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實巴交的父親,一個重症腦癱兒子,兩個性格執拗的女兒……如果讓你選擇這樣的家庭再婚,你願意嗎?
肯定不行!
所以,自2003年妻子和玉病逝後,儘管有好心人牽線,可是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跟這家的男主人張守元見面。
這樣的家庭,貧窮困頓可想而知!
然而,一個名叫黃桂的女人,卻不顧家人勸阻,固執地走進了這個家庭,並將幾個子女逐一送讀大學、碩士、博士。
⒈
張守元,河南省焦作市博愛縣原種農場的一名普通工人,與前妻育有一子二女。
長子張大奎兩歲時被診斷出核黃疸後遺症,小腦嚴重癱瘓,身體運動機能嚴重受損。
張大奎直到6歲仍只能在地上爬,在父母的嚴格監督下,經過不懈的訓練,9歲時可以拄著雙柺行走。
黃桂是縣物資局的下崗工人,丈夫也是因病去世,她與年幼的女兒朱珍珍相依為命。
兩人的經歷似乎很相似。
但是,由於有個殘疾的兒子,這門婚事怎麼看張守元都夠不上黃桂,更何況,他還比黃桂整整大了13歲!
然而,緣分就是那麼奇怪,當介紹人把黃桂帶到張守元面前時,看到這個寒酸的家,還有張守元眼中流出的熱切期盼,黃桂竟然被感動了。
她決心與他重組家庭,共擔風雨,結婚前,她只提了一個條件:
家裡必須由自己作主。
還未進家門,黃桂便遭到張守元兩個女兒的排斥。
我們的事情,憑什麼讓後媽作主?我們不要後媽!
面對女兒們的哭鬧,張守元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已是黃河科技學院計算機專業學生的張大奎堅決地站到了繼母一邊,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大妹,二妹,我們……要理解……爸爸,也要相信這個女人!
是啊!自從母親走後,父親為了養家,愁白了頭髮,累彎了腰。
自己身體不好,照顧不了兩個妹妹,萬一父親累倒,這個家就垮了。
哪個女人會願意踏進這個一無所有,負擔沉重的家?
光憑這一點,張大奎已然斷定,黃桂一定是個善良的女人,會照顧好自己的父親和妹妹。
張大奎結結巴巴,一字一頓地說服了兩個妹妹,簡單的婚宴後,黃桂帶著女兒住進了張守元的家中。
她從張大奎的身上,似乎看到了這個家的希望。
高考時,張大奎的成績本來可以上更好的學校,但因為身體的原因,他被很多學校限制錄取。
他喜歡電腦,填志願時,父親為他選擇了黃河科技學院計算機專業。
這是一所民辦大學,只有這所學校願意接收張大奎這樣的殘疾人。
為了表示誠意,父親一連三個志願都替他填報了黃河科技學院,以表明張大奎非這所學校不讀的決心。
黃桂剛進張守元家,張大奎就兀自休學了一年,他說,自己想在家幫著分擔一些家庭壓力。
而真實原因卻是,此時的張大奎正為以後的工作煩惱,健全人都難找到工作,何況他一個民辦大學的殘疾學生?
他想回家,用所學的知識開個小網咖,或者擺個攤做點小生意。
黃桂聽後,想都沒想,斷然說道:不行,你必須繼續讀書,起碼也得讀個本科出來!
這是張大奎第一次領教繼母的強勢,但他卻不明白繼母的用意。
黃桂說:你是長兄,要做榜樣。如果你不讀書了,三個妹妹也會學你!
再說,你這身子骨,不讀個本科,哪個單位要你?
話雖難聽,卻句句在理,張大奎聽了,羞愧地低下了頭。
⒉
張大奎休學在家,無所事事。
黃桂與丈夫每天忙於勞作,為了掙錢供幾個孩子唸書,他們辦了一個小型養豬廠。
為了讓兒子不至於消沉懈怠,黃桂決定利用休學這段時間,讓張大奎學會騎三輪車。
她不由分說,帶著張大奎去買三輪車。
看到她身邊有個腦癱兒子,老闆建議她買輛電動的,省力,孩子不會受累。
可黃桂堅持買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回到家,張守元很不高興,囁嚅著問:
怎麼不買電動的,能省幾個錢呢?
黃桂劈頭蓋臉一頓反駁:
我買人力的,是為了讓大奎鍛鍊腿力,儘快能夠站起來,能自己獨立生活。
我們現在還能夠照顧他,難道等我們老了,死了,讓他一輩子寄生在別人身上嗎?”
