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 在中國與緬甸交界處的邊陲的野人山一帶,一支敗退下來的中國遠征軍正在進行著一場名副其實、慘絕人寰的死亡行軍。
這支中國遠征軍腳下要走過的,是遍佈著毒蛇、螞蟥、蚊蟲、瘴氣、疾病的絕境叢林。在這裡,一個又一箇中國遠征軍將士倒下了。
這些軍人沒有倒在日軍的槍炮下,卻在叢林中成建制地逝去生命,不禁令人悲嘆。
據統計,在這次慘烈無比的行軍過程中,共有3萬人的戰士死亡,新22師僅僅有3000名戰士順利走出野人山。
其中,僅有一名女戰士倖存,是有一名名叫劉桂英的女護士。
那麼,為何中國遠征軍要行軍至可怕的野人山?唯一倖存的女戰士劉桂英又是如何度過這段恐怖行軍的呢?
(一)遠征軍第一次入緬戰敗 杜聿明執行命令撤退野人山
1942年年初,日本挾太平洋戰爭勝利之威,向東南亞的緬甸等地發起進攻。
並於這年三月,日本攻佔緬甸首都仰光,企圖切斷為中國抗戰輸送大量外援的滇緬公路,從西南後背孤立中國。
為了守衛這條最後的國際交通運輸線,中國軍隊當即組建了一支10萬人的精銳部隊,進入緬作戰。
這支部隊,也被稱為中國遠征軍。
儘管遠征軍將士個個英勇奮戰,無懼犧牲,甚至打出了戰勝七倍於己敵人的仁安羌戰役。
不過,由於戰場上的盟軍——英國人一潰千里,喪失了側翼的掩護,原本表現不錯的的遠征軍面臨被包抄殲滅的危險。
鑑於戰力不足,盟軍不得不作出撤退的決定,以保留有生力量作將來的反攻。
而造成遠征軍重大損失的野人山死亡行軍,就是由這個撤退引起的。
當時,遠征軍原來入緬的道路已被日軍佔領。
擺在遠征軍面前的,唯有兩條路:
其一是時任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建議的,向英屬印度方向撤退的道路;
其二是翻越緬甸北部的野人山熱帶叢林,大迂迴繞到國內。
出於對英國人、美國人的不信任和對實際地理的不瞭解,習慣“微操”的蔣介石數次電令遠征軍最高指揮官杜聿明“未奉命不得入印”,要求其率部經野人山熱帶叢林北上撤回雲南。
杜聿明一貫以服從上級命令為天職,毫不猶豫地準備率軍翻越叢林。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時任新編第38師師長的孫立。
他面對這一荒唐的指令,選擇了果斷違背上級命令,堅決率本部人馬趕赴印度。
表面看起來是孫立人大逆不道,忤逆長官,但只要稍微瞭解一下野人山的地理環境,就可以清晰看到蔣介石的撤退命令有多麼不切實際。
野人山,位於緬甸北部,綿延3百公里,包含高黎貢山西陲、江心坡、枯門嶺等一系列險峻的山系。
直到21世紀,這裡大多還是未被開發的原始森林。
由於此地居住的克欽族被時人認為尚未開化,所以這塊地方被人叫做“野人山”。
這塊分佈著大片熱帶叢林的地區自古以來,就交通閉塞,蠻荒僻壤,蚊蠅群舞,螞蟥猖獗,瘴癘流行。
由於潮溼的天氣加上蚊蟲,一般人在此地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據傳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蜀軍就是在此地遭受瘴癘襲擊而損失慘重。
可想而知,在後有日軍堵截追擊,補給不力的情況下,孤軍深入這塊絕地將會面臨著多大的風險。
所以,孫立人執意要避開這個“縱橫千里、難以穿越的瘴癘之區”,也就不難理解了。
他的這次違背將令,使得自己這支部隊成為了本次遠征軍裡唯一完整保留建制的人馬,為日後滇緬大反攻保留了實力。
而認真執行蔣介石命令的其他遠征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這些將士即將踏上一段二戰中幾乎是最恐怖、最殘忍的行軍之路。
這裡雖然沒有充滿槍林彈雨的血肉搏殺、狂轟亂炸,卻有著一片“只能進不能出”的吃人魔鬼叢林。
(二)血祭野人山 慘絕人寰的死亡之路
入夏的緬甸,氣候炎熱,悶熱潮溼的天氣令人感到喉嚨都能噴出火來。
遠征軍在拋棄掉戰車、重武器等難以帶走的輜重後,輕裝簡從深入叢林內部。
時逢雨季,經常三天兩頭狂瀉而下的暴雨,讓不少來自北方計程車兵無所適從。
一些人踏上鬆軟的泥土,不經意便會跌倒,渾身浸泡著雨水、汗水、泥水。
道路十分泥濘難行,他們不得不先往高處爬去躲避洪水,而後劈砍樹木,度過湍急的溪流。
隨著暴雨而來的,是雨林中數不盡的螞蟥、螞蟻、蚊子。
士兵們路邊解手的幾分鐘時間裡,一不留神腿上就出現了幾隻噁心的螞蟥。
