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世界各地幾乎都出現了厄爾尼諾現象。在厄爾尼諾的影響下,美國颳了一場大風暴,從密西西比一直橫掃至加拿大的魁北克,造成無數人畜傷亡,而中國也出現了很多異常的自然現象。
一些氣象專家們對厄爾尼諾現象進行研究後,曾得出結論:厄爾尼諾的次年,總會出現大洪水。也就是說1998年時,必將有一場大洪水,這不是危言聳聽。
果然,自1998年6月中旬開始,洞庭湖、鄱陽湖等地接連降下暴雨、大暴雨,導致長江流量迅速增加,隨著長江之水越灌越多,1998年8月7日下午1點50分,九江長江大堤頂部坍塌, 洶湧而出的江水很快就將九江大堤衝出了一個60米的大決口。
洪水決堤將會產生的危害無疑是災難性的,這引起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因此決定親自奔赴長江決口現場,查驗搶險抗洪工作。
那麼,朱鎔基視察長江決口期間,發生了哪些故事呢?這個決口又是怎樣被堵住的呢?
咆哮的洪水
在大洪水來臨之前,其實大自然已經敲響了警鐘。1996年1月8日晚6點10分,九江市彭澤縣龍馬鎮馬湖村附近的一段千米長的堤壩突然坍塌,在短短三分鐘時間裡,就有21棟房屋被洪水所淹沒。
1998年2月,九江縣永安大堤裂開一道大縫。6月14日,修水境內庫區首超警戒線,兩天後東津出現洪峰,兩小時內降水100多毫米,達到“十年一遇”的標準。隨著強降雨接連不斷的出現,高漲的水位引發了山洪,600裡修河在山洪的拖拽下闖入德安縣,該縣也成為了九江最早的受災區。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鄱陽湖上游的贛江、撫河、饒河、信江、修河五大支流在一週之內全部達到歷史最高水位,以每秒5萬立方米的流量灌入鄱陽湖,頂託長江。與此同時,位於長江上游的洞庭湖也因為大暴雨導致湖水下洩灌入長江。在這一連串因素的影響下,長江九江段迅速達到了歷史最高水位,長江大堤吃緊。
8月4日晚9點15分,江洲大堤決堤,江洲(江洲鎮,非九江的古稱江州)告急,大洪水迅速朝著洲內上萬戶人家席捲而去,好在省、市武警、公安等單位反應及時,將3.2萬名人民群眾轉移到了安全地帶。
8月7日,人們還沒能從江洲潰堤中喘過氣來,一個大浪打在了九江長江大堤4號閘與5號閘之間,九江干堤因此決堤,很快就形成了一道60米的大口子。
長江在九江地區是地上懸河,江堤高於周圍的村莊和城鎮。九江決堤後,滔滔洪水一路直下直逼九江城區,對40萬九江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造成了直接威脅。一時之間,九江長江大堤的決口,成為了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九江決堤的訊息引起了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最高領導人親自給中央軍委的張副主席打電話,指派軍隊前往九江搶險救災。朱鎔基總理在當天下午4點40分給九江市防汛常務副總指揮張華東打去電話,瞭解災情。
在電話裡,朱鎔基下達了:“一定要死守幹堤,無論如何把口子堵住,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保證人民生命安全。你們要什麼,中央都可以支援”的指示。
張華東清楚地記著,這一通電話,整整持續了16分鐘。
與此同時,國家“防總”緊急排程了120萬條編織袋、100艘衝鋒舟、4000件救生衣從河南、河北、廣西空運至九江,全國供銷合作總社從河北省調集了80萬條編織袋,連夜裝車運往九江。
當時湖北省人民也在和大洪水做抗爭,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仍然想著同飲長江水的九江人民,武穴市派出了6艘裝著1400噸塊石的駁船,在一位副市長的親自押送下運往大堤決堤口,第一艘抵達的船隻的駕駛臺上面還掛著一張橫幅:“武穴人民向九江人民致意”。
江西本省的其他省市,對於九江的情況同樣十分上心。當得知九江的石料不足時,南昌市迅速調集了3萬多噸備用石料增援九江,為此專門出動了20輛重型自卸車,3臺平板車以及4臺裝卸機承擔運輸任務。同時,南昌市內幾乎所有的省直單位都明確表示:九江堵口缺什麼,他們就支援什麼。
因為洪澇的影響,九江的蔬菜基地幾乎全部被水淹沒,九江人民和解放軍戰士遇到了吃菜緊張的難題。贛州、新餘、萍鄉、宜春等地紛紛捐出食品和蔬菜,支援堵口。
可以說,這一場大水,再次彰顯了我們中華民族“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民族精神。
朱鎔基親赴險地
九江決口兩天後的下午4點45分,朱鎔基從湖北乘坐專機飛抵九江,這也是他這兩個月內第2次抵達九江抗洪現場。
朱鎔基下了飛機後,面對前來迎接他的當地領導幹部,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板著臉面沉似鐵。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朱鎔基前一次來九江的時候,九江當地的幹部明確表示:“九江大堤固若金湯”,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固若金湯”的大堤就決口了。
當朱鎔基開始跟部隊的代表握手時,他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許的變化,緊緊的握住了對方的手,點了點頭,對於部隊在抗洪救災中的表現,他是很滿意的。
朱鎔基一行離開機場後乘車直奔九江港,之後換乘船隻前往大堤決口處。
在船上,一位九江當地的領導滿懷內疚的跟朱鎔基表示:“因為地方上的工作沒做好,給中央領導添麻煩了。”朱鎔基大手一揮,回道:“別給我講這些客套話,我們就直接談那個口子吧!”
