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新冠全球大流行影響了很多事，COP26或許是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COP，意指擁有197個締約方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締約方會議，原本應該每年召開一次，而自2015年《巴黎協定》簽署後延宕至今的談判程序，和在全球升溫、氣候變化失控前餘下越來越短的行動時間，讓原本應在2020年召開的COP26自一開始就具有了全球矚目的意義。

自去年年初起，因為防控疫情的需要，“社交距離”（social distancing）和遠端辦公逐漸浮入公眾視野，也出現了是否應將COP26轉為線上進行的相關討論。支持者認為，COP26的如期召開十分重要，這能夠使相關程序不受影響，保持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勢頭。反對者則認為，過去幾年的氣候大會中，即使談判不斷加時，各國都尚且在一些關鍵議題上無法達成共識，線上會議只會為本就無比艱難的談判設定更多並不必要的障礙；網際網路訪問能力和技術的不均對於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而言也極不公平。

這樣的擔憂有其現實性：一次毫無準備的線上會議，極有可能會使相關談判草草了事，而不夠嚴密和公平的談判，只會進一步損傷世界各國之間、特別是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本就搖搖欲墜的脆弱互信。

去年4月初，《公約》秘書處和主辦方英國以及聯合主辦方義大利宣佈，由於新冠疫情，在2020年11月召開一場“雄心勃勃的、具有包容性的COP26”已經“不再可能”（no longer possible），為了確保所有締約方都能繼續專注於仍需討論的議題並有更多的時間進行準備，決定將大會推遲至2021年召開。2020年5月底，《公約》秘書處、英國以及義大利再次宣佈，COP26將於2021年11月召開，也就是較原計劃日期整整推遲了一年。

然而，一年後的今天，主辦方英國和舉辦地蘇格蘭格拉斯哥，準備好了嗎？

疫情與入境“訊號燈”

氣候談判涵蓋諸多複雜議題，將談判轉為線上進行的選項將為大會帶來額外挑戰且有失公平。然而，時隔一年以後全球疫情態勢雖有好轉，仍不能算是達到安全標準，而恰恰是在會期開始前一個月，新病毒變種的出現導致全球確診數字再次出現上揚，而COP26的舉辦地英國，恰恰是本輪疫情爆發的核心區域，10月21日單日新增病例數字甚至突破了50000（好訊息是，蘇格蘭是英國疫情控制得最好的地區）。

過去兩週英國成為歐洲疫情新“震中” / 網頁截圖

一部分人擔心，如果防疫不力，在氣候大會期間出現“超級傳播者”，恐將加劇疫情擴散，繼續增加全球應對新冠疫情的負擔。也有許多人士質疑，這種情況下COP26是否還應如期線上下召開。

即使不考慮英國正在爆發的新德爾塔變種株AY.4.2（或稱Delta+），由於各國防疫規定，前往格拉斯哥的參會者也不得不為本屆大會承擔高昂的額外成本。眼下，國際機票已上漲至疫情前難以想象的水平，預定機票難度同樣翻番，即使是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前往格拉斯哥的機票也是一大筆支出，而較不發達國家因為無力承擔經費而削減參會人員名額的事件在此前的氣候談判中並非沒有發生過。

對於來自太平洋島國的參會者而言，這次COP26很有可能已經是無法完成的任務：由於大洋洲與歐洲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且受到國際航空相關安排限制，從其所在國家前往歐洲完全依賴於經大型國際航空樞紐中轉的“袋鼠航線”，然而疫情又使得大部分航空樞紐所在國拒絕非其本國公民途經中轉，甚至部分接駁至太平洋島國的航班已經暫停運作，使得來自這些小島嶼國家的參會者難以出行。

理不清的疫苗與核酸檢測

毫無疑問，作為主辦方的英國為這屆大會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早在今年夏天就推出了向參會者提供入境疫苗接種的政策，但由於細則始終不明，能夠落地的具體規定遲遲未出，大量參會者無法理解防疫相關安排將如何執行。有參會者表示，自己已經登記了英國針對參會者設定的疫苗接種計劃，但是目前尚未收到疫苗接種安排的通知，不清楚是否應提前前往英國接種疫苗。也有參會者發現，儘管英國方面表示所有COP26參會者在抵達英國後的第二天需要進行一次核酸檢測，但如果有參會者在十月下旬就抵達倫敦，之後待大會召開前再從倫敦前往格拉斯哥，英國並未明確應如何進行該次核酸檢測。

與此同時，主辦方向參會者釋出通知的網站時時維護，就在發稿前又一次陷入了404狀態 / 網頁截圖

另一方面，最初英國發布的防疫規定當中，針對海外入境者仍有相當嚴苛的檢疫要求，隔離成本同樣需要參會者們自行負擔。英國的入境防疫“訊號燈”系統將除英國外的所有國家和地區分為三個等級：紅色、琥珀和綠色，來自不同風險等級國家和地區的入境人士將視“受認可的”疫苗接種情況進行不同天數的強制檢疫隔離。

兩廂對照，組織者的意圖更加令人迷惑：是否所有參會者都需要提前抵達會場以準備強制檢疫隔離？疫苗接種如何進行？如果能夠在英國接種“受認可的”疫苗，針對非綠色區來客的強制隔離要求還起效嗎？

