”
雖然說此次蔣介石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但他仍是心有餘悸,顯然日本人已經把矛頭指向了他,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如果說,這兩名嫌疑犯當時沒有被發現的話,那麼蔣介石在上臺演講的時候,就是行刺的最佳時間。那在嚴格的車輛控制之下,刺客是如何混進來的呢?對此,國民黨特務處因沒看清車和人,根本無處調查。
蔣介石此次雖死裡逃生,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針對他的第二次刺殺,竟然這麼快又來了。
1937年8月25日,蔣介石召集白崇禧、顧祝同等人召開了秘密會議,黃浚做會議筆錄。
在該會議上,蔣介石宣佈:“為了鼓舞士氣,我準備明天親赴上海前線。”聽到這裡,眾人一驚,黃浚的筆也險些掉在地上,大家都覺得太危險了。但是,在蔣介石的堅持下,大家最後還是同意的蔣介石的意見,也幫蔣介石想好了最安全的出行計劃:乘坐一輛英國車前去。
8月26日,一輛藍色本田轎車從南京駛向上海,車頂上有一面醒目的英國國旗。這是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的轎車。5個小時後,汽車行駛在靠近上海的嘉定路上。路面被日軍炸得坑坑窪窪,天空中不時飛過日本的戰鬥機,轎車像蝸牛一般小心翼翼地緩慢前行。
忽然,一陣嗡嗡的飛機聲由遠而近,兩架印有日本旗幟的戰鬥機俯衝而來。面對日本來勢洶洶的戰鬥機,車內的許閣森心想:“英國是中立國,且國力強大,日本人怎麼敢撒野?”然而,令許閣森沒想到的是,這架飛機真的向自己所坐的轎車丟下了一枚炸彈。
訊息傳到南京,蔣介石大驚失色。臨行前蔣介石因有緊急軍務,臨時決定暫緩去上海,許閣森則按計劃繼續上路。結果,蔣介石逃過了一劫,許閣森卻被炸成重傷。
此事發生後,蔣介石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自己身邊肯定有日本人的眼線。如果不把這個間諜挖出來,他的生命就隨時都有危險。可是,該怎麼挖呢?
三、8月的禮帽
這天晚上,蔣介石單獨召見了三個人:軍統頭子戴笠、中統頭子徐恩曾和憲兵司令谷正倫。
三個人直挺挺地站在蔣介石面前,一動不動。
蔣介石逐個兒審視他們一番,緩緩地說道:“你們都活得不錯,嗯?”
誰也不敢回答。
“可我今天差點被日本人炸死了!”
三個人仍然不敢做聲。
“一定要給我查個水落石出,別搞屈打成招那一套,找個什麼人來頂罪了事,一定要把真正的間諜給我挖出來!”
作為軍統頭子的戴笠責任重大,立即對參加兩次秘密會議的人員逐一篩查。他首先找到白崇禧,兩次會議都有他在場,而且換車一事也是他提出的。戴笠詢問白崇禧時,白崇禧語無倫次,直冒冷汗。但根據多年的特工經驗,戴笠斷定白崇禧不是叛徒。
後在戴笠的耐心詢問下,他才知道,當時除了白崇禧之外,還有兩個人有嫌疑,那就是姚琮和黃浚。可姚琮是蔣介石的小舅子,不可能去害蔣介石,所以最後只剩下黃浚最可疑了。
戴笠把這個想法同徐恩曾、谷正倫一說,他們大吃一驚。谷正倫突然想到:“我聽手下人報告,黃浚經常和一個化名為廖雅權的日本女人鬼混。”