說著,朱鎔基來到一張鋪開的地圖前坐下,聽一位九江副市長介紹抗洪情況。因為是直接給總理介紹情況,這位副市長難免有些緊張,說話拖泥帶水的,講了很久都沒講到重點。朱鎔基對他的表現有些不滿,問道:“你是學什麼專業的?以前有沒有做過水利方面的工作?”
副市長趕緊告訴朱鎔基,自己也是學農業的,之前曾多次領導過抗洪方面的工作。見朱鎔基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後,副市長接著說道:“這段堤本來是1966年修建的土堤,因為沒有嚴格的清基,所以1995年為了增加防洪標準,市裡面又自籌資金,在原堤上增建了一道防護牆。因為工期緊,建造防護牆時也沒清基······”
聽到這裡,朱鎔基打斷介紹問道:“倒塌的牆裡面有沒有發現鋼筋?是否有用竹筋代替鋼筋的現象?”
當得知這牆是私人承建的,裡面沒有鋼筋後,朱鎔基眉頭緊鎖,表情異常嚴肅地問道:“你們不是說‘固若金湯’嗎?人命關天,百年大計,千秋大業,搞成這樣,怎麼得了?要實事求是,對黨和人民負責,歷史是不能欺騙的。水災過後,一定要高標準的修築長江大堤,要紮紮實實地搞,要質量第一。”
對於修築大堤中時出現的問題,朱鎔基同樣十分重視,命人嚴查工程發包人、承包商、施工單位、設計單位、驗收單位,要求“一查到底,該法辦的堅決法辦”。
朱鎔基流淚了
很快,朱鎔基乘坐的船隻就到了決口附近的一個臨時碼頭——一條橫沉在決口處的大煤船上,這裡距離決口的距離不超過10米。
登上臨時碼頭後,朱鎔基一眼就看到了奮戰在第一線的解放軍戰士。北京軍區的二百名懂技術的解放軍官兵,在運用“鋼木土石組合法”堵塞決口,在決口內,數千名從南京軍區調來的解放軍官兵在加固圍堰,以圖減輕洶湧的長江水對決口造成的衝擊。
8月的江西是十分炎熱的,平均年齡差不多都在十七八歲之間的解放軍戰士們,有的站在水裡面工作,有的站在隨時可能被沖垮的大堤上揮汗如雨,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
看著這些為了人民群眾而奮不顧身的戰士,朱鎔基不由得很是心疼,分別對南京軍區和北京軍區的解放軍官兵們進行了慰問。
之後,朱鎔基拿著話筒對戰士們發表了講話:“我受總書記的委託,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向廣大指戰員表示崇高的敬意!······你們是人民的子弟兵,在和平年代你們保衛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英雄是狗熊,就看看能不能把這個口子堵上!我剛從湖北過來,那裡的災情比你們嚴重,但是那裡沒決口子!”
說到這裡,朱鎔基雙手抱拳舉過頭頂,向戰士們表示感謝和囑託:“拜託你們了,一定要把這個口子堵住!”之後,朱鎔基拿出了一條手絹反覆地擦拭眼睛。在場的人都明白,總理流淚了,既是驕傲的淚水,也是心疼的淚水。
不過,朱鎔基清楚的知道,不管再怎麼心疼,也不能放鬆對部隊的要求。因為,這事關人民的生命安全,而解放軍部隊,是人民子弟兵。
當時,在決口處附近每艘船隻的駕駛臺上,都掛著一條條橫幅,上面寫著:
“像保衛延安一樣保衛九江!”
“江西父老鄉親,你的紅軍後代回來了!”
