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竹
30歲的黃芊芊站在“科學探索獎”的領獎臺上,一身銀灰色西裝,舉止落落大方。
這位有“晶片女神”之稱的青年科學家,16歲考上北京大學,29歲當上北大博導。2020年,她成為當年“科學探索獎”最年輕的獲獎人。
3年來,這個頒獎臺見證了很多年輕的面孔。
1987年出生的桂敬漢,在中科院上海有機化學研究所致力於合成天然化合物,並尋找這些分子的藥用價值;1988年出生的唐銘,在北大地球與空間科學學院研究地殼,在《科學》上發表的論文改變了人們對地殼形成的認識……
黃芊芊獲獎後,曾有網友羨慕地評論:“有福之人不用忙。”但在他們這個年紀,年輕的希望和年輕的煩惱,其實一樣不少。
黃芊芊毫不諱言自己的忙亂:初為人母、手忙腳亂,對著還不會說話的孩子,弄不清他哭鬧不停的原因——“像極了剛走上科研道路時的狀態”“慌亂如同當年的我不明白為什麼製備器件的過程會如此曲折而又漫長……”
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先生曾在首屆“科學探索獎”頒獎典禮上說:“科研工作者一生中有兩個最困難的時期,一個是研究生時期,另一個就是取得博士學位後五到十年。”
為這個階段的科研人設定一個獎勵,會發生什麼呢?
年輕
2016年,《自然》刊文圖解年輕科學家的煩惱:
“僧多粥少”——搞科研的人數在激增,而學術職位卻沒有那麼多,一些國家和地區科研經費收縮,基金申請變得越來越困難;
“馬太效應”——按資排輩仍是常見現象,年輕人申請基金的成功率普遍較低;
“俗務纏身”——花在跑專案、申請經費和行政管理上的時間在繼續增多,而安心做科研的時間不得不一再壓縮。
沒有科研經費就不能獲得科研成果,沒有科研成果就難以獲得進一步的科研支援——“雞生蛋,蛋生雞”的糾結,困擾著眾多初出茅廬的科研人員。
除了全世界的普遍煩惱,中國的年輕科學家也像眾多同齡人一樣,在發愁買不買得起房,結不結得起婚,養不養得起娃……
錢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錢似乎能改善上面的不少問題。
“科學探索獎”每年拿出1.5億元,資助50位45週歲及以下的青年科技工作者。三年來,獎項遴選並支援了150位獲獎人,平均年齡約40歲,獲獎時最年輕的僅30歲。
每人可以獲得300萬元,分5年發放。全部獎金自由支配——可以買房,可以旅行,可以給學生和工作人員發工資……總之做什麼都行。
當被問到科學探索獎給他們帶來了哪些幫助時,獲獎人的回答非常接地氣:“不再經常檢視工資卡的賬戶餘額”“能經常請研究生吃飯了”“大大提高了我在家裡的地位”……
一些回答尤為令人欣慰:“早前為了課題組生存,會關注短平快的專案;得到資助之後,有了更多的底氣,逐步轉向一些不確定性更高但是意義更重大的課題”“獲獎後顧慮減少,更加篤定自己心中的方向,之前幾個一直想實現的想法很快就有了成效”……
“‘科學探索獎’所關注的,就是青年科學家的工作是否在本領域代表世界最前沿,支援他們做其他人想做但做不出、不敢做,具有原創性和引領性的研究。”中科院院士、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說。
當“年輕”遇上“探索”,就有了無限的可能。
貢獻
2020年1月23日凌晨,周欣乘坐的飛機降落在武漢天河機場。此時距離武漢“封城”只剩下幾個小時。
這是他熟悉的城市。工作多年的中科院精密測量科學與技術創新研究院,曾經就叫武漢物理與數學研究所。此時已臨近春節,周欣和團隊中的很多人都已各自返鄉,但疫情當前,他們紛紛選擇了逆行歸來。
周欣團隊自主研製的一項利器——肺部氣體磁共振成像(MRI)裝置,能在這場疫情中派上用場。簡而言之,就是能在無創的前提下,纖毫畢現地看清肺部的功能變化。
他們把這些裝置帶到了武漢金銀潭醫院和武漢同濟醫院,對新冠病毒導致的肺功能損傷、治療及預後進行了全面評價——這是世界首次。
