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紅葉,總會讓人想起杜牧“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的詩句來,遙想古人驚詫沉醉於美景而流連忘返的情形;還有《西廂記》裡“曉來誰染楓林醉,總是離人淚”的唱詞,主人公移情於景,使紅葉形象化地染上了悲愁的色彩,卻不乏詩意之美;豪邁奔放要數偉人的“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了,高瞻遠矚之下,景色蔚為壯觀,不由讓人心馳神往,為之讚歎。
然而,我所生長的環境周圍卻看不到紅葉。最初與紅葉結緣是十幾年前,在一朋友那裡尋見一個名片般大小的書籤,塑膠薄膜裡夾有一枚風乾的殷紅的楓葉,優雅美麗的形狀,紅得晶瑩剔透,葉脈清晰凸現,讓人喜愛不已。拿在手裡,心生疑惑,是歲月的磨礪,風霜的侵襲,使它凝就成火一般的紅色麼?這紅色是成熟?是滄桑?是生命的一種內在張力,還是對命運不屈不撓的堅強?它似乎濃縮著無盡的哲理意味,似乎又給你一種踏實從容之感,讓你品味不止,愛不釋手。忍不住向朋友討要過來,壓在書桌玻璃板下。十幾年的光陰如水般從指間悄然滑過,而那枚紅葉依舊完好如故,紅豔如初。
即便不去想,但凡聽到紅葉二字,閉上眼睛,腦海裡自然就會浮現出滿樹紅葉的景象,我在繁茂的紅葉下穿梭,徜徉,喜不自禁地細細端詳,觀賞。
如此這般神往,何不親臨觀賞呢?
若論紅葉之名氣,當數北京的香山了。只可惜路程遙遠,時間有限。聽說省城就有紅葉谷,又何必捨近求遠?
到了濟南的紅葉谷,漂亮的大門,燙金的三個大字,高高陡立的臺階,以及臺階上那嬌豔彤紅的一串紅組成的雙菱形花壇,立時映入我們的視線。
我的眼睛迫切地尋找著紅葉。這才發現我們來得稍早了些,十一假期,尚未到觀賞紅葉的最佳時節。紅葉乍紅,青、黃、紅錯綜分佈,可謂是五彩斑斕,多姿多彩。體會不到詩詞中描繪得如火如荼的美景,未免心中有些淡淡的遺憾。轉而又想,此時景色不也有其獨特的美麗之處嗎?美不全在結果,亦在過程。用心去體會,去品味,美,其實是無處不在的。
紅葉谷和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不僅僅是在色彩上,從空間上來說,要比我想象中幽深空曠得多。說來實在好笑,原先縈繞在我腦海中的紅葉谷好似一個溪谷邊的小樹林,想象著徜徉其中,紅葉應該是鋪天蓋地、觸手可及的。而這裡的樹木大多是黃壚,極少楓樹,據說深秋霜降時節,紅起來也是豔麗逼人、漫山遍野的。樹木大都生長分佈在山坡,離我太遠了些,無法穿梭置身於其中。行走中看到山路邊竟然也有,一叢叢,一棵棵,簇擁在一起,不由得駐足觀望。橢圓形的葉片,有半綠半紅的,黃中泛紅的,也有紅的奪目,如血如丹的。
眼前的紅葉是如此的真實而具體,倒使我感覺有些陌生了。真實的樹林與腦海裡曾經的幻像我不敢說誰更美,真實有真實的動人,幻像有幻像的神秘。這二者都是生活中所不可缺少的。在以後的無數個日子裡,眼前見到的紅葉樹將取代我腦海中的影像麼?我不曉得。或許,它們都會存在,不會重合,或許是某個影像從模糊走向清晰而已?
置身廣闊的紅葉谷中,心胸似乎也豁然開朗了。站在巍然高聳的萬葉塔上,俯覽五彩繽紛的山谷,心中自有一番別樣的感觸。如果說我被這紅葉谷的美景深深迷醉了,這話未免太矯情了點。誠實是我的本性,一如文字一定要忠實於我的思想一樣。往往有時候,身在其中不覺其很美。有些東西是需要沉澱在心裡慢慢回味的。
但我可以想象得出,當我重新迴歸故地現實中,對鍋碗瓢盆枯燥單調的日子感覺乏味時,對繁忙瑣碎的工作事務不勝疲憊時,對紛繁複雜的世事現象茫然鬱悶時,我會想起置身自然、在外遊覽的時光,會想起這五彩斑斕的紅葉,這空曠悠遠的山谷。相機可以將一瞬間的事物定格為永恆的圖片,而記憶卻是不斷變幻的。眼前的景象經過記憶的幻化、加工和處理,回味起來已非此時的印記,或許不再那麼清晰,或許要比眼前看到的要美上好幾倍。誰又能說得準呢?
漫步于山谷,沒有車輛的喧囂,沒有人群的擁擠,忙碌的是眼睛,愉悅的是心靈。拒絕乘坐電動車走馬觀花式的遊覽,它不能代替徒步行走的樂趣。只是沒有想到山谷如此之大,景點如此眾多,絢秋湖、水趣苑、天趣苑、情人谷、歐洲風情谷……一一遊覽過來,腳步有些沉重了,身體有些疲乏了。但身體的勞累是稍加休息便可恢復的,那麼留在記憶中的便惟有輕鬆和美麗了。
最吸引女兒的是紅葉谷的水趣苑。拱橋、流水、山石、花草,相映成趣,女兒忙不迭地擺出各種姿勢讓我們給她照相。
山頂,兩條瀑布同時飛瀉而下,一條如白練騰空,一條如紗裙搖曳,順石奔流匯聚成一汪碧潭。石間水流潺潺,淙淙之聲和瀑布的熱鬧喧譁一起沖洗愉悅著我們的耳膜。
絢秋湖坐落在山谷之間,靜若處子,倒映著青山紅葉、亭臺樓榭,宛如畫中一般。坐在湖邊,看水中白鵝嬉戲,望湖上煙波瀰漫,心中一時無慾無念,澄淨如秋水一般。
天色已晚,沿山路返回。山谷中霧氣漸濃,似白色紗帳將山谷環繞。濃霧掩映下,山中景物若隱若現,憑添了幾分詩意和朦朧。空氣中瀰漫著細密的水汽,溼潤了頭髮、衣衫,不由得想起了王維的“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和陶淵明的“衣溼不足惜,但使願無違”的詩句來。
喜歡這樣的天氣,喜歡這樣的霧色,雖然沒有天氣晴朗時明媚眩目的陽光,但心中依然會輕歌飛揚。
夜宿農家山莊,窗外即是山坡和樹林,自然定格成一景。遙望山下,猶如身居空中樓閣。晚飯後出來散步,天上無星無月,遠處無燈無火,不見山巒輪廓,萬籟俱寂,夜色如墨。空氣溼潤潤的,深吸一口,品味著山中特有的清新氣息。忽然一陣涼意襲來,便抽身返回住處,酣然而眠,眼前似乎又閃現出白天看到的青山、碧水、紅葉、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