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新市古鎮,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裡的石橋。
這裡留存著很多條古舊的老橋,都是矮矮的那種樣子,跨窄河、重實用。這些石橋的形狀大多相似,背後的故事卻各有各的不同。我們先來撿幾個聊一聊。
新市古鎮的橋,以建於小西河之上的【太平橋】最為顯眼,年代也最為久遠,幾乎與新市古鎮的建制史同“歲”。它始建於晉代,穩固於宋朝,單孔+石柱的設計非常漂亮,側面看去,半塊石拱與映在水裡的倒影拼成一隻大大的圓圈。
新市人說,這太平橋明清時期就已經被作為古蹟在加以保護了,現如今的狀態基本維持住了120年前最後一次翻修時的模樣,且橋上的石獅子也是同年代的歷史遺存。鎮上的人跑船經商多有不穩,有這獅子“鎮”著,圖個心安、太平。
太平橋也是一座“風俗橋”。
舊時,新市鎮上的男女在迎親那天要雙雙從這個橋上隆重地走過,預示著“一生太平”。後來呢,走太平橋就變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儀式,誰家媳婦生產、孩子滿月、老人過壽等大事小事的都會在這橋上走一走,求個吉利。
當然,遊客也會走一走。但切記,走的時候不要回頭,這樣才能把煩惱憂愁統統拋卻在橋的另一頭。
在之前的遊記中咱們提到過,新市古鎮的別名“仙潭”是源自道教“祖師”級人物陸修靜的故事,而由此衍生的文化,影響到了新市一方建築和橋樑的命名。比如北柵的【狀元橋】還有一個名字叫“玄武橋”,沿著這座橋的來歷往前倒個千兒八百年就會發現,歷史上的新市之區域規劃本身就帶有明顯的八卦意味,青龍橋、白虎橋、朱雀橋、玄武橋四象兼備……
事實上,路和橋在道教文化中都屬於“風水”的範疇。“五行流通者,命富貴”,橋樑是有起伏的物體,且具備通聯的作用,好風水的橋樑,都有“升遷”和“貴人”的吉祥寓意。
這狀元橋是一條有故事的橋。
說是南宋鎮上出了個著名人物叫吳潛,是那時期的著名官員。在封建年代,科舉及第是一個人平步青雲的第一步,而吳潛此生就贏在了這一“步”上——他20出頭就考上了狀元,官海沉浮中一路扶搖,成為了全族乃至全鎮人的驕傲。
吳潛為人樂善好施,且重視人才,助朝廷興水利,也通戰略,他不僅官運亨通,還很有才華,是那一朝的著名詞人,為後世留下了大量的作品。但當我去翻看他的詞作時卻發現,雖然吳潛一度官居丞相,但他的作品卻帶著濃濃的壓抑情緒:
“報國無門空自怨,濟時有策從誰吐?”
“遍江南江北,欲歸何處?”
讀吳潛的詞,看似風風雨雨,實則滿是不得志的抑鬱。
縱觀吳潛生平,為朝廷貢獻了大半生,然而身處南宋那個“丟人丟臉丟江山”的特殊歷史環境下,看透人情世故的他只得將一腔報國無門之愫都寄託在了自己的詩文中,憂國憂民卻無能為力;雖然對於一個江南小鎮來說,他可以被稱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一個典型代表,但因各種原因最後並沒有得以善終。
史料記載,因受嫉妒和構陷,吳潛晚年時期遭到了罷官。雖晚景淒涼,但吳潛為人寬厚且不忘本,“退休”後他曾在新市古鎮的吳家園內開了一個書院,旨在為國家培養後繼人才。只可惜,最終他還是沒有逃脫淪為權勢爭鬥犧牲品的命運,被人下毒而死。
新市古鎮狀元橋就在他家宅院的附近,正是以他的故事所命名。狀元橋作為吳潛踏上仕途的“必經之路”,成為了新市古鎮“七十二座橋樑”中數一數二的“吉祥橋”。誰家有學子也會在上面走一走,求個金榜題名,並將吳潛一生中經歷的坎坷“跨”過去。狀元橋與太平橋一道,合為“成功抵達彼岸”的橋。
說起來,吳潛在新市歷史上所做出的貢獻與此前遊記中所提到的道家“教主”陸修靜有著不解之緣:陸修靜在新市古鎮隱居時,住在東柵水潭邊的一間小房子裡,傳說每當陸仙人入潭沐浴之時,上空便有“道光”浮現,故稱“仙潭”。800年後,吳潛親筆寫下“仙潭”二字,從此成為“江南傳奇”,並一度蓋過“新市”之名。還有:
新市古鎮也有與陸修靜相關的橋:
