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911事件20週年前,美國完成了延遲多年的阿富汗撤軍。從中東脫身後的美國預期會在印太區域投入更多軍事外交資源,除了真正落實“重返亞洲”口號而外,也宣告將正視中國帶來的“挑戰”。
美國遠離中東轉向印太
美國全球戰略重心移轉早在前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時代就已經開始了。美國開始從伊拉克撤軍,終結了大規模軍事介入中東的政策。
奧巴馬當時意識到亞洲重要性日益提升,試圖以“重返亞洲”(pivot to Asia)政策重塑美國外交策略藍圖,自稱是“美國首位亞太總統”。
不過,奧巴馬任內阿富汗、伊拉克戰爭先後爆發,2008年金融危機後上任的他也疲於挽救美國的經濟頹勢,加上之後爆發得席捲北非和中東的“阿拉伯之春”風潮,美國無法真正將重心放在亞洲。
繼任者特朗普雖打著“美國優先”的旗幟,但他清楚地認識到了中國崛起所帶來的挑戰以及印太區域的戰略價值。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公佈任內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正式將中國定位成戰略競爭對手,為中美關係由交往轉為競爭劃下了一道重要的分水嶺。
特朗普從競選時就明確反對捲入中東地區“永無休止的戰爭”,反對為中東的“國家建構”花錢,與此同時大力推進“印太”戰略的實施。特朗普時期駐伊拉克美軍規模再次減少,並從敘利亞撤軍。
在這一脈絡下就任的拜登,一入主白宮就把中國的挑戰置於外交工作的重心,延續特朗普政府時期的抗中路線。
拜登2月4日發表首場外交演說,清楚點名中國為美國面臨的最大挑戰。拜登四月份宣佈撤軍阿富汗,也明確指出撤軍原因之一,是要專注於中國(也包括俄羅斯)等當今挑戰。
中國加速佈局中東
中國外交部長王毅今年四月份中東六國的訪問,創下了中國外長一次訪問最多中東國家的記錄。分析人士認為,中國此舉表明了中國與該地區所有國家尋求接觸,這不僅撬動了美國領導的聯盟,而且挑戰了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
這次訪問的時機也很有意思,發生在中國官員在阿拉斯加會談與美方發生衝突的幾天後,王毅在中東之行前兩站訪問了美國的傳統盟友沙烏地阿拉伯和土耳其,隨後還與伊朗簽署了一項全面的投資協議。
中國開始向該地區那些要麼是美國的對手,要麼是不確定美國作為合作伙伴的可靠性的國家提供一個替代美國的選擇。
王毅外長所訪問的六個國家包括了中東最不穩定的兩對競爭關係-沙特和伊朗,阿聯酋和土耳其,但中國似乎不打算在這些競爭中積極選邊站。中國已將與沙特、阿聯酋和伊朗的關係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係,並與土耳其保持戰略伙伴關係。
王毅外長表示:“中國完全尊重中東國家選擇的社會制度和發展道路,從不謀求改變各國的制度模式;秉持不干涉內政原則,鼓勵中東國家以獨立自主精神,探索具有中東特色的發展道路。”
國際研究機構蘭德公司的中東專家韋斯特表示,這不僅體現了中國對自身制度越來越自信,還積極推廣自己的價值觀作為其他國家的榜樣。
中國用經濟工具換取了中東國家在國際不少問題上的支援,這些國家很大程度上因為油價低迷和新冠疫情而掙扎。中國在2020年穩居阿拉伯國家第一大貿易伙伴,一半的石油進口來自該地區。王毅訪問的六個國家都加入了“一帶一路”專案,這次均承諾繼續推進合作。
這次王毅訪問期間,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公開表示,“堅決反對各種形式的恐怖主義”,並希望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關係。在歐盟威脅要經濟制裁安卡拉的前景下,王毅提出增加中國進口和投資將幫助土耳其發展經濟。
