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普通人的愛情,在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間,消磨了時光,沉澱了歲月。在那個艱難的歲月裡,就是這一日三餐也並非豐盛。
七夕,在朋友圈充斥著現代愛情的鮮花、紅包等情感基礎之上的節日裡,我們走進了兩位老人的愛情婚姻,日子平淡,一生沒有出過遠門,但是卻活得通透,這一生就是彼此,沒有什麼甜言蜜語,有的是白首偕老的牽手,沒有什麼驚濤駭浪,有的是煙火鄉村裡的一份安謐與祥和。
故事,主要是馬宗魯老人的口述和談話,圖說江淮整理並拍攝照片。
我叫馬宗魯,今年86歲,我比老伴大了兩歲,她今年84歲了。我19歲那年娶了村子那邊定遠縣的她,那年她才17歲,我們倆結婚的時候,正趕上新中國才建立沒幾年,國家正在搞建設,我們家世代給村子裡的地主打長工,沒有什麼錢,也委屈了我的新娘子,她嫁給我的時候,幾乎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給她做,我們在媒人的介紹下就這樣結婚了。
那個年代,我們年輕人幾乎都滿懷熱情地投入到新農村的建設中,想一想我這長工的兒子能夠在新中國結婚娶上媳婦,我其實挺知足的。
結婚後,我就報名參軍了,當兵那年我20歲,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離開家,從安徽一直來到福建福州,我在這裡的部隊當了3年兵,我的崗位是炮手。
那個時候激動啊,能夠當上兵,成為人民解放軍,我是主動要求參軍的,抗美援朝讓全國人民都擰成了一股繩。
我覺得我也不能例外,雖然有新婚的妻子在家裡,但是她也非常支援我。
去當兵,意味著有犧牲,意味著家裡面少了一個壯勞力,但是,家裡人都非常支援我,我就這樣在20歲那年離開家去當兵了。
我覺得光榮啊,這樣的光榮,伴隨著我一生。
從部隊回來的時候,是3年後,那時候我領了18元的退伍費,就回到安徽老家了,我的老家在鳳陽一個農村,這個村子在解放前,有5省14個縣的人在這裡居住過,雖然村子不大,但是在古時候還是安徽通往江蘇南京的官道。
老伴跟著我這麼多年,一直都在照顧我,現在,她的眼睛視力不太好。走路需要用柺杖,我們住的這房子,要從我的名字說起。
我們村子叫吳窯,現在在縣裡面可以說是一個古村了,古不古的我不大清楚,反正打我記事起,我們馬家就住在我現在住的這個宅基地上了,解放前,這房子不是我們家的,從我這再往上追憶有五代人,都住在這個宅基地上,這房子我們住了以後,重建一次,中間又翻修一次,解放前房子是村子裡吳姓地主家的。
我們家那時候作為地主家的長工,就是打出來的糧食要交給地主,不過,村子裡的地主不是惡霸地主,“地主帶上霸”,那他就完了。
還好,地主家有3個兒子,基本上分管著這些村子裡的地,我爺爺那輩兒有弟兄們6人,到我父親這一輩,就父親一個男娃,所以,我爺爺他們老弟兄們六人,就一起供我父親唸書,讀私塾,希望我父親有文化,將來能夠有出息。
雖然是地主長工家的孩子,但是,爺爺們兄弟六人用他們所有的努力和拼搏,希望能夠從馬家走出一位識字有文化的人,他們把希望都寄託在我父親身上了。
不過,父親一直唸到解放,也沒學出啥樣子,他倒是教育我要懂得家國的深情,這一點,我離別新婚的妻子去保家衛國,離不開他的教育。
所以,我和老伴直到今天,一直居住在土坯房子裡,這房子是我們倆結婚後一直住的,結婚的時候也是土房,但是後來又翻建了。
