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默默地收拾東西。曹秀英過來看著兒子,“找到那娘倆?”
“嗯!”
“怎麼不領回家來。”
“娘,尚蕙不回來,她要自己過。”
“自己過,就她那樣,能自己過?!”
“能的,尚蕙能自己過,過得挺好的。”
曹秀英的聲音高起來,“你告訴她,她要離開這個家,就別想再回來,再回來,我打斷她的腿。”
一鳴像不認識一樣看著曹秀英,許久,“娘,你真那麼恨尚蕙,她做什麼事情,讓你那麼恨她。她沒生兒子,可女兒難道不也是我們陳家的後人嗎?你真敢打斷她的腿?你做不到,何必說得那麼嚴重。”
“小家小戶小丫頭,見錢眼開!你爹的黃魚都讓她吞了,你還替他遮掩。”
“娘,那些黃魚是我做生意賠掉的,和尚蕙沒關係。”
“娘恨你就恨在這兒,一點沒骨氣,喜歡一個娘們,就什麼都向著她,替她瞞娘。你有那本事?一下賠十條黃魚,借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我還不知道我自己生的兒子。”
一鳴知道,和娘是說不明白的,他不想再說。歷史上皇家有千古之謎、老百姓家有竇娥冤。尚蕙就是竇娥冤,娘根本不想知道真相,她只相信自己想的真相。“娘,我們自己過,以後,我有時間會來家看你。”
曹秀英愣住,“你要去和那娘倆過日子,不要娘?”
“不是不要娘,是要和老婆孩子一起過,你不也是和我爹一起過嗎?爹當年不也不要我爺嗎?”當年,一鳴的爺爺從山東家過來,被曹秀英堵在門口,不準進家。章衍行只好給爹買了返程回山東的船票,送回老家。
兒子的話,讓曹秀英啞然。在這個家,沒人敢說曹秀英的不好,今天,她最痛的兒子來揭自己瘡疤。一鳴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重,“娘,尚蕙是我老婆,青青是我女兒,我怎麼能扔下她們呢,我豈不是枉為人夫人父?”
他捆綁好兩個大包,往肩膀上一甩,“我走了,我們一家在外面自己過日子!”
看著兒子的背影,曹秀英想大聲罵人,可家裡沒人。陳衍行上班去,放假的小兒子出去玩,沒人聽她的罵聲。習慣使然,她還是低聲罵一句,“你個小妖精,把我兒子勾引去,我這輩子和你沒完!”
胸前胸後兩個大包袱,章一鳴扛著走在路上,招來路人側目,人家把他當成剛下船的山東老客。走著走著,竟然步伐越來越輕鬆。想想從小到大,一直在爹孃的保護下長大,章衍行從天津離開時,還怕兒子離開爹寸步難行。可現在,這兩個大包袱裡只是尚蕙、孩子和自己的衣服、被褥,沒有爹孃的一分錢。就這樣開始自己過日子。章家大少爺,自己頂門過日子,沒用家裡一分錢。這件事,想想都覺得稀罕,這怎麼可能呢,這不可能確確實實發生了!想起尚蕙,想起用一雙滴溜溜黑寶石般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女兒,他心裡一陣熱,女兒,爸爸一定給你好日子過。
即使大白天,因為一樓沒有窗戶,又總是關著大門,保安街44號永遠是黑暗的,在黑暗中,他一步步爬樓梯,站在家門口,是的,這就是自己的家,和尚蕙和女兒的家。
章一鳴敲門,門立即開啟,尚蕙站在門口,平靜地看著他,好像他知道丈夫一定會來一樣。她看他一眼,什麼也沒問。他什麼也沒說,費勁地放下包袱,“所有的衣服都拿過來了。”
青青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伸著兩隻小手。尚蕙走過去,要抱女兒。女兒掙脫著,依然伸著小手,尚蕙癟嘴,“看看,爸爸剛來,就不要媽媽呀。”章一鳴問女兒,“要爸爸抱?”剛兩個多月的小青青不說話,依然咿咿呀呀地伸著一雙小手,他走過去,小心地抱起女兒,青青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好像在問,“你是爸爸嗎?你不走了嗎?”
女兒的眼光,讓章一鳴的心一下柔軟起來,他用自己短短的胡茬輕碰女兒的臉頰,“好孩子,爸爸不走,我們一家人以後永遠在一起。”
尚蕙微笑著,她知道丈夫會來的。他放不下自己,放不下女兒。他們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