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國家為了鼓舞軍隊廣大官兵計程車氣、樹立典型,經常會表彰在執行任務中擁有卓越表現的戰士,並根據其功勞授予特等功臣、一等功臣、二等功臣等榮譽稱號,其中一等功臣榮譽的獲得往往需要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並且表現十分突出。
而本文所講的這位一等功臣就曾在一次戰役中憑藉不怕犧牲的勇氣,最終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此後他更是跟隨部隊繼續參加戰鬥,直到復員。
然而由於常年的戰鬥,他的身上留下了多處痕跡,其中在一次剿匪的過程中,左眼不幸被敵人子彈射傷,當時雖然經過搶救脫離了危險,可還是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直到1993年,已經年過七旬的他因為眼疾復發,不得不進行手術,好在手術非常成功,老人安然無恙,休養了不到一個月就出院了。
當時因為國家的相關政策,老人治療的費用可以被報銷一部分。於是,他的兒子趕緊把這一訊息告訴給了他,並準備拿著票據到醫院前臺結算。
可就在兒子要去的時候,老人卻立馬叫住了他,並撕掉了票據怒斥道:“家裡沒錢嗎?難道家裡出不起錢嗎?虧你還是個黨員!怎麼好意思向國家伸手!”兒子見狀,只好取消了這一行為。
這名一等功臣究竟是誰呢?他當年又經歷了怎樣的戰鬥場面?回到地方後他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他就是兩次榮獲一等功的戰鬥英雄陳訓楊,關於他的故事要從其參軍時講起。
有了理想,投身革命
陳訓楊,於1920年6月出生在江西省高安縣(後改為高安市)大城鎮洲上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家中還有六位兄長,由於人丁太多,一家人經常忍飢挨餓。
當時時局動盪,戰爭不斷,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而陳訓楊的母親也在戰亂中不幸離世,兄弟七人由父親一人撫養長大。
後來,陳訓楊的兩個哥哥為了理想參加了紅軍,從此和家人失去了聯絡,還有兩個哥哥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也沒了蹤影,剩下的兩個哥哥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下不幸失去了生命。
到了1948年初,家裡只剩下陳訓楊和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然而屋漏偏逢連陰雨,幾個月後,陳訓楊的父親積勞成疾、因病去世,曾經人丁興旺的陳家如今就只剩下了陳訓楊一個人。
可厄運並沒有就此結束,當時國民黨軍在戰場上連戰連敗,兵力捉襟見肘,為了負隅頑抗,開始從南方各地大肆抓壯丁參軍,而陳訓楊也和他的兩個哥哥一樣不幸被抓了壯丁。
這年年底,淮海戰役爆發,陳訓楊只是簡單地進行了一些訓練就被拉到了戰場,在粟裕等人的指揮下,中國人民解放軍勢如破竹,連續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而剛剛參軍不久的陳訓楊隨即成為了解放軍的俘虜。
此時的陳訓楊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嘴角有些乾裂,他多麼想吃一頓飽飯,可望著滿山的解放軍,陳訓楊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來早在陳訓楊被迫加入國民黨軍的第一天起,國民黨反動派每天都向他宣傳共產黨軍隊“無惡不作”,並且還說他們會槍斃俘虜,這讓陳訓楊信以為真,他非常害怕自己會被槍斃。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解放軍的班長走了過來,他看到了陳訓楊的模樣,知道這個俘虜肯定餓極了,便拿出了口袋中的兩個窩窩頭,遞給了陳訓楊,陳訓楊此時已經顧不得心裡的害怕,大口地吃了起來。
班長笑著對他說道:“慢點吃,別噎著,不夠我們還有。”
陳訓楊吃了幾口頓時感覺到不對勁,只見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正朝他微笑的班長,又望了一下四周被俘計程車兵,發現他們也都在吃飯,他心裡產生了一個不好的念頭,覺得這有可能是自己的斷頭飯。