聽到這裡,戴笠心中也有數了,當即便對黃浚展開了24小時的監視。
不久,憲兵查到“中央軍校刺蔣案”中,兩個日本特務乘坐的正是黃浚的轎車,但是沒有確鑿證據。而要想找到證據,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黃浚身邊安排一個內線,但是黃公館裡的人都是黃浚的親信,從下人身上很難開啟突破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谷正倫的手下打聽到,黃公館裡有個叫蓮花的丫頭,今年19歲,每天負責買菜,曉之以民族大義,也許能成功。
第二天,蓮花出門買菜,一個小流氓走過來調戲她,蓮花掙脫不開,又哭又喊。就在這時,一個小夥子挺身而出,一拳打了小流氓一個嘴啃泥。小夥子對蓮花說:“姑娘,沒事兒了,你放心去辦事吧!”蓮花對他連聲道謝。
小夥子說:“不用謝,小妹妹,我們中國人受夠了日本人的氣,怎麼還能自己人欺負自己人呢?”一番話說得蓮花熱淚直流。小夥子告訴她,他已經報了名要去前線打仗了。短短几天接觸,蓮花對他又感激,又敬佩。
一天,小夥子告訴蓮花,他上戰場之前還有一項任務,就是找出一名日本間諜,可能和黃浚有關,他想請蓮花幫忙協助他查清這件事。
“苦肉計”雖然老套,但很管用,蓮花答應了做他的內線。
一天,蓮花密報:黃浚的司機從外面回來,把一頂禮帽交給他。
可南京的8月,誰戴禮帽呢?這裡一定有文章,於是特工跟蹤黃浚的司機進了一家咖啡館。只見司機把一頂禮帽掛在牆上的衣帽鉤上,然後喝起咖啡。特工注意到牆上已經有一頂與司機的禮貌款式、顏色完全相同的禮帽。過了一會兒,一個日本人取下黃浚司機的禮帽戴在頭上,走出門去。此人是日本領事館的小河次太郎。
過了幾天,小河次太郎頭戴禮帽騎著腳踏車去咖啡館,突然旁邊衝出一個騎車者,把他撞倒在地,摔得頭破血流,禮帽也飛落在一邊。幾個“好心”的路人及時出現,有的把肇事者扭送到警察局,有的把受傷的小河次太郎塞進一輛汽車,送往醫院。小河次太郎顧不上身上的傷,摸了一下頭,急得大叫:“禮帽,誰撿了我的禮帽?”沒有人理會他的叫喊。
其實,肇事者和好心人都是軍統特工裝扮的。禮帽自然是被特工撿了,禮帽夾層中藏著日本大使須磨給黃浚的指示。特工換上一封早已準備好的假信,指示黃浚明晚11點讓所有間諜到黃浚家集合,由須磨親自頒發獎金。
特工趕到咖啡館,發現那裡已經有一頂禮帽,於是換了下來。回去一看,禮帽中果然有黃浚提供給須磨的情報:蔣介石剛下發的絕密軍令,調動6個精銳軍團,從蘇州、無錫開拔,由張治中直接指揮,趕赴淞滬前線支援當地駐軍。另外還有兩張軍事地圖和岸炮火力設定圖。蔣介石看後氣得臉都白了,大罵幾句之後,下令:“立即逮捕,軍法審判!”
第二天晚上11點,黃浚家頂樓一支微弱的手電光閃了3下,這是蓮花的訊號,說明間諜們已經到齊了。一個郵差急急地敲開黃公館的大門,開門後,“郵差”變成了一身戎裝的國民黨憲兵司令谷正倫,他身後是十幾名手持衝鋒槍的憲兵。谷正倫來到黃浚面前,一個耳光打過去,打得黃浚跌坐在椅子上:“你這個民族敗類,日本間諜!”
黃浚雖然心虛,但還是嘴硬:“請你拿出證據來,否則我要上訴軍事法庭!”
