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間,鳳城縣新上任了一位姓劉的知縣。
這天,劉知縣私訪途中,走到一荒郊野外處,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大風過後,劉知縣剛要喝令起轎回衙,一轉身瞧見一個穿著一身喪服的女人正蹲在新墳前焚香燒紙。
劉知縣驚愕之餘,不由咳嗽了聲。
聞聲,女子一驚抬起了頭。
女子二十多歲的樣子,容貌姣好,神情淡漠,只是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左顧右盼,顯得有些不安分。
她瞟了一眼劉知縣,垂下眼簾,繼續往火裡扔紙錢。一會兒,站起身,提著籃子,準備離開。
突然,大風又驟起。風乍起時,劉知縣眼尖,赫然發現女子衣袂飄飄中露出一截紅色的襯服。
轉眼間,大風又戛然而止。只見那女子用纖纖玉指 一理額前吹亂的髮髻,又拿眼瞟瞟劉知縣一干人,然後顧自娉娉婷婷地朝著不遠處的一一個村子走去。
劉知縣望著那女子窈窕的背影,心裡一動,忙探身看墓碑,只見上面刻著“亡夫王阿福之墓”的字樣,旁邊還刻有一行小字“妻玉蓮立”。
劉知縣眉頭一皺,喚過身邊的師爺,耳語幾句,師爺心領神會,即刻尾隨女子而去。
隨後,劉知縣打道回府。
晌午時,師爺回來了。
劉知縣問:“可曾探聽到些啥?”
師爺說:“老爺,按您的吩咐跟女子進了村莊。一打聽,村子叫王家坳,女子叫玉蓮,姓潘。她的丈夫王阿福暴病而亡,今日是頭七,她是去祭墳。”
“噢,暴病而亡?”劉知縣眼睛一亮,沉吟片刻,搖搖頭說,“我敢斷定潘玉蓮肯定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她的丈夫死因可疑。”
師爺不解地問:“老爺,您僅在墳崗見過潘玉蓮一面,緣何對她如此評價?”
劉知縣手拈鬚髯,嘿嘿一笑,說:“那女子內罩大紅衣衫,塗脂抹粉,臉上更無半點悲悽哀傷之色,令人好生納悶。你想,一個剛死去丈夫幾日的村婦,悲傷還來不及,焉有心思打扮自己,怎不讓人起疑?”
師爺問:“老爺,您看這事咋辦?”
劉知縣微微一笑交代一番。
幾天後,王家坳村突然來了一位算命先生。他穿街走巷見四下無人,走到一戶人家門前伸手敲門。
很快有人開門,是位老太太。“老人家,能否賞碗水喝?”
算命先生懇求道。
老太太很善良, 讓進算命先生。
這是一棟破爛陳舊的老屋,炕上坐著一個老漢,正在“吧嗒吧嗒”抽著菸袋,一臉的愁苦。
“老丈,可好?”算命先生殷勤招呼道。
老漢慘然一笑,算作回答。
算命先生邊喝水邊隨意拉起家常,老兩口神色悽然,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哈”著。
算命先生突然話鋒一轉:“老人家,看你們神色不對,定有為難之事,我給你們算一卦,如何?”
說完,只見算命先生閉目凝神,口中唸唸有詞,忽然他雙目怒睜,憤憤然中念出一串順口溜:家門不幸孝子天,有人悲傷有人笑。爹孃疼煞枉斷腸,何不告狀將冤報!