於是,陳訓楊大聲地向班長吼道:“我吃飽了,你們想殺就殺吧,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班長知道陳訓楊肯定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便笑著對他說道:“解放軍從來不殺俘虜,我們是老百姓的隊伍,等你吃完了,可以選擇回家或者加入我們,如果回家,部隊還會給你發放路費。”
陳訓楊有些不敢相信,但他此時也別無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結果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解放軍竟然真的放了一些想回家的俘虜,而且一個人也沒有殺害,這下他才真的相信了那名班長的話。
可陳訓楊此時只剩孤身一人又沒有文化,即使回到家中也很難生存,所以為了混口飯吃,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了部隊,被編入二野16軍46師138團3營8連3班當了一名普通的戰士。
隨著戰役的推進,我軍在作戰過程中俘虜了大量的國民黨軍,並且把相當一部分整編到了解放軍裡,而這些人中間就有很多為了謀生留在部隊的,為了提高他們的政治覺悟和戰鬥意志,中共中央指示各部隊大力開展訴苦運動。
一天上午,8連的戰士們完成了早上的訓練,然後聚集在了一起,連長親切地對戰士們說道:“同志們,你們當中有很多是從國民黨部隊過來的,但沒關係,來了我們就是一家人,我知道大家都是貧苦出身,你們有什麼心裡話可以當面說出來。”
話音未落,一名解放軍戰士率先站了出來,當場講述了自己之前被地主壓迫的慘狀,並表示一定要打倒反動派,翻身做主人,贏得了戰士們熱烈的掌聲。
眼看一個接一個的戰士們傾述自己的過往,陳訓楊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沒舉手示意,就立馬站了起來,然後大聲地講述了他父母雙亡和失去六個哥哥的悲痛,一旁的戰士們聽後都難受地哭了出來。
連長聽後更是親自為陳訓楊已故的父母書寫了一個靈牌,並安排全連戰士一起憑弔,陳訓楊見到此情此景十分感動,他覺得解放軍才是真正為了老百姓的軍隊,此後,他開始為了老百姓也為了自己,堅定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水上英雄”
三大戰役之後,國民黨在江北的力量土崩瓦解,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枕戈待旦,然而蔣介石仍心存幻想,企圖劃江而治。
蔣介石臨時下野之後,國民黨代總統李宗仁又繼續和我黨進行了所謂的和平談判,以爭取時間完善其自詡為固若金湯的長江防線,然而他們的意圖早已被我黨察覺,併為之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1949年4月20日,國民黨代表拒絕在我黨提出的關於和平的八項規定上簽字,為了人民的幸福考慮,毛主席和朱德總司令指示解放軍打過長江去,消滅一切敢於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完成全國的解放。
4月21日凌晨,渡江戰役正式打響,而陳訓楊所在的8連也參加了這次戰役。
長江水深浪急,江面寬闊,再加上固守在南岸的國民黨軍人數眾多且擁有堅固的工事,不僅如此,還擁有軍艦和飛機的支援,而此時的解放軍僅僅只有簡陋的武器,所乘坐的也只是普通的木船,條件十分艱苦。
為了儘快突破敵人的防線,上級指示138團選出300人組成渡江突擊隊,率先乘船向對岸發起攻擊,為後續主力部隊打通道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傷亡。
全團的戰士們都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可為了祖國的解放,個個踴躍報名,陳訓楊也不例外,但人數過多目標太大,為了選拔戰士,團長提出了三個要求。
一是參加突擊隊的必須是共產黨員,因為共產黨員經過千錘百煉,個個視死如歸;二是必須為南方人,因為出生在南方會對周邊的地理環境有更深入地瞭解。
最後一個要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會水,因為要在江上作戰,木船即使被敵軍炮火擊沉,戰士們也可藉助漂浮的木板繼續前進。
有了這三個要求的限制,很多戰士因為不符合情況退了出來,而陳訓楊雖然生在南方,可他從來沒下過河,而且因為剛來不久,他也不是黨員,按理說他沒有參加突擊隊的機會,可他還是被批准了。
原來陳訓楊在訴苦大會結束以後,就拼命地參加訓練,並在作戰中一直衝鋒在前,不僅如此,他還向連指導員提出申請入黨,儘管當時入黨需要經過極為嚴格的稽核,可陳訓楊還是憑藉出色地個人能力成為了一名預備黨員。