在全球疫情尚未得到有效控制的情況下,中東國家對中國的依賴正在加深。繼阿聯酋成為第一個緊急批准中國國藥集團新冠疫苗的外國國家以來,阿聯酋、土耳其、巴林和中國合作開展了多國聯合疫苗臨床試驗。
在王毅訪問期間,中國和阿拉伯國家聯盟還共同發表了《中阿資料安全合作協議》,稱將推動雙方在全球數字治理方面的合作。
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中東專案資深研究員霍爾:“該地區與中國之間不斷加強的技術合作可能會促進中東可再生能源和其他方面的積極發展。
中伊協議
觀察人士指出,由於中國大部分的進口石油都依賴位於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之間的馬六甲海峽,是中國遠洋戰略的軟肋。
而“一帶一路”的目標之一被認為是透過管道直接將油氣輸送至中國,而在“一帶一路”橫跨亞洲、歐洲和非洲、以及海上的幾條線路當中,伊朗幾乎都是必經之路。
伊朗是溝通中東與亞洲的“一帶一路”沿線關鍵國,並對華存在經濟依賴,中國是伊朗最大的貿易伙伴。
中伊互為戰略伙伴,伊朗對中國有經濟與政治的雙重戰略意義。中伊關係的關鍵一環在於石油。
王毅外長此行與伊朗簽署了一項廣泛的經濟和安全合作協議。據多家媒體獲取的草案文字顯示,中國同意在25年內向伊朗投資4000億美元,幫助伊朗重建受到制裁重創的經濟。作為交換,中國將獲得穩定的伊朗石油供應。
“中國堅定支援伊朗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王毅在會見伊朗總統魯哈尼時說。他呼籲美國撤銷對德黑蘭的制裁,並“取消針對包括中國在內的長臂管轄措施”。
中國之前為了避免與美國的緊張關係升級,一度對發展與伊朗的戰略關係猶豫不決。但隨著中美之間競爭加劇,中國已經無視美國在伊朗問題上的敏感度。而從美國的地緣政治考量來說,最棘手的是中國和伊朗之間的戰略伙伴關係。
由於都要對抗與美國日益加劇的政治經濟衝突,中國和伊朗的關係近年來有所升溫。中國此次與伊朗協議的簽訂,更是反映出中國希望在該地區,特別是重啟伊朗核談判中發揮影響力的決心。
有評論指出:“中國發出了一個明確的資訊,即中國是伊朗問題的主要參與者,美國需要中國的幫助才可能會找到解決伊朗核能力問題的辦法。”
中東軍火交易市場 中國正逐漸成為重要一環
長久以來,美國一直是中東地區軍火的首要供應者,而包括英國、法國和西班牙等歐洲國家,也在中東的國防市場佔有可觀的比例。不過,有分析指出,此種長期趨勢可能在不久的未來出現轉變,因為中國正逐漸成為中東軍火交易市場的重要一環。
對傳統上扮演中東地區主要軍火供應角色的美國和歐洲來說,中東軍火來源的替代角色已經悄然出現,並逐漸獲得倚重,中國正在提升與中東地區的軍事合作關係、擴大影響力。
中國在2016年1月公佈“中國對阿拉伯國家政策檔案”,時間節點正是在我國領導人訪問沙特、埃及和伊朗的前一週。
檔案中清晰寫明瞭“實現合作共贏、共同發展,開創中阿戰略合作關係更加美好的未來”,文中並特別提到,中國有必要與阿拉伯國家加強軍事交流與合作,“深化武器裝備合作和各類專業技術合作,開展部隊聯合訓練,維護地區和平安全。”
中國近年來不斷升高對中東地區的軍售,尤其中東國家在採購武器時受到傳統供應商美國的掣肘,使他們轉向中國。這一方面擴大了中國軍火的出口市場,另一方面也讓中國升高和中東國家的軍事合作和技術轉移,將強化中國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
過去十年的資料顯示,中國一直在積極開發中東地區的軍火市場。自從2013年,中國宣佈“一帶一路倡議”以來,中國的足跡就廣泛而迅速的遍及中東各地。從此成為中東多個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和外來投資者。
分析人士指出:中國早已注意到中東地區龐大的軍火市場。中東地區發展中的地緣政治,以及對美國政策的捉摸不定,似乎也促使中國重新調整了自己的策略,並與某些中東國家加強軍事與安全關係,而軍火交易成為重要的面向。