遭到黃桂的搶白,張守元明白了妻子的良苦用心,張大奎在一旁聽了,既感動,又無奈。
為了教兒子騎三輪,黃桂頗費了一番心思。
早些年,張大奎在生母的督促下,也學過蹬三輪,後來因為身體吃不消,就丟開了。
黃桂想了一個法子,她先讓張大奎練習原地蹬車動作,可大奎懶慣了,沒蹬幾下就蹬不動了。
他垂頭喪氣,不願意再練習。
黃桂抓起他的腳按在腳蹬上,逼著他一遍一遍練……
大奎累得滿頭是汗,疼得眼淚直往下掉,黃桂就是不讓他停下。
兩個妹妹心疼哥哥,向父親告狀:
哪有這麼狠心的繼母,變著法折磨哥哥!
黃桂雖然委屈,卻依然我行我素,她時張守元說:我不狠心,難道你兒子一輩子讓我們照顧?
張守元知道妻子刀子嘴豆腐心,並不計較,由著她折騰,他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
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張大奎終於學會了騎三輪,而黃桂,也因此瘦了十多斤。
有人笑她傻,跑去張家做保姆。還有人質疑她安什麼心?甚至有人背後罵她不待見孩子。
面對這些風言風語,黃桂總是不予理會。
有一次,張守元聽到別人的議論,回到家,面色非常難看。
黃桂趁著吃飯的當兒,向全家放話:
當初我進你們家,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你們都得聽我的。現在你們不用聽外邊那些長長短短,只要聽我的,用心讀書,其他事不用操心!
一席話,說得全家熱血沸騰,兩個固執驕傲的女兒,在她的強勢下,也被收拾得妥妥貼貼。
⒊
在父親和繼母的鼓勵下,張大奎準備考專升本。
鄰居說:別瞎折騰了,一個腦癱兒子能成什麼氣候?
黃桂懟道:你咋知道他不能成氣候?
鄰居一句無心的話,刺到張大奎耳裡,卻撩起了他心裡隱藏的自卑。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還躺在床上不起,飯也不吃。
這孩子怎麼了?平時,他是家裡最勤奮的孩子,之所以能上大學,不是他有多聰明,而是他比別人更努力。
黃桂二話不說,拿起一把笤帚走進屋裡,朝著兒子的屁股就打。
別人說什麼不要緊,重要的是自己怎麼做,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女兒對父親嘀咕:沒見過繼母這麼打兒子的!
黃桂聽了,哼道:張守元的兒子,就打不得了?你不聽話,照樣打!
丈夫,女兒都被嗆得噤聲,再也不敢強嘴多舌了。
那個假期,三個女兒見哥哥不想繼續唸書,也產生了棄學的念頭。
鄰居們在一邊議論:一個腦癱兒,三個沒本事的女兒,這一家沒希望了。
這些話傳到黃桂耳中,她把四個孩子叫到跟前,當著張守元的面,一個賞了一記耳光。
她望著四個目瞪口呆的兒女,冷冷地說:你們想打我也可以,不過,得等你們有出息的時候。
有志氣,就將剛才的耳光打到別人臉上!
孩子們羞愧地低下了頭。
張大奎說:我記住了,我們要用自己的行動,給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一記無形的耳光。
為了支援兒子學習,黃桂對張大奎照顧得無微不至,每晚都要陪讀,在旁邊給他扇扇子,驅趕蚊蟲,一扇就是幾個小時。
她親生的小女兒嫉妒了: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黃桂也心疼自己的孩子,可她仍絕情地說:誰勤奮,誰學習好,我就偏心誰,你也一樣!
小女兒只得拿起筆繼續寫作業。
為了激勵三個女兒的學習興趣,在張大奎的建議下,家裡搞了一個獎懲積分制,考試進一個名次獎一分,反之罰一分。
春節的時候,按分數行賞。
幾年來,她一直認真記錄每一個孩子的點滴進步,孩子們在這種競爭機制下,學習也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⒋
2005年8月,張大奎再度進入黃河科技學院學習。
但每年8000元的學費,卻讓張守元犯了愁。養豬廠還欠著債,去哪裡再弄這筆錢?
黃桂向孃家求助,孃家人都不願意借。
一個傻癱兒,靠得住嗎?
黃桂霸氣地說:我說他靠得住,就靠得住!
家人沒辦法,雖然不情願,還是給她拿了一萬塊。
在哥哥的影響下,幾個妹妹學習上也是爭先恐後。
大妹高考上了重點線,在繼母的勸說下,她放棄了更好的院校,選擇了黃河科技學院本科英語專業,只為了與哥哥相互照顧。
就在這時,張守元積勞成疾,住進了醫院。
黃桂擔起了全家的重任,每天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幾個妹妹都在上學,身為長子的張大奎決定退學,找工作掙錢養家。
此時,他正在衝刺專升本。
黃桂生氣了,她在電話裡罵道:家裡的事不用你管,你不專心學習,小心我揍你!
