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向以鮮的新作《生命四重奏》是一部奇異的長詩,包括“金魚與烏鴉”“犀牛和孩子”“春天的草木”“山中觀音”4個篇章,其結構融敘事、想象、抒情於一體。全詩對人的生存發展過程予以宏觀把握,而在進入具體的敘述時,處處以微觀的具象和意象出之。憑藉豐富的知識積累,向以鮮在宏觀洞察與微觀敘述中得心應手。他在詩前所引的“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和“經歷所有的生命,穿越所有的黑暗”,似乎成為其創作這部長詩的座右銘。
長詩以“金魚與烏鴉”為開篇,當“金魚”成為詩的意象時,它不再是人們眼中的生物,而是被賦予社會內容和生命過程的複合體。它是“源自溪水中的小天使/偶爾會因環境而改變顏色/這種本性卻讓人發瘋”;又是“彷彿打扮出閣的新娘/痛哭的珠淚砸碎鏡子”;還是“江湖兒女萍蹤雲雨/人工飼養的舞蹈家”。一旦成了氣候,在“魚戲的天堂/或地獄”裡,又是什麼景象呢?首先“必須足夠小/最好是一隻/握於掌中的瓶子/或和珅琥珀桌下面/那片高僅三寸的/水晶抽屜/小到魚兒/不能自由突擊/不能勇猛穿行/將本來的梭子與利箭/磨成渾圓的/蛋”。這是金魚生存環境的藝術觀照。
在向以鮮筆下,烏鴉是什麼呢?“如果給一支筆/烏鴉一定是詩人/如果給點顏色/烏鴉一定是畫家。”對烏鴉的這種定性,似乎超出了人們的認知。單從意象創造的角度審視,向以鮮在烏鴉身上著力的筆墨,實屬別出心裁。在他看來,烏鴉是“苦難的象徵者/成了愛的使者/烏鴉,讓男人/和女人相愛相親”,因而“帶來星辰和火種/照亮不朽的愛情”。至於當烏鴉“把漆黑的身體當做最後一顆/滾燙石子,狠狠投進去”時,不管愛是大海或者瓶子,其光芒都會“啼著血/一直擴向全世界”。
從向以鮮對“金魚與烏鴉”賦予的迥異色彩,我們不難體味其寄託的情懷。以不同的意象呈現和切入現實,是我們藉以進入其宏觀結構的“第一步”。
當我們把視線轉向“春天的草木”一章時,會發現向以鮮的詩說方式有了很大的改變,既不創造寓言,也不講述故事,而是在不斷地書寫一些斷章,是長詩結構中的短制,巧妙地呼應了聖人之語中的“草木”。
在“春天,春天”一節中,詩人以13首短詩寫下了春天裡的種種具象,這些具象成為詩的意象時,各自獨立存在,有時又互相對應。這些彼此孤立的事物和意念所構成的繁複景象,正是“春天”的豐富和複雜的內涵。如果說“春天,春天”是對諸多景象的感悟,那麼,“草木歌”就是對現實體驗的描繪。無論是復甦的“枯荷”在“可以啜飲/不死的芬芳”之後立下的決心:“以此鐵石心腸/重植生活的意義”;還是在“灰燼中醒來”的“一萬棵蘇鐵/發出陣陣怒長的/咆哮”,我們讀出的,都是歷經生活磨難之後對於重生的信念。
《生命四重奏》的最後一“奏”,也許步入禪悟的境界。在“山中觀音”一章中,向以鮮借嵇康對生命的思考,表達了對於生命之火的尊崇:“黑暗收藏著種子/灰燼播撒光明/燔悟之火是如此美麗/燧石鑿取灼灼詩篇。”詩人在詩中用典,其實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心中塊壘。詩人不迴避生命感悟的複雜性,而是從中發現和發掘它存在的合理性。這才是真正意義上對存在的正視。所謂世界的真相,無論是看得見或看不見,其“存在”的本質是無法泯滅的。一切有形的或無形的存在,在詩人的筆下將成為啟迪人們生命之悟的“催化劑”。
作為《生命四重奏》的“尾巴之歌”,也許是向以鮮有意留給讀者的一種餘韻。那些信手拈來的事物和例證,似乎只是在提示人們,一切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故事,都應該有一個令人沉思的“尾巴”:所謂“記憶/是我們一生中/最短促的/尾巴”,“忘卻/是我們一生中/最漫長的尾巴”。因而詩人鄭重地宣告:“我要讚美一個名字/叫尾巴的世界/我要歌唱一首名字/叫尾巴的詩。”
我們所目睹和經歷過的一切,是結局還是發端,未來會告知一切,存在會證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