老兩口一聽 ,頓時大驚失色,互相看了看,眼裡有了淚。
算命先生見狀,不再多言,起身告辭。臨走時,他自言自語道:“鳳城縣來了一位青天大老爺喲。”
這算命先生是鳳城縣的周師爺,他奉劉知縣之命前來暗訪。他事先已打聽清楚王家的一切,今日又特地化妝成算命先生登門,察言觀色中越發證實王阿福之死,其中必有隱情。又不便多說,就故意丟擲一則順口溜,提醒王老漢夫妻如有冤情,上官府告狀。
這天一早,縣衙門外突然有人擊鼓鳴冤。
劉知縣立刻升堂,一問,告狀人居然是王老漢。果不出所料,劉知縣和周師爺相視一笑。
據訴狀稱,原來王老漢夫妻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叫阿福。因阿福生性木訥,加之家境貧寒,直至去年才娶上媳婦。
那潘玉蓮雖長得十分標緻,卻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因婚前不檢點,傷風敗俗,有辱門風才被迫嫁給老實巴交的王阿福。時間一長,她覺得日子過得沒滋沒味,越發看不上憨丈夫,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鬧得家裡雞犬不寧。老兩口被迫搬到一處廢棄的舊房。
後來她竟和村裡一個叫王阿滿的無賴地痞勾搭成奸,有一次讓阿福逮個正著,可他是一個幾棍子壓不出一個屁的主兒,又能奈何,只好忍氣吞聲。
哪知幾天前,一早醒來,發現阿福死在炕上,是潘玉蓮哭哭啼啼叫來公婆的。當時雖說眾人心存疑惑,但報官驗屍也沒發現什麼,也就埋了。
每當想到兒子死得蹊蹺,兩個老人就悲從中來,總覺得兒子是被害死的,故請求大老爺立案明察,查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既然案子牽扯到潘玉蓮,劉知縣馬上派人傳她。
潘玉蓮低頭進來,跪在公堂,鎮定自若,嬌聲道:“大老爺,不知何事差小女子前來?”
忽然她一眼瞥見一旁的王老漢,臉色倏地一變,但即刻恢復正常,這一切沒逃過劉知縣那雙犀利的眼睛。
劉知縣把驚堂木一拍,高聲喝道:“大膽女子,你可知罪?”
潘玉蓮渾身一凜,隨即嘻嘻一笑,秋波亂轉,一臉無辜地反問道:“大老爺,小女子不知罪從何來,法犯哪條?”
劉知縣厲聲喊道:“呔!潘玉蓮,有人告你謀害親夫,可有此事?”
潘玉蓮不慌不忙應道:“大老爺,這話從何談起?我丈夫死於急病,官府仵作已驗過,早有公論,人所共知,與我何干?”
劉知縣見潘玉蓮從容作答,滴水不漏,看來早有思想準備,不由怒從心頭起:“大膽刁婦,甭再狡辯,快從實招來。來呀,大刑伺候。”
兩旁衙役一聽,立刻如狼似虎般抓起潘玉蓮就上刑具。
誰知,潘玉蓮嘿嘿冷笑道:“大老爺,你無憑無據,無端冤枉好人,枉為父母官,這恐難叫人信服,小女子就是死也不甘啊。”
劉知縣見潘玉蓮伶牙俐齒,能言善辯,無名火更起,大聲喊道:“用刑!”
不料,潘玉蓮口稱“冤枉”,咬緊牙關,就是不招。最後氣得劉知縣袍袖一甩,退堂而去。
第二天劉知縣決定啟棺驗屍。
哪知,仵作忙活半天,也沒查出可疑之處。
這下,劉知縣心裡一下子沒了底:難道王阿福真的是突發疾病而亡?潘玉蓮雖然生活不檢點,但並未謀害丈夫?
如此說來,自己的判斷,王老漢夫妻的懷疑都是錯誤的?這麼一來,自己豈不是多管閒事,貽笑大方?當成笑料暫且不說,弄不好丟官罷職前程不保呀。
劉知縣冒汗了。唉!民不告,官不究,自古使然。他有些後悔了。
晚上回到後堂,吃飯時,劉知縣悶悶不樂,舉箸難嚥。他的夫人梅氏感到驚奇,就關心地問:“老爺,何事不快?”
劉知縣嘆口氣,細訴案情。
誰知,梅氏一聽,嫣然一笑,不以為然地說:“老爺,真笨,何不請教夫人?”
劉知縣一聽來了精神:“夫人有何高見?”
