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能給徐琳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相信她一定不會再忤逆父母,做出令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
01.
徐琳今年剛滿五十歲,跟很多同齡人一樣,到了這個年紀,腰腹不可避免地發胖了,只有堆滿肥肉的臉龐,依稀能夠讓人想象她年輕時的俊俏模樣。
1971年,在淮河岸邊的一個小村子裡,徐琳出生了。
滿眼盼望著兒子的爹孃一看又來了個丫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三個姐姐站在母親的床前,也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有徐琳的哭聲久久迴盪在破舊的茅草房裡。
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當下的失望過去,該疼還是疼。徐琳的父母就是抱著一種遺憾,把她捧在手心裡長大了,也正因為從小就知道父母對自己的失望情緒,所以練就了徐琳要強的個性,從小行事作風就跟男孩一樣。
村裡的男孩下河摸魚、捉鱉拿蝦,徐琳也跟著一個猛子扎進河裡,動作之迅猛絲毫不比男孩差。
從小到大,她都是村裡的孩子王,不管男孩女孩都愛跟她玩。
唯一不好的一點,是徐琳不喜歡去學校。不管她爸媽怎麼追、怎麼攆,她還是勉強讀到三年級就死活不願意再讀書了。
按照她的話說,學校裡太拘束,哪有在村子裡自由。
好在當時的農村孩子上不上學關係不大,村裡有一大批孩子只簡單認得了幾個字便回來幫父母幹農活了。
徐琳徹底從學校解放,家務都由三個姐姐包了,她每天果園、菜園逛逛,掏鳥撈魚,偶爾趁著雨後摘點木耳、蘑菇,小日子倒也優哉遊哉。
但這種好日子卻隨著她的長大即將要結束了。
02.
村裡的女孩長到十五六歲家裡就開始給找婆家了,徐琳也不例外。
父母託媒婆開始物色十里八鄉的人家,接連給她說了七八個她都不滿意,不是嫌棄人家長得醜,就是不滿意人家的家境,折騰了大半年,媒婆也怒了,索性不再介紹。
徐琳爸媽不知道的是,她早已暗地裡跟村裡的一個男青年好上了,經常趁著家裡人睡著了,翻窗出去與對方約會。好了一段時間,終於忍不住情感的驅動,偷食了“禁果”。
兩個人“暗度陳倉”了許久,徐琳的肚子也眼見瞞不下去了,她才跟父母吐露實情。
爸媽一聽腦子就炸了,大罵徐琳是“孽障”。
在當時,女孩沒經媒婆說親就跟男人好上的,屬於丟人現眼的巨大丑聞,況且他們還膽大到把孩子種下了。
事已至此,本來換做村裡其他人家,父母也就忍下這口氣,認了這門親事,可跟徐琳好上的,是一個叫李家的男青年。
李家是村裡有名的破落戶,父母在他七八歲的時候就先後病死了,留下他和哥哥弟弟兄弟三個,弟兄幾個人,整日在村裡偷雞摸狗,村人無不厭煩。
可偏李家長得一表人才,嘴又會說,把徐琳哄得團團轉,兩人的感情也急速升溫,難捨難分。
徐琳爸媽下了死命令,讓她跟李家斷了,再帶她去打胎,之後嫁個家境殷實的好人家過好日子。
哪知從小任性慣了的徐琳,一心認為自己的愛情大過天,被父母關了半個月,吵也吵了,鬧也鬧過,一家子雞飛狗跳,可父母還是不鬆口,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
無奈之下,徐琳被逼急了,闖進廚房,用菜刀剁了自己的一根指頭,以此跟父母明志,這輩子非李家不嫁。
父母被嚇壞了,她媽媽抱著她嚎啕大哭,徐琳梗著脖子望著父親,愣是一滴眼淚沒流。
03.
就這樣,徐琳如願跟李家在一起了,父親傷透了心,留下話,這輩子斷了父女情分,就當他們家沒這個女兒,以後過好過壞,全靠她自己的造化。
徐琳也是要強,收拾了自己不多的幾件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李家家境窮困,房子不夠住,小夫妻倆就在院子裡搭了一處茅草棚暫住,也是在這個茅草棚裡,他們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女兒。
隨著女兒的出生,生存問題便擺在了眼前。他們結婚後便跟哥哥和弟弟分了家,夫妻倆分了五畝地,一季下來的糧食,除了要繳的公糧,家裡根本不夠用,真正的家徒四壁,倆人整天唉聲嘆氣。
正當他們倆一籌莫展時,遠在城裡的姑姑給李家介紹了個礦上挖煤的活計。
姑姑所在的小城市是個資源型城市,城裡大部分常住人口是礦上挖煤的工人以及他們的家屬。
一聽說有出路,李家忙不迭地帶著徐琳去了城裡。他白天下井挖煤,徐琳就住在礦坑附近的村子裡帶孩子。當時,李家一個月能有三四百元的收入,對比在老家種莊稼,收入直線翻了好幾倍,也靠著這份工作,夫妻倆的生活慢慢好了起來。
到過年的時候回村裡,吃穿用度顯然已經比村人高出很多了。
雖然跟孃家斷了關係,但徐琳還是託村人給爸爸帶了兩瓶酒,給媽媽買了幾塊布料做衣服。
當初走出家門時,她就下定了決心要過出個人樣來,讓父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沒錯的,現如今自己的日子紅火了,除了讓父母后悔自己當初的堅持外,也想在村裡人面前顯一顯,堵住那些說李家兄弟克父母的村人的嘴。
只是沒想到父親甚是硬氣,讓人把她買的東西又退了回來,讓徐琳隱隱地心酸不已。
年初三剛過完,他們就離開了家鄉回到了城裡。
04.