大兒子今年59歲,房子是在大兒子出生前1年蓋的,現在我們老兩口住的這3間土坯房,已經有60年了,是我們村子裡唯一保留的還在住的房子。
村幹部多次來勸我不要住在這房子裡,但是我們老兩口堅定地要求住在這房子裡,這和村子沒有關係,就是因為我們在這房子裡住了一輩子了,而且,我小時候就住在這,我們馬家前五輩人也都住在這,我和老伴有三兒三女,孩子們都有新房,也喊我去住,我不願意去。
你別看我這小房子破舊,逢年過節的時候就熱鬧了,晚輩們都回來了,能擺上好幾桌人,我們都去鎮子上的酒店,所以,有些人來到村子裡,都會關心我,問我為什麼還住在這裡,我都會給他們說。
我和老伴都有補助,我當年當兵回來,給我安排了工作在水利部門,後來,我們這地方一會兒劃歸宿縣,一會兒劃歸蚌埠,後來又劃歸滁縣,中途的時候,我從縣裡回家了,不過因為我上過幾年班,還有一些補助,我們現在一年能有一兩萬塊錢,吃喝不愁,還有那麼多的兒子孫子女兒孫女,缺什麼就給買什麼,但是我們生活比較簡單,一般什麼也不缺,生活沒有什麼慾望。
你別看我這小土房,拍電視劇的時候,不少明星可都來過我這地方,我們這村子裡,我這房子可能都成景點了,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家長帶著孩子來,在我們家和我們聊天,都會給孩子介紹,你看,以前住的就是這樣的房子,睡的就是這樣的木床,怎麼怎麼滴,都成了教材了。
我們老兩口睡的木床,當年還是我家小孩舅舅來我們家給我們打的,他是個業餘木匠,做得不是很精細,沒有以前地主家的床做得好,但是能睡。
那個年代,也沒有什麼商店賣床的,都是木工出去給人家做,所以,學會一門手藝,在那個時候還是挺吃香的。
生活中,其實我們很少牽手,若不是跌倒了,或者下個雨回家,以前幹農活的時候,可能更多的是“搭把手”,我們這代人不興這個。
老伴年紀大了,腿走路不太好,現在基本上我們都不出門,而且,也不種地了,我家裡地多,現在主要是在家照顧老伴。
一日三餐這飯都是我來做,天熱的時候,我們有時候不餓就不吃了,年紀大了吃得也少。
前些年,房屋漏水,我自己搬個梯子上去補的。
孩子知道了都比較擔心,我覺得咱農村人沒那麼多的講究,也不嬌氣,這一輩子都和土地打交道,這一點不算什麼。
當年蓋房子的時候,地基打得比較牢,你看我這地基,比前面院子高出不少,陰天下雨都不潮溼。
而且,土坯牆下面用的是石塊,比較堅實。
我這土坯牆有15公分厚,其實住在這裡,我和老伴心裡踏實,怎麼說呢,這房子就是我們老兩口自己的房子,什麼城裡的房子,樓房,我們也住不習慣,讓我們去住,那日子過得真讓人難受,不是說好日子不能過,我覺得日子過得順心,它就叫好日子。
你看我和我老伴這日子過得就順心自在,我們倆除了有點小毛病,身體都還可以,不用操心什麼別的事情,這日子輕鬆自在就好,咱們也不給孩子增添負擔。
孩子怕我們吃水不乾淨,給我們裝了淨水機,以前我們村子裡有一口古井,大家吃水都去井裡打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古井裡的水就沒人吃了,上了井蓋,聽說現在都成了文物了。
別看我現在八九十歲了,但是,家門口還有個菜園子,我種了點青菜啥的。
咱們村子離集市上比較遠,平時趕集上街不方便,這麼多年都是這樣,以前,我們村子周邊的山上有草藥,那時候吸引了很多外鄉人來摘草藥。
你看我的名字叫馬宗魯,我們家祖上是山東的,父親給我取了名字叫馬宗魯,意思是可別忘了咱們馬家的祖宗在山東。