陸修靜“駕鶴西去”之後,人們便在這一汪仙潭邊上建了一座【駕仙橋】,到了南宋,又在東柵修了一座【陸仙樓】,後明清兩代都一直將其作為文物保護。受陸修靜之影響,至今,新市古鎮中的很多建築和橋樑的名字很多都保留著“仙”字。
新市留存下來的古建築風格和民俗文化,無不融合著不同時代的“名人效應”之精神,影響之深遠,引人入勝。參觀【新市文史館】時我吃驚地發現,原來這個默默無聞的江南水鄉小鎮,歷史上出現過這麼多的名人。其中就有一個叫【陳霆】的,值得一提。
陳霆是明朝的進士、學者,土生土長的德清人,他的生平和吳潛有些許相似之處:都曾在仕途上大起大落過。但陳霆比較幸運,中年得以平反,隨即識趣地告“老”還鄉。
或許是這一份心懷平淡、懂得取捨的性情受到了上天的格外厚待,陳霆真正的“輝煌”人生,反而是從遠離朝廷開始。
回到家鄉的陳霆開始專心寫書,在餘生的幾十年中,他先後創作和編纂了《仙潭志》、《兩山墨談》、《渚山堂詞話》等作品,留下了“三潭夜月”、“仙潭十景”等珍貴記錄,為後人研究新市古鎮的歷史人文和景觀風貌提供了大量寶貴的文獻,也為我筆下的這篇遊記提供了詳實可考的素材,總之謝謝他老人家了(手動合十)。
與吳潛丞相筆下的幽怨自抑相反,陳霆詩詞字裡行間的氣質就閒適淡泊了很多:“細草幽香受履痕,東風更為客開門。竹餘新筍供茶料,樹借繁蔭蓋酒尊。”瞧,這句句透露著的都是看淡和“放下”的通透心境。
如果說陳霆對新市古鎮的的貢獻在於“文”,那麼朱泗則在於“武”。
關於【朱泗】的生平史料其實很少,我也是從陳霆編撰的《仙潭志》中才找到了有關他的小段描述:鳳陽泗州人朱煦夫婦隨軍滯留新市,誕朱泗。朱泗的(叔輩)爺爺和叔伯都是三國時期的吳國將領,父親是那一朝的“鎮國大將軍”(一說是朱泗本人)。朱泗出身將門世家,取祖籍之“泗”字為念,成為了新市古鎮的“奠基人”。
公元308年的晉代,隔壁的陸市人因家鄉發洪水而遷徙到了新市。正是這位朱泗將軍帶領著一方百姓挖通了江南運河及本地段的渠道。此外,“仙潭十景”就是在朱泗的參與“規劃”下初步成型的。為了紀念朱泗,後人為他修了廟,每逢清明節都會上香祭拜,祈願他的在天之“靈”保佑一方人民來年風調雨順。這一習俗隨著京杭大運河沿岸的人丁興旺和新式桑蠶業的貿易繁榮而發展成為了“香市”——也就是此前遊記中提到的新市古鎮每年一度的著名民俗活動“蠶花廟會”的前身。
新市歷史上還出過一個著名的藝術家,叫【沈銓】。
沈銓是清代朝廷欽定的宮廷畫家,也是史上第一位遠渡海外傳授中國畫技藝的畫家,名望頗高。在當時,擁有這樣“身份”的人通常要麼名門望族有基礎,要麼書香門第有背景,而這些,沈銓都沒有。他本是貧苦百姓出身,幼時家裡做小生意。
從小到大,沈銓與藝術最近距離的片刻便是看著父親擺弄的那些小手工藝品,以及每逢“香市”的時候去鎮上看畫師現場作畫。久而久之,沈銓習得些許筆墨才藝,藝術之路從此啟蒙。
二十歲的時候,沈銓終於有機會“主宰”自己的人生,這時他才正式開始學習繪畫。由於他先後所拜的兩位老師都擅長花鳥,為其創立“南蘋畫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沈銓畫作的最大的特點是構圖絕妙,於平面區別萬物之層次而不“越”,精工妙筆之下,紙上之物格外靈活生動,在當時多崇色彩的江南畫派中,他顯得頗為不同。
有這樣的說法:在當時的江南畫界,如果沈銓認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新市古鎮至今留有沈銓故居,並有“沈銓研究會”集結其作品、研磨其藝術技巧以為後人之用。
新市古鎮有1200年的建制史,事實上500年前就已經“定型”——在古運河最繁盛的明清時期,新市早已是濃濃商業化味道的存在,如今反而“淡”了很多,或者說:沉澱。
新市古鎮,沉澱了下來,藏起了久遠的故事,無念故去的人。銅銀買賣的叮咚聲與廊簷下的船槳划水聲、岸上的家長裡短聲、廊簷下的喝茶嗑瓜子聲交織在一起——它們由來已久,任你開發,我自傳承。
浙江旅行還在繼續,下期文章:新市古鎮與林家鋪子。記得關注我,記得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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