18年前,陸朝陽一腳踏進量子科技領域時,這還是一個有點冷門的小學科。而今天,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非常廣闊的國際舞臺上。作為潘建偉團隊的成員,他參與了全球第一顆量子衛星“墨子號”專案,也透過“九章”量子計算原型機向世界展示了量子計算的優越性。
周欣和陸朝陽兩位優秀的青年科學家,2019年底在科學探索獎的頒獎典禮上剛剛相遇,2020年又雙雙被評為中國科學院年度創新人物,成就一段小小的趣話。
在“科學探索獎”長長的名單上,有些名字已經自帶“流量”,有些名字看起來還很陌生;有些人早已摘得各項國家級重要獎項,還有不少人此前沒有獲得過其他知名獎項。
但不管有沒有“帽子”、有沒有頭銜,他們都貢獻了真正重要、真正有創造力的科技工作。
經過3年的時間檢驗,首屆獲獎人已經取得一系列突破性成果:今年1月,西南交通大學鄧自剛主研的世界首臺高溫超導高速磁浮工程化樣車正式啟用,時速超過600公里;3月,浙江大學李鐵風以“萬米深海操控軟體機器人”登上《自然》雜誌封面;7月,北京大學教授周歡萍在《科學》雜誌發表論文,創造了大面積鈣鈦礦太陽能電池穩態輸出效率新的“世界紀錄”……
而在今年剛剛入選的50位獲獎者中,中國科技大學朱曉波研製的超導量子計算原型機“祖沖之號”,打破了谷歌保持的世界紀錄;湖南大學姜潮創造的理論成功解決了一系列“卡脖子”問題,為核能相關的國家重大工程作出了突出貢獻;中科院分子細胞科學卓越創新中心曾藝在全球首次證明胰島中存在成體幹細胞,為攻克糖尿病提供了嶄新的路徑……
升空下海,頂天立地。這些青年科學家,真的很“酷”。
探索
這裡的“探索”,是科學家的探索,也是“科學探索獎”自身的探索。
任正非曾說,“‘科學,無盡的前沿’,前沿在哪兒?未來的奧秘在哪兒?我們並不知道。”“科學家所探索的未來奧秘我們沒有辦法量化地評價。”
因此,當一項大獎想要去評價“科學家所探索的未來奧秘”時,就無疑給自己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3年間,已經累計有數千名青年科學家申報“科學探索獎”。今年,參與獎項提名、推薦和評選的人,包括800多位各國院士和20多所重點高校校長。超過20位諾貝爾獎、圖靈獎、菲爾茲獎等國際大獎的獲獎者參與提名。
經過發起科學家和顧問長達半年的討論,“科學探索獎”目前主要聚焦九大領域:數學物理學、生命科學、天文和地學、化學新材料等基礎科學領域;資訊電子、能源環保、先進製造、交通建築、前沿交叉等前沿技術領域。最終脫穎而出的,是各個領域排名前5~6位的候選人。
“科學探索獎”在評選過程中遵循的是“科學家說了算”的原則,重點關注四個因素:獨立性、創造性、變革性和可行性。相比過往的研究成就和學術地位,評審委員會更看重申報者本人及其研究方向的未來潛力,鼓勵自由探索。也就是說,你不僅要有成績,還要有某種“野心”,某種不自我設限的,卻又嚴謹務實的科學目標。
獲得“科學探索獎”後,北京大學黃罡開始對“那些充滿不確定性的、大膽甚至瘋狂的想法”進行研究。浙江大學李鐵風則對“挑戰一些新奇設想和困難的研究”躍躍欲試。
這份熱情和底氣,不僅僅來自那300萬元的獎金。
作為“科學探索獎”的發起人,施一公曾表示,希望這個獎項為青年科學家提供的不僅僅是衝頂科學高峰的物質補給,也包括精神鼓勵和價值認同。
今年夏天,“科學探索獎”舉辦了首屆“青年科學家502論壇”。為什麼是“502”?因為他們期待,“科學探索獎”每年評選出的50位青年科學家,能對未來50年的科學技術突破產生重大影響。而這種影響,理應是指數級的。
在這個舞臺上,數十位院士與百餘名獲獎者,以及眾多年輕的科研人員一起,從“田間地頭”聊到“‘雲’中資料”,從“細胞結構”聊到“廣袤宇宙”。
在這裡,探索不是一個抽象的詞彙,還是一種具體可感的精神。
復旦大學常務副校長金力把科學探索獎的理念總結為“獎勵未來、獎勵潛力、支援勇闖科學研究無人區”,他希望這個獎項“像它所支援的青年科技工作者一樣充滿了創新和活力”。
3歲的“科學探索獎”,和平均年齡不到40歲的獲獎人,都還在成長著,在各自的道路上探索著。最美好的前景是,雙方的探索終能相輔相成。 (本文圖片來源:“科學探索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