有越來越多證據顯示,在美國不願供應其傳統夥伴某些軍火系統時,中國卻和中東地區國家達成了“較少麻煩”的合約。中國進一步涉入這些武器的出口,最終可能凌駕美國在中東地區的軍火生意和戰略利益。
逐漸成長的武器交易,已給予中國更多揮灑空間,以擴大在中東地區的戰略佈局,而且中國的投資和技術援助,又深受中東國家歡迎,這些中東國家將繼續仰賴中國的經濟和技術援助,以推動經濟現代化計劃和基礎設施發展。
這將進一步推升中國的武器銷售在這個地區的成長,最終形成國防工業合作和技術轉移,從此,這些國家對中國軍事技術援助的需求將與日俱增。
根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最近的一篇報告,在2016-2020年間,中東見證了“軍火進口的最大成長”,比2011-2015年間增長了25%。中國在中東地區最親密夥伴之一的沙特,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進口國,在全球的武器進口中佔了11%。
卡達則是中東地區自2010年代中葉以來,另一個持續在擴大進口武器的國家。過去幾年,卡達與中國的軍事與安全關係,包括武器採購,持續在擴張。
阿聯酋則是另一個波斯灣的武器進口大國之一。
事實上,中國對中東地區最大的經濟投資也正是這3國。此外,中國在國防研究和發展上,尤其在導彈和無人機領域,有相當的進展。這些正是中東客戶尋求向中國進口的武器系統。
這些波斯灣國家進口中國武器系統的意願,可能在未來為進一步軍火交易開啟更多管道
巴以衝突 中東局勢的核心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長期持續的武裝衝突,讓中東局勢始終無法穩定。
對於中國而言,與阿拉伯國家的石油貿易至關重要。中國的發展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國際大環境,中東局勢動盪不僅僅影響當地人民的正常生活,也對世界穩定帶來消極影響,不利於中國的和平發展。
中東地區對中國經濟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目前,中國進口原油大約一半來自於中東地區,天然氣進口也有近20%來自這個區域。除了油氣貿易,中國與歐洲之間的貨物往來也高度依賴於途經中東地區的航道。
巴以矛盾是中東局勢的核心問題。如果巴以矛盾不能全面、公正、長期地得到解決,必然導致地區動盪,這顯然不利於中國和中東地區國家開展經濟合作。
在中東地區,中國不僅僅和眾多穆斯林國家有著密切的貿易聯絡,以色列更是中國重要的經貿、科技、文化等領域的合作伙伴。
該國也是中國力推的"一帶一路"專案的重要節點,中國正在以色列參與多個重要基建專案,其中包括從紅海之濱的埃拉特港到地中海沿岸的阿什杜德港的鐵路專案。完工後,這條鐵路線有望成為蘇伊士運河之外連線印度洋與地中海的新通道。
根據中國商務部的最新數字,即便在疫情肆虐的2020年,中國與以色列之間的雙邊貿易額依然實現了18.8%的同比增長,達到了175.4億美元的規模。
而作為巴以衝突的另一方,巴勒斯坦與中國的雙邊貿易額雖然也在2020年實現了22.2%的同比增長,但是其總規模只有1.01億。值得一提的是,中國與以色列的外貿互有進出口,但是巴勒斯坦對中國的出口額卻幾乎為零。
自從今年1月上任以來,美國現任總統拜登一直強調,美國重新參與聯合國,並藉此挑戰中國的重要性。
一名匿名的聯合國外交官透露:“很明顯,美國在加沙問題上的所作所為讓自己孤立讓中國從中獲利,並在巴勒斯坦問題上將中國置於一個不尋常的領導地位。”
中國在巴以問題中的國家利益和中國的當前姿態是完全一致的。中國的利益實現在是放在臺面上的:需要和平穩定的環境。這種利益有根有據,從政治、道義、人道底線層面都是一致的。
只要中國在國際舞臺上堅持呼籲正義、切實去維護巴勒斯坦人的生命權,這種態度是肯定能提升中國影響力的,而美國的影響力肯定會因此而受損。
中美在中東的攻守轉換