在連長向全連傳達了團長的三個要求以後,陳訓楊主動報名,為了能夠參加這次戰鬥,他隱瞞了自己不會水的事,並且再次向組織上提出如果這次能夠活著回來,希望組織上能批准他的入黨申請。
連長考慮到陳訓楊是全連尖兵,在和指導員商量以後,經團長批准,最終讓他加入了突擊隊。
很快,300名戰士就選拔完畢,整裝待發,出發時,陳訓楊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並且和一位關係比較好的戰友交換了通訊地址,以防萬一。
4月21日凌晨,渡江突擊隊的戰士盡力划著木船向對岸衝去,一直劃到江面的中間位置,敵人才有所察覺。於是,無數的炮彈落在了突擊隊的船隻附近,幾隻船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
陳訓楊沒有絲毫地害怕,他和戰士們一起正全力向對岸灘頭陣地衝去,敵軍見我方戰士沒有退卻,紛紛開槍射擊,又有幾十名戰士中彈掉入了江中,陳訓楊仍然在咬牙堅持。
只見他在寬達幾公里的江面上六進六出,護送著戰友們前進,而在最後一次護送的過程中,小木船不幸被炮彈擊中,瞬間四分五裂,危急時刻,不會水的陳訓楊緊急抱住了一塊被炸散的木板,拼盡全力向對岸劃去。
最終,渡江突擊隊憑藉頑強的戰鬥意志突破了敵人的封鎖,僅剩的50餘名戰士闖到了岸邊,又經過數個小時的激烈戰鬥,最終搶佔了敵軍的灘頭陣地,而此時300人的隊伍只剩下了13個人。
隨後,主力部隊迅速渡過了長江,並一路狂飆突進,於兩日後佔領了國民黨的大本營南京,渡江戰役勝利結束,而陳訓楊隨即被二野授予了一等功和“水上英雄”稱號,幾個月後順利加入了共產黨。
南征北戰,多次負傷
陳訓楊沒有就此停下腳步,而是跟隨部隊繼續前進,國民黨當局見長江防線失守以後,立即指示部隊向南撤退,收攏到上海周圍,建立淞滬防線,企圖固守。
16軍作為我軍的先遣部隊,便於渡江之後率先開始了對敵軍的追擊,而國民黨軍因為指揮不當加上軍心渙散,一路潰退,我軍沿途不費吹灰之力解放了很多縣城。
可作戰的首要目的是為了儘快消滅敵軍的一切有生力量,於是,16軍面對潰逃的敵軍展開了千里大追擊,5月5日發現了大量國民黨軍駐紮在衢州一線,16軍主力隨之展開了行動。
為了配合主力部隊攻克衢州的行動,138團負責進攻衢州附近的江山城,而陳訓楊所在的八連作為團內的尖刀,率先投入了戰鬥。
次日凌晨,八連運動到了江山城外的西山高地北門碉堡群處,攻佔此處就可以居高臨下,一舉拿下西山,進而為攻克江山贏得先機。
而此地有一個排的精銳敵軍守衛,並且修建了大量的碉堡、鐵絲網等堅固的防禦工事,強攻會有很大的傷亡。
連長考察地形以後,決定採取由一排正面突破,二排側翼迂迴,三排原地火力支援的方式進行戰鬥,陳訓楊所在的一排三班隨即開始了正面突破。
只見陳訓楊拿著炸藥包一馬當先,匍匐前進,在戰友的掩護下,奮不顧身,即使身體多處中彈,他仍不回頭,率先衝到了敵人碉堡前不遠處,然後奮力朝裡面一扔,碉堡內的十幾名敵人瞬間就被消滅了。
又經過十幾分鐘的激烈戰鬥,8連最終拿下了西山北門,3營主力隨後跟進,一舉攻克西山,而8連繼續前進,又拿下了老虎山,幷包圍了火車站,阻止了敵人向南逃竄。
下午4時30分,138團成功攻克江山城,此戰殲敵5625人,而我軍僅傷亡不到50人,創造瞭解放戰爭期間以一個團的兵力攻克縣城的經典戰例,陳訓楊再次被授予了一等功。
此後,陳訓楊跟隨部隊南征北戰,相繼參加瞭解放大西南、成都會戰、雲南剿匪和抗美援朝等戰爭,並在此期間榮獲了“行軍模範”榮譽稱號和一次三等功。
不過因為每次戰鬥陳訓楊都衝鋒在第一線,身體多次負傷,可他憑藉頑強的意志和堅定的信仰,經常舊傷未愈就再次奔赴戰場,戰友們都十分佩服他。
1950初,陳訓楊跟部隊趕赴雲南剿匪,然而就是在這一次戰鬥中,陳訓楊的左眼不幸被敵人射傷。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帶傷參加戰鬥,直到最後勝利,而他卻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
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陳訓楊脫離了危險,可由於作戰耽誤了送往醫院的最佳時間,他的左眼還是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
陳訓楊出院以後,按照上級的指示,他完全可以到後方進行工作,可陳訓楊依然下定決心留在一線部隊,後來在朝鮮戰場更是幾次險些犧牲。
直到1955年,陳訓楊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才從朝鮮光榮回國,然後復員轉業回到了家鄉。
深藏功名,不忘初心
