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auren Puckett-Pope
譯者:易二三
校對:Issac
來源:ELLE(2021年10月11日)
關於婚姻,幾乎沒有什麼是沒被說過、寫過、唱過、畫過或拍過的。然而,也許沒有比它更適合現代娛樂的素材了。
婚姻——我們如何培育它、辜負它、崇拜它,然後又失去它——是一個無窮無盡的素材庫,HBO新版《婚姻生活》的導演海加·李維就充分利用了這一有利條件。
李維的版本與英格瑪·伯格曼的傑作有很多相同的節奏,在這個故事中,瑪麗安和約翰這對夫婦經歷了十年的婚姻,最終不得不面對令人心碎的離婚。
當時,這部迷你劇給瑞典帶來了痛苦的衝擊:在最後一集播出後不久,全國各地的離婚率就急劇上升。
在某種程度上,李維的劇集就是對這種反應的回應:這部劇探討了幾十年後的今天,我們如何重新定義婚姻、滿足感、工作、性別、性和奉獻的交融。它發起的問題是什麼發生了改變——最重要的是,什麼沒有改變。
在伯格曼奠定的基礎上,李維和他的合作編劇艾米·赫爾佐格做了一些細小但重要的調整,創造了一個獨立的故事——一個既尊重其起源,又對新時代提出不同問題的故事。
沒有什麼比米拉和喬納森(劇版的瑪麗安和約翰)的選角更清楚。對於這兩個性別顛倒的角色,傑西卡·查斯坦和奧斯卡·伊薩克以敏銳但具有磁性的原始動作和語調,奉獻了生涯最佳表演。
在劇版的設定裡,事業蒸蒸日上的是米拉,而不是喬納森;想要墮胎的是米拉,而不是喬納森。背叛了伴侶並離開了家庭的是米拉,而不是喬納森。也許這種性別轉換在2021年看來並不算多大的變化,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變化的確引人注目。
《婚姻生活》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它迎合了觀眾的期望,迎合了觀眾自以為的進步和成熟。
《婚姻生活》的最後一集已經在HBO播出,導演兼編劇李維和聯合編劇赫爾佐格終於得以反思他們的創作選擇,以及為什麼這些改變幫助他們實現了幾乎不可能的好萊塢壯舉:大師級作品的翻拍。
《婚姻生活》(1973)
在下文中,他們將帶我們回顧《婚姻生活》的製作要素,以及它們是如何結合在一起,引向一個意義重大的結局的。
關於翻拍的契機
赫爾佐格:我們見過好幾次,以一種溫和、入門的方式談論原作。話題圍繞著它是什麼,它在當時意味著什麼,我們都喜歡它的什麼,以及重新審視它的切入點是什麼。
海加想要重拍一次……就好像他一直被故事困擾著,不知道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我們曾考慮過性別轉換的可能性,但我們並沒有明確地選擇一條故事線。然後,在某個時候,我想他很清楚這就是他想做的。
李維:問題不在於為什麼要重拍,而在於你是否對故事有深度的理解。當我覺得我對整個事情有了新的看法時,它就變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練習。
關於性別轉換的選擇
李維:一開始,我對原作中的兩個主角並不滿意。當我開始著手準備新版電視劇的時候,我意識到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約翰。他是個沙文主義者;他很冷漠。我是說,他是一個我們無法與之共情的角色。而瑪麗安是一個如此脆弱和依賴他人的女人,讓她原模原樣地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對我來說很難。
這就是轉換性別的主要動機。我很快意識到,這就是我在這部電視劇中需要做的。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性別研究,它讓故事變得更貼合現代。
赫爾佐格:幾十年過去了,對比來看,婚姻、異性戀關係以及女性掌控職業領域的能力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1973年(原作播出時)令人震驚的事情現在已經不那麼司空見慣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你如何以一種尊重原作的方式來講述新的故事,同時創造出一些驚喜——儘管很多東西已經變得越來越老生常談了。
我們選擇讓女人離開男人是有原因的。她沒有說,「我不在乎接下來幾個月我的孩子會怎麼樣,」但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即使是在當今的美國,這種行為都似乎還是一種禁忌,她說:「該死的母親身份,我要追隨自己的激情。」這是很重要的一個訊號。
