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曹東勃】
最近最熱鬧的國際大新聞,莫過於美英澳三國結成了明顯針對中國的新軍事同盟。新門派成立、新盟主就位,但具體怎麼運作八字還沒一撇。要說批評、憤慨、譴責,中國人應該是最有理由的。不過這場不瘋魔不成活的表演,剛開始就出現了各方都意想不到的變奏。
首當其衝受到“億點”傷害的,居然是同為美國傳統盟友的法國。玩過《紅色警戒》為代表的一些即時戰略遊戲的同志們都清楚,法國在武器系統上還是有“兩把刷子”和一些拿得出手的寶貝的,在世界軍火市場上也是個“老司機”了。
這次眼瞅著到手的鴨子飛了,560億歐元的軍售大單,就這麼被老拜登給下場截了胡。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嶽不群刺瞎了左冷禪。
《悉尼先驅晨報》的報道:“澳大利亞對法國召回大使表示‘遺憾’,但沒有為新潛艇交易道歉”
作為世界第二大軍火出口國,法國自然有理由感到那麼一點委屈。恐怕他們最應該委屈的地方在於,美國從特朗普開始到拜登之後一以貫之的一個腔調是,美國要開始向他的盟國“甩包袱”了,各國都要增加自己的軍費,不要過於依賴我。但你們增加的軍費,又最好是按照美國優先的原則,優先地向美國採購武器。這是其一,搶奪生意摘桃子。
胎死腹中的這一單生意是2016年法國跟澳大利亞籤的,法國本身就是有核技術的大國,也是能夠建造核動力潛艇的,但是基於核不擴散原則(這也是一直以來美國主導的一套機制),只能賣給澳大利亞常規的柴油動力潛艇。
現在美國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可以為澳大利亞破例,隨後澳總理這兩天還連續補刀,說法國的技術無法滿足我們的“戰略需求”。到底是人家技術不行,還是你翻雲覆雨破壞規則,心裡還沒點數嗎?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嗎?這是其二,破壞規則搞雙標。
中國作為這場局中局的貌似局外人,我們自然有理由站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不過,看戲雖好,不可貪杯,亦不必代入過強、入戲過深,說到底,當年法國把常規潛艇賣給澳大利亞,本身也很清楚澳方是用來對付誰的。
法國的軍火營生和法國的總統大選,向來是緊密捆綁勾連的,這次也一樣。包括法國在內的老牌資本主義大國,沒有誰是無知的傻白甜,沒有誰是無辜的小白兔。常在河邊走,早晚要溼鞋,法國這麼多年來在軍火生意上的商人本性和短視做法,已經留下足夠多的教訓了。
在1988-1998年擔任十年外交部長、1993-2003年擔任分管外交工作的國務院副總理、已故資深外交家錢其琛同志,曾在其2003年出版的《外交十記》中,專闢一章,講述“涉臺外交的兩次鬥爭”,其中的一場,就是1991-1992年法國向臺灣出售武器引發的中法之間的外交博弈。
重溫這段歷史,對理解當下這場大戲,看清背後有些什麼啟示,對於保持戰略定力、做出正確判斷和決策,無疑是有幫助的。
法國是最早和我國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的西方大國。由毛澤東主席和戴高樂總統開創的中法關係,也在國際風雲變幻中經受住了考驗。但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蘇東劇變的影響,也激活了當時法國當政者一些機會主義的傾向。
1991年4月,法國外長迪馬訪華,這是政治風波之後的制裁浪潮中來訪的法國最高級別官員,受到總書記、總理的分別接見。正當人們都認為中法關係有望重回正軌時,在法國駐華大使舉行的歡迎酒會上,迪馬非正式地向錢其琛外長提出擬對臺出售護衛艦這一問題。
這本來不應成其為問題,因為此前的1989年,法方骨子裡的軍火商人基因就蠢蠢欲動,希望對臺軍售,在中方的堅持下,法方決定不再考慮。這次之所以敢於舊事重提,細想來原因無非有二:一是軍工集團對法國社會黨政府的遊說和影響,二是趁著政治風波之後中國外交轉圜空間逼仄之際刀尖舔血、鋌而走險。
迪馬“振振有詞”地狡辯:一是堅稱出售的是護衛艦,是防禦性武器,不對大陸構成威脅;二是美國能向臺出售武器,憑什麼“和尚摸得我摸不得”,這是一個市場準入公平和利益均沾的技術性問題。
你看看,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把我們的主權原則問題給降維成市場準入問題!