“當年打響第一槍,今日回鄉保九江”
“大堤就是戰場,災情就是命令”
這些,都是戰士們的誓言。
朱鎔基在九江
朱鎔基在決口現場待了很久,返回九江市區時又和歡迎他的人民群眾見了面,叮囑他們要“支援解放軍,把口子堵上”。也正因此,當朱鎔基抵達下榻的九江賓館時已經快晚上7點了。
陪同朱鎔基前來的當地官員不禁有些內疚,在電梯口即將分別時對朱鎔基說道:“耽誤您吃飯了。”朱鎔基看著這位官員,嚴肅又誠懇地對他和其他官員說道:“吃飯是小事,救災工作,才是第一位的。我希望你們不要怕我,有什麼情況可以直接來找我,有什麼話直接跟我說,不要有什麼顧慮。”
分別之後,朱鎔基來到了自己房間對面的餐廳裡面吃飯。巧合的是,餐廳裡的服務員還是朱鎔基上次下榻九江賓館時服務他的那一位。
服務員對朱鎔基上次來九江視察時的情況記憶猶新,她清楚的記著,當初朱鎔基來吃飯之前,賓館為他準備了一副銀筷子,結果朱鎔基很明顯用不慣這雙筷子,為此賓館趕緊給他換了一雙普通的筷子,朱鎔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吃起了飯。
朱鎔基進入餐廳後,請服務員將電視調到中央一臺,一邊吃飯一邊看起了《新聞聯播》。《新聞聯播》結束後,朱鎔基也沒要求換臺,看了十分鐘廣告後繼續看起了《焦點訪談》。
一直在偷偷觀察朱鎔基的服務員發現,朱鎔基看電視時十分的專注,而且表情很“豐富”,每當新聞中出現壞訊息的時候,朱鎔基的眉毛就會豎起來,久久不能釋懷。也正是因為看電視很認真,朱鎔基吃飯用了足足一個小時時間。
朱鎔基公務繁忙,在九江只待了一天,8月10日就準備啟程離開九江。在離開之前,朱鎔基身邊所有隨員的行李都被集中到了一起接受檢查,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外,也有著防備他們收受禮物的因素。
決口合龍
朱鎔基趕到九江的當天,160多米長的堤內圍堰只剩下了一個6米寬的口子。這是大量軍民連夜奮戰的結果。猖狂一時的江水已逐漸收斂了它的瘋狂。不過,也正是因為口子小的緣故,水流變得異常湍急了,往裡面扔下去一個裝著3、4立方米碎石頭的鐵籠子,一眨眼功夫就會被水沖走。
因為軍區首長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迅速合龍圍堰!”所以南京軍區第一集團軍“紅軍團的魏殿軍政委,主動請纓擔任突擊隊長,保證在半個小時內完成任務。
之後,魏政委帶著從“紅軍團”裡挑出來的勇士們將六個大鐵籠子串在大船上面。隨著魏政委“一、二、三,拋石!”一聲令下,一船又一船的鐵籠子就被推了下去。
當天下午3點59分,長300米,底寬20米,頂寬4米,高出水面1.5米的外圍圍堰,順利合龍。
外圍圍堰的合龍,為決口處進行的鋼木土石組合壩合龍奠定了基礎,工程推進得十分順利。8月12日,即朱鎔基離開九江兩天後,江西省省委副書記、常務副省長、九江長江大堤搶險指揮部總指揮黃智權在下午4點35分正式宣佈:“堵決合龍現在開始!”
緊接著,來自南京軍區、北京軍區,武警8711部隊,武警江西總隊的數千名官兵聞風而動,迅速投入了緊張的合龍工作中。
很快,一個由2000多根鋼管,1000多根木頭架起的,長105米,寬6米,高8米的鋼木土石組合壩,漸漸的浮出了水面。
大壩順利合龍後,在場所有指戰員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和煤灰,紛紛歡呼雀躍地慶祝勝利。
大壩合龍的第二天,來自南京軍區的數萬名解放軍戰士經過一天一夜的頑強拼搏,為大壩填充了足足3.06萬方的碴子石。緊接著,又有6000名官兵在圍堰和組合壩之間填充了兩萬方的粘土,確保組合壩滴水不漏。
之後,國家水利部和江西省水利廳的專家們共同來到現場驗收堵決工程,對結果十分的滿意。他們一致認為:在水位居高未退,上游洪峰接踵而至的極端困難情況下,迅速封堵成功,並實現了完全避氣止滲,這可以說是一個奇蹟。
不過,這個奇蹟的代價是慘重的。據不完全統計,九江渡口工作總共投入了上億元,僅拋下的糧食就足夠15000人吃上一整年。
在這次九江抗洪搶險之中,湧現出了很多優秀的共產黨員,出現了很多催人淚下的故事。比如武警8710部隊政治部主任李金城上校,在8月8日下午前往堵口現場接替指揮作戰時,他的兒子李健同樣在現場,只不過在另一支部隊當兵,負責在堵口現場打樁。
父子倆雖然同在抗洪前線,但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後來父子倆偶然間碰了面,李健給父親敬了個軍禮,李金城說了一句:“好好幹,注意安全。”之後父子倆就分別了,前後不到5秒鐘。
江洲鎮有個農民蔡燦光,家裡被水淹了,全部家當都沒了。當他得知外出當兵的兒子蔡報軍如今就在九江堵決口時,趕緊動身前往堵口現場看望兒子。
蔡報軍當時正在水中作業,一眼就看到了堤上闊別兩年,正在四處尋找著什麼的父親。他知道,父親是在找自己。但蔡報軍沒有喊他,因為當時的環境不允許他停下工作去和父親重逢。
蔡燦光找了20分鐘後也看到了兒子,但此時的氛圍也讓他張不開嘴叫兒子的名字,看了兒子很久後,留下了一張字條就流著眼淚離開了。在字條上,蔡燦光寫著:“兒,爹在堤上看到了水中的你,記住,保住了大堤就是保住了家鄉,保護了你爹。”
人們永遠不會忘記,是解放軍、武警官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住了九江。朱鎔基總理在現場流淚的場面,也永遠銘刻在了人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