美國新政府上任以來雖已表達了調整對伊朗的政策、重回伊朗核協議的意願,但美伊兩國關係到目前為止仍沒有任何改善的跡象。
在美國中東戰略呈收縮態勢的同時,中國則大力提升與該地區國家的關係。中國目前已同伊朗、阿爾及利亞 、埃及、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酋這幾個國家建立了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此外還同吉布提、伊拉克等8個阿拉伯國家建立了戰略伙伴關係。
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中東很多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國。中國商務部網站上公佈的最近的統計數字顯示,2020年上半年,中國與阿拉伯國家貿易額達1148.9億美元,中國企業在阿拉伯國家新籤承包工程合同額160多億美元。
中東是中國“一帶一路”戰略佈局中把歐亞大陸各國專案連線起來的關鍵一環。為了把這些地方連線起來,中國正在積極興建、援建、或資助港口、軍事基地建設,並跟中東地區各個國家建立起緊密的經濟和戰略伙伴關係。這些都是一帶一路戰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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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國學者認為:中國的實力投射最終將對美國構成威脅。因為過去幾年美國大多談論的是需要從中東撤出來,因為美國在那裡捲入的是所謂的沒完沒了的戰爭。
但是如果美國真的撤出中東、哪怕是部分地撤出來,都將會給中國一個巨大的機會。這也包括俄羅斯,但是主要是中國,因為中國在資金和工程技術方面實在是太強了。
中國反超美國 中東是關鍵
繼兩伊戰爭、阿富汗戰爭、阿拉伯之春等事件後,美國再度疲於解決中東困境,給唯一有能力與之抗衡的中國更多崛起的空間。
包括像伊朗這樣日益被美國孤立的國家,不可避免地與中國(也包括俄羅斯)走得更近。
中國之前在中東的政治遺產近乎為零,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樣能夠與該地區一些傳統“死敵”同時建立聯絡,例如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沙特與伊朗、阿聯酋和卡達。
隨著中國尋求擴大與中東地區安全和戰略領域的聯絡,如何在各個國家中保持平衡將成為新的課題。
俄羅斯近年來決定在中東扮演高風險、高調的角色。但不同於俄羅斯,中國非常謹慎,不會輕舉妄動。
透過經貿和基礎設施建設,中國在中東的影響力蒸蒸日上,但一向在中東奉行不干涉政策,避免捲入種種衝突中。就像中國不會在伊朗和其在中東的敵對國家間明確選邊站。
中國選擇了一條微妙的路線,既要加強與中東國家的關係,又試圖避開該地區複雜的國家競爭和教派衝突。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亞洲聯合國高階外交官說:
“中國把策略執行得很好,中國一直試圖成為中東地區所有國家的朋友。他們把自己定位為中東局勢的參與者。他們也有一些很好的理由提升自己的參與度。”
結語
有學者認為,短期內,中國不會在中東議題上扮演實質角色。中國與中東的關係主要還是經貿層面,就是確保海灣地區的原油可以供應不絕,不受到中斷。
至於中東境內的族群衝突,中國會遵守國際法的不干預原則,強調中國是一個遵守國際秩序的大國(這也和美國在中東議題上採取雙重標準形成鮮明對比)。
在看美國,美國政府當前的做法並不一定符合美國的真正國家利益,而只是服務於某一個團體的利益。拜登政府想要讓美國重返世界領袖這一角色,可是現在這顯得很蒼白,難道世界需要的就是這樣的領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