隨後,中國總理和外長利用各種場合向法方嚴正傳遞我方立場:中方固然重視中法關係,但堅決反對法國對臺軍售。我們對各國同臺灣地區發展經貿關係不持異議,但這種關係只能是非官方性質的,這種貿易往來也不能包括軍火、防務領域。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從1991年4月迪馬訪華,到6月6日他致信錢其琛,短短36天,就迫不及待地告知中方:法政府決定不反對法商和臺商之間的軍售談判,也注意到中方對其安全的合理擔憂。這是一次純粹的商業行為,不牽涉與臺灣當局的任何官方關係。這一決定的執行,無論如何不會損害法國承認北京政府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的一貫立場。
6月7日,中國外交部部長助理姜恩柱緊急召見法國駐華大使,對法方決定感到震驚,要求法方立即改變軍售決定,同時建議兩國儘快就這一問題進行磋商。
6月11日,法方正式答覆,同意磋商。
6月25日,中國副外長田曾佩率團抵達巴黎。經過幾輪交鋒,也只是達成了“最低限度的諒解”,對法在受臺武器問題上有了某種程度的約束。但已經出現“管湧”的中法關係,並沒有及時止損,而對臺軍售這個“決堤的口子”,正在迅速擴大。
1992年1月,法國外長迪馬在聯合國安理會上與錢其琛外長會晤時,竟然變本加厲地提出,在考慮向臺灣出售效能更先進的攻擊性武器——“幻影2000”戰鬥機。這距離中法就對臺軍售問題發表公報的時間還不到半年。
中方一度曾提出,如果法方放棄“幻影”售臺,中方將派採購團訪法,簽訂一批合作專案,現匯購買20億美元的法國產品,還提供一個可同法方合作的8大類、50個專案總額154億美元的大單。法國政府無動於衷,堅持對臺出售戰鬥機的立場。
敬酒不吃吃罰酒,“勿謂言之不預”的時刻很快來了。中國政府宣佈:撤銷部分擬議中與法方的大型合作專案,如廣州地鐵、大亞灣核電站二期工程、購買法國小麥等;不再與法國商談新的重大經貿合作專案;嚴格控制兩國副部長級以上人員的往來;立即關閉法國駐廣州總領事館。
高盧雄雞的臉,終於感受到了疼痛。
1993年3月,法國社會黨政府在大選中落敗,傳統右翼力量保衛共和聯盟取而代之,組建了新政府。新政府付出巨大努力,最終在兩國政府聯合公報中明確承諾,法方今後絕不會再向臺灣出售戰爭武器。雙方關係逐漸恢復,特別是在希拉剋總統上臺後,取得長足進展。
而後來的司法程序也表明,當年力推對臺軍售的迪馬外長和一些法方高層,在不同程度上捲入了國內軍工企業的商業賄賂之中,臺灣方面也有七八名知情者因此命喪黃泉。真是一大丑聞。
回顧30年前的這樁往事,我以為可以有如下一些啟示:
第一,主權問題是原則問題,原則問題是不能談判的,必須有足夠的戰略定力,堅持到底,寸步不讓。即便是30年前面臨西方國家聯合制裁的艱難時世之下,我們也在忍無可忍之後,做出了有理有利有節的回擊,最終迫使法國新政府改弦更張。
今天,一箇中國的原則已經成為我們同世界各平等待我之國家交往的前置條件,今天的中國更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原則問題上妥協讓步。美國的霸權、霸道、霸凌行為為世界各國所不齒,這種破壞規則的奇葩行徑,本身就是非法的,更不能成為別國競相效仿的物件。
拿美國的“棄約精神”當擋箭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來挑戰“一箇中國”原則,我們的回應就應該是:中國人不吃這一套!
而對美方這個頻頻違反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特別是1982年“八一七公報”關於對臺軍售的嚴格限制、屢屢挑動區域緊張、破壞臺海和平的負面典型,隨著中國現代化國家建設特別是軍隊國防現代化目標的實現,我們也必將有充分而堅定的應對準備。目前的常態化應對態勢——“寇可往,我亦可往”,正是形勢自然演變的結果。
第二,認清資本主義國家政治運作的本質,利用資本主義國家間勾心鬥角的嫌隙矛盾,分清敵我友,練好硬功夫。
如前所述,他們之中沒有什麼無辜的傻白甜,嘴上講的都是高尚的主義,背後做的都是軍火的生意。當年是趁人之危想在九十年代初逼我們就範,賣武器給臺灣,現在是爭著搶著要賺“印太戰略”的銀子,賣澳大利亞的武器。當年是法國的左翼密特朗政府,現在是法國的右翼馬克龍政府,當年和今天都是法國和美國兩個軍火頭子在搶生意。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界已不是當初那個號稱“歷史終結”的世界,中國也不是三十年前那個亟待打破制裁、努力恢復元氣的中國。我們勤勞,我們勇敢,獨立自由是我們的理想!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變之中,實現了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正向著民族復興的第二個百年奮鬥目標闊步前進的中華民族,“絕不允許任何外來勢力欺負、壓迫、奴役我們,誰妄想這樣幹,必將在14億多中國人民用血肉築成的鋼鐵長城面前碰得頭破血流!任何人都不要低估中國人民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堅強決心、堅定意志、強大能力!”
基於上述兩點認識,我們當然可以從政策和策略的角度來思考和判斷當前的形勢與任務,將法國、歐洲作為可以爭取的物件。“既然人家已經從鄉長變成三胖子了,我們就不要照頭再給一棒子了。”不過呢,也不要太過熱情,太過一廂情願。最近的訊息是,馬克龍被羞辱一番後,轉身去跟印度抱團取暖,另起爐灶搞他們的“印太合作”小圈子去了。足見這夥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埋怨的無非是“憑什麼不帶我一起玩兒”。
因此我們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的獨立自主,靠自己的道義和意志,靠自己的實力增長。東昇西降,根本上靠的是我們自己天天向上,一天天好起來,而不能把希望放在別人的內訌與內耗上,指望著人家一天天爛下去。歷史的經驗和教訓永遠值得記取,獨立自主、敢於鬥爭、善於鬥爭、敢於勝利,才能以史為鑑、開創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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