對我來說,更私人化的事情是,在某種環境下,女權主義鼓勵女性模仿男性的生活,或試圖為自己爭取男性擁有的東西,而不回答這樣的問題:「這些東西是否一開始就具有道德或精神上的積極意義?」
到最後的結局,米拉可能在整個過程中失去了很多東西,但她得到的是一種洞察,她在一開始的時候是如此的盲目,淪陷於慾望的單調迴圈中。
關於伊薩克和查斯坦之間的化學反應
李維:我一直想讓傑西卡出演米拉這個角色。她的檔期很滿,所以我曾經試鏡了另一個演員,但突然間她又有空了。可以說是夢想成真。大概是在拍攝前一個半月,情況突然迎來了轉機,她願意加入這部劇,對我來說是一個奇蹟。
我一年前在紐約見到了奧斯卡,立刻就感受到了他對這個專案的熱情。值得一提的是,奧斯卡從一開始就想讓傑西卡出演那個角色。所以當我們突然得以邀請到她的時候,一切都變了。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幾乎渾然天成。第一天的拍攝就讓人覺得他們是不二人選。真的,簡直難以置信。
赫爾佐格:我們都知道他們兩人是非常傑出的演員。他們都畢業於茱莉亞戲劇學院,非常專業,他們可以連續四次進行長達29分鐘的拍攝而不眨眼。他們從未漏過一句臺詞。他們每一次都全情投入。
就算沒有入鏡,他們也會激發對方的感情。我的意思是,當我和他們一起工作時,這些事情都變得如此明顯和不可思議。作為一個編劇,這一點給了我很大的自由。
關於在每一集開始之前讓伊薩克和查斯坦以本人的身份進行互動
李維:這很有趣,因為觀眾對這個設計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每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這是好事。這是一個非常直覺的決定,是在開拍前一個月左右才定下來的。劇本里沒有。當我看到他們時,那是幾乎一種本能,我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我開始希望瞭解他們。我必須得說,「這個故事不僅僅是關於這對夫婦。」它還有更抽象的理念。
關於在第一集中加入墮胎的場景
赫爾佐格:這是我們反覆思考過的事情,因為它所承載的內容太厚重了,基於我本人的政治觀點,我決定如果要寫一個墮胎的場景,我想讓它是快樂的。我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們犯了個錯誤。
另一方面,我認為婦女應該有權利對自己的身體做任何事情。我認為女性應該有權利對自己的身體有任何感受。所以,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在這一點上做了改動,真正想要這個孩子的是喬納森,而米拉不想要。我想這是我們很少在螢幕上看到的。我認為這很現實。
在原作中,墮胎有一種非常父權的感覺。我想要捕捉這種醫療健康方面的現實,即很多醫護人員都是女性,而且環境相當溫暖。以及這件事本身的戲劇性:你與醫護人員保持著溫暖而短期的關係,同時要做出一個可能非常沉重的決定,而且在某些情況下會非常痛苦。
關於在2021年講一個離婚的故事
李維:也許我想在當下重溫這個故事的部分原因是,離婚變得如此容易,從技術層面來說,或許太過容易了。但我真正想說的是離婚有多難。我認為文化承諾了我們——去追隨自己的內心,去感受自由。這些承諾都很好,但我認為這個故事是關於離婚是多麼痛苦,多麼困難,多麼問題重重。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把這面鏡子放在文化前面,離婚已經成為幾乎每個人都會面對的事情。
關於米拉和喬納森重聚的結局
赫爾佐格:這是我們對原作做的最大改動,在原作中,瑪麗安和約翰都和別人結婚了,並且互相欺騙他們的伴侶。而在我們的版本中,米拉保持著單身,她沒有出軌。她是在與自己來回拉扯,寧願一個人生活。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動變,因為我認為這是很多女性正在做出的選擇——獨自生活,不被一個需要大量照顧的男人所束縛。
李維:我希望他們在生活中能達到一個點,可以以更自由、更誠實的方式與對方相處。他們已經經歷了戰爭;他們已經知道如何在沒有婚姻維繫的情況下進行溝通。對失去婚姻契約的恐懼,對失去屏障的恐懼,已經不復存在了——因為他們已經實實在在地失去了它。因此,這使他們真正處於一個不同的境地,可以真正地去愛和看待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