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隅遮風擋雨的內天井,一隻賊精的流浪貓定居在那裡。我家附近還有一所小學,廚房在後門處,廚師做菜的邊角料和學生吃剩的飯菜,都倒入門口的泔腳桶裡,那隻貓把那裡當食堂。它有住有吃,過著不完全意義上的流浪生活。
流浪貓一身黃色的毛,尾巴受過傷,少了一截。它叫聲細軟,吃東西時不慌不忙,遇危險時氣定神閒,看品相不像流浪貓出身。當我對視它的眼睛時,看見了寫著的故事,只是讀不出細節,只能靠想象:它是家養後因故被遺棄的,尾巴上的傷是遭意外,機智逃脫時被軋斷的。每當我從外面回家,老遠就看見它像小獅子似地趴在路當中,等我走近時,它在地上連打幾個滾。這個意思我懂,它想讓我抱它回我的家。我照顧不了小動物,心裡還有抹不去的陰影:前幾年孩子弄回家一隻狗,養出感情後意外遭遇車禍,一家人胸悶了好長時間,以後誰都不敢再提那隻狗的名字。所以,本著對生命的敬畏,對生離死別傷感的迴避,不想再領養小動物了。
有一天我開車去上班,在離家不遠的高速公路匝道口附近,看見前面有一隻被車壓死的黃色貓,心裡咯噔一下,等車開到高速下匝道口時,趕緊給家裡人打電話,讓他們出去看看那隻黃貓是否還在,等了些時候,家裡人來電說黃貓出現了,我懸著的心才放下。我後來想,為什麼看到那一幕會如此緊張?答案是清晰的,黃貓常常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在我心裡佔據了位置,就像家門口既有的一花一木,習慣了它們的存在,哪天突然消失了,心裡會空得慌。
去年黃貓生了五隻小貓,比拳頭大一點的小貓煞是可愛。黃貓餵養著它們,保護著它們,天氣好的時候,它們在草地上,時而相互依偎舔撫,時而嬉戲打鬧,撒歡雀躍,畫面生動有趣,溫馨祥和。可好景不長,有天夜裡我躺在床上,聽到窗外有廝殺慘叫聲,第二天看到黃貓有些垂頭傷氣,小貓都不見了,門口多了只流浪狗,貌似中華田園犬(下就稱“田園犬”)。突然意識到天寒地凍,學校已放寒假,流浪貓、流浪狗都已彈盡糧絕,夜晚一定發生弱肉強食慘案了。於是,我即刻去超市買了一袋貓糧、一袋狗糧和兩個盛糧盆,打算在學校放假期間,解決流浪貓和流浪狗的飢餓問題。開頭幾天,我把貓糧狗糧裝在盆子裡後,總要看著它們吃完才欣然離開。沒想到黃貓幾次都在吃了一陣後,趁我和田園犬都在場時,走到我家門口當中危襟正坐,儼然擺出一副是這家主人早已圈養著的,有著至高無上地位的寵物的樣子。此舉的確奏效,忠誠老實的田園犬,看看我,再看看黃貓,似乎明白了層次關係,一副十分愧疚的樣子。之後的日子,田園犬總是謙讓著黃貓,努力地贖著罪,哪怕我扔出肉骨頭,只要黃貓上去聞或啃,田園犬就靠邊站,等黃貓嫌棄後才上去開吃。再後來三隻小貓又出現了,原來黃貓把那晚倖存的三隻小貓藏了起來,直至危險不復存在了,才讓它們露了面。
轉眼到了風和日麗,萬物生機的春天。我出門時,無意間看到黃貓在鄰居家大門旁高高的石柱子上跳來跳去,田園犬在石柱子下面。黃貓俯身逗引著狗,狗伸長前爪想去撩它,貓左躲右閃,狗夠不著又跳不上去,但還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搖搖欲試。那畫面讓我想起小時候看動畫片《貓和老鼠》(Tom and Jerry)。機智的Jerry一次次躲過了Tom,鬥智鬥勇完勝後,叉腰抖出“我就喜歡看你對我無可奈何”的嘚瑟勁。黃貓曾有失子之痛,難道已健忘,純碎為逗田園犬開心嗎?即便如此,能把比自己高大強勁的動物馴服得圍著自己團團轉,也需要魔力的。再細看似乎明白了黃貓的動機,它又有身孕了,生產指日可待。它這是在籌劃未來,做事先危機公關。黃貓和田園犬做遊戲,是為了和狗套近乎,變狗為盟友,在未來其他動物來襲擊新生小貓時,借田園犬的吼叫,嚇退敵手。想到此,不禁感嘆黃貓的隱忍和足智多謀了。(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