陳訓楊回到家鄉的時候,當地正在組建初級合作社,為了發展生產,村民們紛紛把自己家的農具、耕牛上交到了社裡,而他在外參軍七年,家中早就空無一物。
但陳訓楊毫不吝嗇部隊上給他的300元復員補貼,第二天一早就跑到了鎮上買了兩頭水牛上交給了社裡,表示對合作社的支援。
除此之外,陳訓楊還把剩下的錢幾乎全部送給了村中的貧苦人家,僅僅給自己留了一點,買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而在他結婚的時候家中甚至連一套像樣的棉被都找不出來。
當時,高安縣經常遭遇水患,當地政府打算修建一些水利工程,陳訓楊因為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就自告奮勇,向組織申請帶隊工作,很快就成為了民工團的指導員。
在1956年到1960年四年的時間裡,陳訓楊不顧風吹雨打,始終帶隊堅持在建設一線,組織民工相繼修建了碧山、樟樹嶺、九龍等水庫、堤壩,並被縣裡評為了“勞動模範”。
事後,當地政府考慮到陳訓楊的身體不好,準備調他去黃沙苗圃工作,這在當時是一個鐵飯碗,而且還是個閒差,有很多人夢寐以求,可他直接就拒絕了,而是選擇做了一名普通的農民。
因為他始終牢記著復員前首長楊得志和大家說過的一句話:“立功不要驕傲,要再接再厲,以普通黨員的身份搞好家鄉建設,再立新功!”
此後,陳訓楊一直踏踏實實地務農,並且經常幫助困難的鄉親,而且還按照自己的標準嚴格要求子女,長子陳壩根後來還成為了一名黨員。
不僅如此,陳訓楊從來沒有和家人或者其他人說過自己立過功的事,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戰士。
1993年,73歲的陳訓楊老人正在地裡幹活,突然間感覺到左眼疼得厲害,他像往常一樣用力地揉了揉,可只覺眼前愈發模糊,一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兒子陳壩根看到後驚慌失措,他趕緊把父親陳訓楊送往了當地醫院,醫生經過檢查發現陳訓楊的左眼之前就受到過傷害,後來沒有及時保養,現在舊傷復發,只能進行摘除,否則會危及生命。
陳壩根聽後心裡十分難受,他沒想到病情已經嚴重到這般地步,而且父親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眼睛是怎麼受的傷,他反覆詢問醫生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可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
無奈之下,醫生還是為陳訓楊做了眼球摘除手術,所幸手術非常成功,僅僅不到一個月的休養就可以出院了,整個治療一共花費了630元,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好在根據當時的相關政策,年過七旬的老人可以報銷一定的治療費用,陳壩根在結算費用時就收到了醫院的通知,他趕緊趕回病房去拿治病的票據,並把這一訊息告訴給了父親。
可陳訓楊剛一聽說這事,就立即從兒子的手中奪過了票據,然後二話沒說就把票據給撕毀了,陳壩根十分驚訝,但考慮到父親的身體剛剛恢復,也不好問什麼。
然而陳訓楊卻對此十分生氣,他朝著陳壩根怒斥道:“我們家裡沒錢嗎?難道我們家裡出不起錢嗎?虧你還是個黨員!你怎麼好意思向國家伸手!”
陳壩根這下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想法,頓時有些羞愧,於是他趕緊去醫院前臺足額繳納了費用,一分錢也沒讓國家報銷。
直到2019年,國家有關部門採集當地的退役軍人資訊,陳訓楊才掏出了自己的復員軍人證以及23枚軍功章。
直到此時當地的居民們才知道,原來一直如此踏實低調的“陳老頭”,竟然是一位立過赫赫戰功的一等功臣,而此時距離1955年陳訓楊復員已經足足過去了64年!
陳訓楊老人雖然深藏功名在農村“隱姓埋名”60多年,可還是一直關心著國家大事,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之時,已經100歲的陳訓楊老人還專門向政府捐助了2000元用於當地社群的抗疫工作,這2000元對於生活簡樸的陳訓楊老人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支出。
如今,陳訓楊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過起了幸福的晚年生活,曾有記者問陳訓楊老人該如何做一名好黨員,老人笑著說道:“一輩子忠於黨、不怕犧牲。放到如今,就是一心跟著黨走,做任何事都吃得起虧,對得起自己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