梅氏小嘴一撅,挾了一口菜,輕描淡寫地問:“全身檢驗遍了?”
“是啊。”劉知縣不解其意,一臉茫然。
只見梅氏一臉的不屑一顧,又挾了一口菜,才賣關子似的問:“那頭部呢?把髮髻散開仔細查過了嗎?”
“把髮髻散開?妙,妙啊,”劉知縣恍如大夢初醒,禁不住拍案稱奇,“嘿,我咋沒想到呢?”
次日,劉知縣下令再次開棺驗屍。這次仵作驗得更為細緻,還是一無所獲。
最後仵作打開發髻,突然失聲驚呼:“找到啦!”
果真,頭心上釘著一枚鐵釘。眾人無不駭然。看來,這是真正的死因了。
劉知縣欣喜若狂,暗自對夫人佩服有加。回到縣衙,他即刻提審潘玉蓮。
在鐵的事實面前,潘玉蓮再也無法抵賴,悉數招供。
原來她夥同姦夫王阿滿,事先用蒙汗藥迷倒王阿福,趁他昏睡,把長鐵釘釘人其腦部致死。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豈料,穿紅衣與姦夫鬼混後,得意忘形中忘了脫,給亡夫上“頭七”,恰巧讓劉知縣瞧出破綻,最終落個問斬的下場。
劉知縣微服私訪,巧破一樁人命案,一時傳遍州府縣城,成為美談。
這一日,劉知縣府第高朋滿座,笑語歡聲。席間,人們紛紛誇讚劉知縣破案有方,預祝他吉日高升。
劉知縣假意謙虛,臉上卻頗有得意之色。”
酒酣耳熱之際,突然有人衝劉知縣喊:“聽說劉大人此次破案,全仰仗夫人指點?”
“是呀,講來聽聽吧。”有人跟著起鬨。
不知誰醉醺醺地喊道:“劉大人,你夫人如此聰明,莫非她有謀害親夫之嫌?你可要小心嘍,哈哈一一”
眾人以為玩笑,鬨堂大笑。
此時,劉知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有些尷尬。
其實,眾人哪裡知道,劉知縣的這位梅氏夫人,本不是他的原配,是續絃,小他很多。那梅氏以前也有過丈夫,巧的是也是暴病而亡,後來才嫁給劉知縣的。當然這是他當縣令以前的事了。
宴席盡興散去。回到後堂,劉知縣仍意猶未盡,醉眼朦朧,瞅著燈下標緻的梅氏,忽然想起同僚開的玩笑,一下子來了興致。他故意黑下臉,用手一指梅氏,突然疾言厲色道:“大膽梅氏,快把數年前你謀害親夫之事如實招來。我已派人去你的家鄉調查清楚,並且已驗過屍體,他的腦心上就釘有鐵釘。說!為何謀害親夫?不說?明天老爺我開堂,大刑伺候!”
梅氏突然間臉色蒼白,體如篩糠,“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嘴裡哭著喊:“老爺,莫用刑!我招,招!饒命啊。”
“哈哈——承認了?好,老爺暫且留你一命,待明日公堂之上再作論斷。哼!謀害親夫,罪不可赦!”說著,劉知縣上來酒勁,一下子撲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劉知縣一覺醒來,發現夫人不在身邊,也沒在意。誰知,吃早仮吋也不見夫人的影子,劉知縣有些納悶,遷人找,找不著。
後來門崗說,夫人半夜挾著一個況甸甸的包裹說急事出冂去了。
劉知縣急差人査點,府裡金銀細軟值錢的末西均已不 翼而飛,忽地想起昨夜醉“審”梅氏一事,不覺又驚又怒。
翌日,劉知縣悄悄派一心腹之人赴奔梅氏的家鄉。
不久,心腹之人帶回一驚人訊息:梅氏死去丈夫的顔骨上果有一枚鐵釘,只是那枚鐵釘早已鏽跡斑斑。
劉知縣聽後,頹然癱坐椅子上,冷汗淋漓,如生一大病……
作者:韓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