小城市煤礦開採火熱的那些年,李家雖然每天累得半死,但每個月收到工資那一刻,覺得一切都值了。
錢雖然有了,但是對於徐琳李家這對過日子從沒有規劃的小兩口來說,也意味著花銷隨之變大。
可能是從小窮怕了,他們倆在吃的方面尤其捨得,每天晚上等李家下了班,徐琳總是準備好一桌好吃的,兩個人再備上一瓶白酒,吃吃喝喝,小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第三年,他們的小兒子出生,一家四口的生活美滿幸福,兩口子也是過了今天不想明天。
又過了幾年,兩個孩子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廠礦附近有私立學校可以上,但需要交高昂的贊助費,徐琳不捨得讓孩子再回農村吃苦,一咬牙就讓孩子在城裡讀書了。
為了這個,她沒少跟李家吵架。按照李家的想法,可以讓她帶著孩子回老家唸書,他掙了錢寄回去,等幹幾年幹不動了,再回老家種地。
徐琳恨他這種沒出息的想法。
經過這幾年在城裡的生活,她已經完全適應了出門就有菜市場、早點攤、水泥馬路的生活,一想到再回到村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泥腿子生活,她氣就不打一處來。
也是在這時,徐琳有了買一套自己房子的想法。
當時,在她所在的城市,二手房價格還不算高,七萬塊左右就能買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但李家卻沒敢有這麼大志向,畢竟一家子吃喝、孩子上學、房租費,一年下來也剩不了幾個錢,要攢七萬塊錢,談何容易。
為了攢錢,徐琳找了一份家政保潔的工作,一個月900,等伺候好兩個孩子上學,她就趕去上班,晚上八九點鐘再回家。
兩個孩子很懂事,自己回到家,姐姐負責煮一點麵條,姐弟倆湊活吃完。可這卻讓李家大為不快,原來累了一天,回到家就能有好酒好菜招待著,解解乏,現在到家往往是冷鍋冷灶等著。
而隨著這麼多年的積累,他的酒癮也越來越大,一天不喝酒渾身發癢,晚上到家沒菜了,就著大蒜頭也能喝完大半瓶白酒。
為了他喝酒的事兒,徐琳跟他沒少吵架。
一轉眼五年過去,這六年,徐琳沒有回過一次老家,一心想著攢錢買房,也感謝上天眷顧,這幾年,李家的工資又加了一點,拼拼湊湊一起,他們存了快5萬塊錢。
徐琳打算等過了年,找認識的幾個朋友湊一湊,就把上個月看好的那套二手房買下來,一想到自己能在城裡安家,徐琳做夢都在笑。
可天有不測風雲,徐琳沒想到,厄運正向她走來。
05.
那是年前的最後一次出工,外面下了鵝毛大雪,李家穿上了徐琳新買的棉衣,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因為是過年,礦上放工比往常早了很多,出了廠區門,天還沒黑,李家的酒癮卻犯了。
這幾年,為了攢錢,徐琳嚴格控制他在家裡喝酒,把李家饞的沒辦法,經常從小賣部買了小瓶的酒偷偷喝。
今天剛好趕上放假,眼看著馬上過年了,倍感輕鬆的李家走進了礦區附近的一家大排檔,要了兩瓶白酒一盤花生米、一盤炒雞雜,痛痛快快地喝了起來。
直喝得醉醺醺的,出了大排檔往家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半路上,突然一個跟頭倒地不起。
幸虧路過的行人好心,趕緊將他送到了醫院。
李家是突發腦溢血,經過搶救,在ICU又住了三天,才轉危為安。
命是保住了,但他這個人卻算廢了。
腦溢血留下的後遺症,讓他右邊身子不能動,吃喝拉撒要全靠徐琳照顧。
不僅如此,為了給他治病,徐琳花光了積攢的四萬多塊錢,後續康復治療還需要大把的錢,李家這次大病,無疑給家裡增添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買房成了泡影,兩個孩子還在讀書,李家仍舊需要大把錢來做後續康復治療。
一時間,徐琳覺得自己的天塌了,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看著睡在身旁的李家,就想跟他同歸於盡。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的自私和無知,也就不會讓她陷入這種絕望的境地。
可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徐琳的心又軟了,她深知自己不能死,她還要扛起這個家,還要供孩子繼續讀書。
為了賺錢養家,徐琳又找了一份在餐館打工的活,後來覺得做家政掙得少,又接了一份宵夜攤服務員的工作,每天到家都要凌晨三四點鐘了,一天能睡的也就只有不到五個小時。
可讓她崩潰的,不僅僅是賺錢的壓力,每每當她回到家裡,看到屎尿糊了一床的李家,內心裡那個想死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徐琳心疼孩子,從不讓孩子插手,每天收拾完家裡,再躺下,她都覺得渾身跟散了架似的。
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是老家的父母、姐姐聽說了以後她的境遇以後,連夜從村裡趕了來看她,他們在礦區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她住的地方。
幾年不見父母明顯老了,見面的那一瞬間,她所有的要強、自尊都化成了委屈的淚水,撲倒在父母的懷裡嚎啕大哭。
但第二天,她交代好父母,又繼續上班去了。
她說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讓認識她的人嘲笑她家裡男人倒了,家就要散。
她要努力撐住這個家,讓兩個孩子,安心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