一系列問題無人回答，除此之外，英國甚至一度要求所有COP26參會者在會議期間入住指定的住宿酒店，並需支付總金額高達12000英鎊的住宿費用。

今年9月，國際環保組織網路“氣候行動網路”（Climate Action Network）釋出宣告指出，疫情嚴峻、疫苗短缺、防疫限制嚴苛等因素限制了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參與本次COP26大會的能力。氣候行動網路執行總監Tasneem Essop發言指出，不能將疫苗視為某種理所當然資源，而無視大部分不發達國家一“苗”難求的現狀，“世界衛生組織資料顯示，57%的歐洲國家已經實現了新冠疫苗完全接種，而在非洲，只有約3%的國家接種了疫苗。我們爭取氣候正義的努力.....不能與導致這種（疫苗接種）不平等、不公正持續存在的根源脫鉤。聯合國氣候談判十分重要......但如果把那些在此時此刻特別需要被傾聽的聲音拒之門外，談判就無法進行。”

面對環境團體、各國參會者和媒體越來越強的抗議浪潮，英國重申不會再次推遲COP26，但將針對COP26參會者取消或降低部分入境限制，例如宣佈所有來自非紅色等級國家的參會者，持UNFCCC所頒發的相關證明可豁免入境強制檢疫隔離，臨時認可所有被世衛組織批准可緊急使用的新冠疫苗，並將承擔所有入境英國需要強制檢疫隔離的參會者的相關費用等，以試圖最大程度確保大會的包容性。

在參會者們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後，大會主席阿洛克·夏爾馬（Alok Sharma）也更改了口徑，表示參會者可以自行決定其住宿安排。

只是，疫苗和核酸檢測將如何進行的問題始終沒有人回答，部分參會者已就此致信主辦方，但截至發稿，仍未收到主辦方的進一步澄清。

鐵路罷工，清潔工也不想幹了

更加戲劇化的是，在大會開始前十天，由於同鐵路公司（ScotRail）的勞資談判陷入破裂，蘇格蘭鐵路工會發出通知，稱將於COP26期間（11月1日至11月12日）舉行大罷工。工會發出的宣告稱，“我們將盡一切可能避免活動期間發生罷工。但是，如果罷工在 11 月 1 日至 12 日之間進行，我們將尋求執行非常有限的鐵路服務，以支援往返 COP26 的旅行。”

在此之前，蘇格蘭鐵路公司與工會之間就勞動條件和薪酬進行的談判已經維持了數月，為此，連續多周的週日都發生了鐵路罷工運動，事有不巧，恰恰在COP26召開之前，蘇格蘭鐵路工會收到了一份對他們來說“無法接受”的提案，儘管直到目前雙方均表示沒有放棄談判，但罷工計劃已經宣佈，而談判似乎也沒有發生任何轉機。

大會期間準備進行罷工的蘇格蘭鐵路 / 網路

往返於倫敦和蘇格蘭之間的夜班火車Caledonian Sleeper同樣預告了罷工計劃，這將是分別在10月31日和11月11日舉行的兩次24小時罷工。

鐵路是目前公認的碳排放水平相對較低的長距離交通方式，也是大會推薦交通方式，這場箭在弦上的鐵路罷工可能會迫使一部分本可以搭乘火車前來的參會者改為開車，對於COP26，它顯然不是個好訊息。

而準備罷工的人還不止有蘇格蘭鐵路。日前，格拉斯哥市政廳約1500名清潔工人表示，由於長期以來未能解決的薪酬糾紛，將於大會第二週發動“有針對性的”罷工行動，可能為期一週。同樣在會前幾個月，格拉斯哥的街道垃圾堆積問題日益嚴重，而選擇COP26會期發動的罷工意味著大會的第二週可能會在無人清潔街道和會場的窘況下進行。

就連會場附近的景點和休閒場所也提前宣告了在會期內暫時關閉的計劃，這不是因為疫情管控，而是因為大量工作人員被大會抽調，致使當地一部分公共設施無法照常運轉。歷經艱難險阻支付著高昂路費抵達格拉斯哥的參會者們，可能面對的是一座大異於平時的別樣“空城”。

就連安全也……

幾天前，英國保守黨議員David Amess遭激進分子當街刺殺，還引發了對於COP26會場安全的擔憂：歷屆COP大會都以會場外的大規模氣候抗議為標誌，但六年前的巴黎會議前恰逢巴塔克蘭劇院襲擊事件，致使載入史冊的COP21大會禁止了所有場外集會。

如今，瑞典氣候活動家格蕾塔·通貝里已經確認她將會出現在會場外的集會現場，普遍預期這次關注度空前的大會將迎來超過100000人的抗議者集會。英國警方已為此調動了萬人警隊以保護秩序，蘇格蘭當地警局也宣佈發起“烏拉姆行動”（Urram，在蘇格蘭蓋爾語中意為“尊重”），但大會能否在保障與會者的健康與安全的同時，維持會議的正常進行？

結語

大會主席阿洛克·夏爾馬幾天前表示，“我們與包括蘇格蘭政府和聯合國在內的所有合作伙伴正在一同不懈努力，確保格拉斯哥氣候大會的包容性、無障礙性和安全性，並將採取一系列應對新冠疫情的措施。”

本週，格拉斯哥陰雲密佈，幾乎天天有雨。而在全球各個角落，不同背景、不同立場的COP26參會者們已相繼啟程。（責編 / 張希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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