老伴的眼睛不太好,最近在用眼藥水治療,年紀大了,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小毛病。
這一輩子,我倆基本上也沒閒過,沒去過外面的世界,我還好,我年輕的時候當兵去過外地,老伴可能就是年紀大了去城裡醫院看過病,孩子帶她去過城裡。
你要說享福啥的,我們過得都是平常人的小日子,沒有啥特別記憶很深的東西。
我家這個房子,現在在村子裡比較惹眼,凡是來村子裡自己玩的外地人,都會來我家和我聊聊天,聽聽我的故事。
我就給他們講講這村子的故事,我家的故事。
這個村子裡,沒有比我還知道村子的故事了。
家裡有一臺小彩電,還有一個這樣的小的收音機,還可以放戲曲,歌曲,我和老伴沒事的時候,就聽聽這個,你們年輕人玩的什麼上網的東西,我們不會,主要是我們也沒什麼文化,不如孩子們了。
家裡的這條木桌,也伴隨我們好幾十年。
可能平時不怎麼收拾家裡的東西,就是隨手放在哪裡就放這裡了,也比較好找。
夏天的時候,我這房子裡夜晚睡覺,都要蓋被子,不蓋被子都冷,所以電風扇啥的,晚上都用不著。
以前,就拉個席子在外面的地上或者軟床上睡覺,夏天的時候,現在沒有人夏天在外面睡覺了。
我們這輩子就這樣過來了,再過幾年就90歲了,還好,我這個人生活比較樂觀,老伴也樂觀,自從她17歲嫁給我,就很少回孃家,我們在一起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若不是給你說這些,別人還真不知道。
我們村子裡,現在基本上都是我這有的老年人了,年輕人都走了,結婚辦事也都在城裡了,很少回來。
我家門前的這青石板,都有百十年了,這塊宅基地好,我不捨得走。
我剛剛說過了,我們馬家自從來了吳窯這個村子,就住在這裡,以前這房子是地主家的,解放後,這房子分給我們家了,一直到現在。
老伴喜歡把一些菜種子,蒜瓣啥的掛在牆上,有時候都忘記了,是哪一年掛上去的。
反正生活過日子不就這樣嘛,什麼都不捨得丟,以後想起來也就忘記了,可能都壞了。
大大小小的,家裡就是一些布袋子多,我都不知道是一些什麼年月裡的東西。
我們是過過苦日子的人,所以對糧食,對生活特別節省。
我和老伴不願意離開這裡,其實也是心疼這老屋,我們不在這住了,房子可能就沒有了。
後記:
寫在後面的話。
馬宗魯老人和老伴,結婚67年,從解放前的舊社會走來,在解放後的新社會成了家。
曾經地主長工家的孩子,娶了老婆參加瞭解放軍。因為生活在農村,恪守著莊稼人的本分和厚重,這一輩子他和老伴都沒有怎麼離開過,腳下的這片土地,這個具有上千年的古村。
愛情,婚姻,至於平常人,普通人,可能就是一座房子,一處院子,一個村子,四季輪迴中燃燒了煙火,消磨了舊時光。
村子很多,古村很少。
村子裡的老人越來越多,但是,牽手半個多世紀,守住老房子,守住一生的牽掛的人,並不像馬家這樣,這個村子裡,也只有他們這樣守著一處老房子,看日出日落,聽村子裡的雞鳴狗吠,令百里外趕來的城裡人,覺得這安靜安詳的日子,單調中顯出一種持久的美來。
掩映在村子裡的桃樹枝條下的老房子,若不是走進,就不會聽到這關於七夕的婚姻愛情故事。
在浮躁的社會,如何不浮躁,可能走進鄉下的村子聽一聽故事,聽一聽雞鳴狗吠,抬頭望一望,月夜下的籬笆牆的影子,就是內心深處最大的歸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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