父親也打來電話:你媽說如果你考不上本科,她就跟我離婚……
在繼母的堅持下,張大奎不敢懈怠,順利通過了專升本考試,被河南理工大學錄取。
讀完本科,張大奎原打算找工作,不料卻四處碰壁,他想考研。
可是,萬一考不上,不但浪費時間,還會增加家庭負擔,怎麼辦?
黃桂從大女兒口裡知道了兒子的心思,打過去的電話鏗鏘有力:你不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只要用心,沒有不成功的事!
2007年1月,張大奎參加了研究生考試,三個月後成績公佈,他被錄取為本校研究生。
他騎著三輪車一路狂奔到家,激動得手舞足蹈,開心不已。
黃桂卻一臉平靜,當即潑了他一瓢冷水:有什麼好高興的,你一個殘疾人,不讀博士,一樣沒單位要你……
她早已打聽過,像張大奎這種嚴重腦癱,最好就是從事研究工作,唯一的出路,只有讀博!
2007年8月,二女兒考上了北京林業大學,黃桂給三個女兒發了話:你們三個給我聽清楚,以後也要考研!
在她的精心培養下,幾個孩子都很爭氣,相互鼓勵提攜。
即便是成績一直拖後腿的小女兒朱珍珍,在哥哥姐姐的幫助下,經過一個假期的補課,成績也進步了十多名,當上了課代表。
大三時,大女兒通過了英語八級考試,可她卻決定放棄考研的機會,找工作以減輕家庭負擔。
張大奎知道後,心裡很內疚,自己是個廢人,該放棄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妹妹,他也有了放棄考博的想法。
得知兩個孩子的思想波動,黃桂很著急,可是孩子下了,再像以前一樣專斷不起作用了。
怎麼辦?
她跑到鄭州,找到大女兒:你哥哥畢業後想考北京理工大學的博士,如果你和二妹也考到北京,就可以更好地照顧你哥了。
罕見的語重心長打動了大女兒,她含淚答應了。
而另一邊,張大奎在繼母的強烈電話攻勢下,也重新打起了精神,準備繼續考博。
⒌
2009年,大女兒如願考上北京林業大學英語專業碩士,朱珍珍考上鄭州經貿學院。
兩年後,張大奎考上北京理工大學博士,二女兒考上中央財經大學碩士。
四個孩子的學費加起來一年將近5萬,張守元徹夜難眠。
最難受的是張大奎,自己已近而立,沒有幫家裡掙到一分錢,還天天伸手要錢,讓父母作難。
他再次萌生了棄學的想法。
正當他準備回家收拾衣物時,黃桂匆匆找到了他,一把搶過他的包袱:
我一直覺得你最有出息,可現在,我看你最混!
張大奎又打消了棄學的想法。
2011年春節,得知張大奎突發高燒,黃桂忙趕往北京探望。
第一次到大城市,她找不到方向,才下車就迷路了。
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公交車,因為疲勞過度,沒聽清報站,她坐過了站。
更不幸的是,下車後發現手機和身上的錢被偷了,她只得一路打聽,步行走到北京理工大學。
而此時已是深夜,學校大門進不去了,天寒地凍,身無分文的她又累又餓,蜷縮在一家商店門口過了一夜。
天亮時,大女兒接到父親的電話,才知道繼母已來北京,兄妹三人在學生宿舍樓門口找到了四處打聽兒子的黃桂。
30歲的張大奎哭得像個孩子,父母供四個兒女太不容易了!
我不讀博了,還是找個工作吧!我已經沒了一個媽,不能再失去您……
黃桂卻笑著安慰他:我跟你們爸爸商量,把那邊(她與女兒朱珍珍原來的房子)賣了,把學費籌好了,你們就安心讀書吧!
我在你們媽媽墳前發過誓,一定要好好培養你們,哪怕為了你們死去的媽,你們也要讀書成才……
淚水模糊了張大奎的眼晴,他抬起頭,看到繼母已兩鬢斑白,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拿到博士學位,再也不會退縮。
後記
一路走來,張大奎收穫了很多榮譽,先後當選 “中國大學生自強之星”標兵,“首都市民學習之星”,並被推薦成為重點宣傳的10名“首都學習之星”典型之一。
2017年榮獲全國“百姓學習之星”稱號。
2018年的7月,張大奎正式來到中國殘聯下屬的中國盲文圖書館工作。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時不時飄來的陣陣書香,張大奎說,很喜歡這裡。
他的三個妹妹,一個國外讀博,一個碩士,還有一位已經在北京工作。
在家鄉,提起他們一家,人們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這個繼母不簡單……
唯一遺憾的是,他們的父親張守元,在張大奎參加工作後兩個月,永遠地離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