谷正倫冷笑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說完把一頂禮帽拋在黃浚腳下,繼續說:“你們自作聰明,可是南京的8月誰戴禮貌呢?你們的禮帽已經被我們換了,所以今晚才接到我的‘邀請’,讓我在這裡把你們一網打盡。小河次太郎已經被請到戴笠那裡了。”
說完一聲令下,特工把這些人綁了個結結實實。曹思成、王必貴、李龍海等人紛紛交代罪行,並揭發其他潛伏的間諜。黃浚父子、曹思成等經軍事法庭審判後,以間諜罪、叛國罪判處死刑。
同天晚上,小河次太郎也被抓捕。小河次太郎仗著有外交豁免權,拒不認罪。谷正倫等三人商量了一下,把他打暈後裝入麻袋,沉入了黃浦江。
四、南造雲子之死
1935年春的一個晚上,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戴季陶在一座小別墅裡洗過澡,換上和服,焚香拜佛,閉目誦經。忽然,門鈴響了,他喝問來人是誰,回答她的是嬌滴滴的女人的聲音。戴季陶忙起身,開啟佛堂的門一看,是一個年輕女子,明眸皓齒,面板白嫩,體態豐盈,微微一笑顯得分外嬌媚。她的美貌讓戴季陶頓生好感。
這個女子自我介紹,她是日本人,名叫南造雲子,特地從上海趕來拜訪久仰大名的戴院長。她還報出了幾個戴季陶在日本結識的好友的名字。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此後,兩人經常往來,南造雲子很快就把戴季陶釣上鉤,同時,她也付出了身體的代價。
國民黨情報部門早就注意到南造雲子的間諜活動。一次,她剛從上海潛回南京就被軍統特務盯上了,差點兒被抓住。她急中生智,進入鼓樓醫院教會後門,化裝一番之後從前門出去,登上一輛人力車,潛入國民政府考試院,去找她的老相好戴季陶。
而戴季陶明知道她身份可疑,還是收留她數日。
她此後之所以能頻繁往來於上海、南京、蘇州、杭州等城市,除了與她善於化裝又狡詐機警的因素有關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得到戴季陶的暗中保護。
1937年七七事變後,南造雲子化裝成中國銀行的職員和3名助手混入難民群中,潛入南京。她以密信與戴季陶約定,7日後在清涼寺山門外碰頭,另一備用碰頭點是中央國術館(戴季陶兼任國術館館長,經常去那兒)。
此時,黃浚父子已經被捕,供出了兩次暗殺活動都是南造雲子一手策劃的。南造雲子已經在軍統的監視之中。
當南造雲子趕到清涼寺與戴季陶碰頭時,她被藏在暗處的軍統特務抓獲。原來她的密信早就被軍統人員截獲並破解。軍統沒有驚動不知情的戴季陶,蔣介石鑑於戴季陶沒有提供什麼情報給南造雲子,只是起了窩藏與保護日本間諜的作用,便放了他一馬,從此對他不再信任。
蔣介石為了挖出更多的間諜,允諾南造雲子,只要她如實交代罪行可免一死。南造雲子將黃浚父子的間諜罪行揭露無遺,氣得蔣介石等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個蛇蠍女人千刀萬剮。不過既然有言在先,只好判她無期徒刑,關在南京老虎橋中央監獄。
饒她不死,本屬幸運,但是南造雲子竟然企圖越獄。偏偏看押她的獄卒是個好色之徒,對她動手動腳。南造雲子喜不自勝,憑藉過去的一套手腕,對獄卒恩威並施,慫恿他與日本特務機關聯絡,並保證如能將她救出,一定給予重賞。獄卒信以為真,還邀了另外一個獄卒協助日本特務把南造雲子救出。兩名獄卒被財色所迷,結果卻被日本特務殺人滅口,也是罪有應得。
戴笠聽說南造雲子越獄而逃,對她恨之入骨,立即發出命令,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取其狗命。
南造雲子的身份已經暴露,國統區她是不敢去了,於是潛伏在上海繼續從事間諜活動。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她協助汪偽特工部發展組織,引誘多人下水,抓捕大批共產黨人和軍統特工,摧毀軍統的十幾個聯絡點。
而她也因多年屢立大功,被日本軍方譽為“帝國之花”。
而國民黨軍統也曾幾次策劃暗殺南造雲子,但都因她覺察而未果。直至1942年4月底的一天,南造雲子單獨駕車外出,被軍統特務發現,隨即秘密跟蹤。
她走到百樂門咖啡館的時候,突遭特工狙擊,連中三槍,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因流血過多而死,時年3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