開始不痛不癢,難以發覺,但一會兒就將體內的血液快速蠶食噬飲。一隻大螞蟥一次,能吸快一斤血。
如果一直沒發現,那麼過不了幾天,一個高大的壯漢都會被吸成倒在路邊的皮包骨。
而蚊子更是如蜻蜓般大小,將整個人露出的面板叮得盡是大包小包。
陪同這些奇癢無比的蚊包而來的,還有高致死率的雨林瘧疾。
對於缺醫少藥的將士來說,一旦染上瘧疾幾乎要丟掉半條命。
這些染上“雨林病”的人或是高燒不止,全身滾燙無力,口乾舌燥,一般熬不過三四天;或是發低燒,上吐下瀉,不久再也爬不起來。
據杜聿明回憶:
“一個發高燒的人一經昏迷不醒,加上螞蝗吸血,螞蟻啃齧,大雨侵蝕沖洗,數小時內即變為白骨。官兵死傷累累,前後相繼,沿途白骨遍野,慘絕人寰”。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有良好的後勤物資、醫藥補給,那麼雨林所造成的傷亡將會少一大半。
但問題是,這支遠征軍是孤軍深入叢林腹地,原先空投補給的飛機因森林遮蓋視線而無法準確投送,反而不少讓日軍繳獲。
沒過多久,部隊就漸漸開始斷糧。
大家先是將戰馬宰殺充飢,而後野味、樹根草皮更是家常便飯。
最後身上穿的皮鞋、皮帶,也紛紛進入肚囊。
急的如熱鍋螞蟻的杜聿明看到此情此景,懊悔不已,多次發電報向蔣介石求救。
可沒用多久,這個通訊手段也因為電力耗盡而失效。
遠征軍陷入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不如死的絕境當中。
“為什麼不讓我死於戰場?偏讓我死於野人山!”
據新28師84團團長楊勵初回憶,他的一個侄兒蔣志誠,因吃了皮帶引起腸結絞痛,倒地慘叫。
臨死之前,他向周圍人大喊:自己寧願馬革裹屍,也不想倒在這荒山野嶺當中。
經歷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走出野人山的將士們已經到了“人鬼不分”的地步。
據戰後盟軍統計:
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參戰的總兵力為103000人,最後倖存的只剩4萬餘人,大部分傷亡都是在野人山造成的。
其中,新22師從9000人銳減到不足3000人;96師從9000人減少到2000多人;200師師長戴安瀾壯烈殉國。
損失最為慘重的,則是66軍28師。
該師屬於最晚進入野人山,由於前面的部隊早已將樹皮、草根、野味等吃得精光,28師已經連樹皮都沒得吃。
到最後,活著走出野人山的只剩下百餘號人,其他人紛紛葬身在森林腹地。
杜聿明報告部隊野人山地區行軍途中艱難情形致蔣介石電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杜聿明的直屬部隊和新22師歷經千辛萬苦快要走出野人山時,前方早已有大批日軍堵住了他們回國的路線。
而盟軍空投的一架電臺,讓遠征軍和重慶再次取得聯絡。
瞭解實情的蔣介石唏噓不已,便重下命令讓他們改道前往印度。
同年7月25日,只剩半條命的杜聿明在印度東北度阿薩姆邦順利獲救。
而本文所要提到的那位倖存的女兵,就是新22師中的一名女護士兵。
(三)唯一倖存的女兵——劉桂英
劉桂英,1920年出生在湖南長沙的一個湘妹子,自幼因家境貧寒,被送人收養。
在她17歲這年,她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入了長沙湘雅醫院,成為了一名護士。
雖然是身逢亂世的弱女子,可她也同樣和其他男戰士一樣懷抱著投筆從戎、投效軍隊的愛國熱情。
不久後,她就報名參加了新22師,成為一名光榮的女護士兵。
在1942年,她成為10萬遠征軍的一員。
她與何珊、笑春、孫月霞和王蘋這幾名護士班的女兵,跟在隊伍後面結伴前行。
在進山之前,劉桂英還天真地以為,這座野人山是阻擋鬼子的天然屏障,裡面大量豐盛的野味野果足以果腹。
可沒想到,自己卻即將要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離開人世。
第一個逝去的戰友,是可愛的笑春。
起初,一隻毒蛇咬傷了笑春。在眾人施救下,她勉強逃離了生命危險。
一次趕路途中,兩名攙扶她的戰友要小解,就先讓她獨自行走。
沒曾想只聽一聲悽慘的尖叫,一隻突然出沒的野狼襲擊了笑春。
頸部動脈血管被咬破的她瞬間血流如注,幾分鐘的時間後就永久地告別了戰友。
隨後,孫月霞與王萍兩人先後染上了可怕的瘧疾。
滾燙髮熱、持續高燒的病症,將這兩名護士折騰得死去活來。
孫月霞忍受不了痛苦,趁大家不注意時候,縱身跳下懸崖以求解脫。
而王萍則是與男友一起殿後休息,讓其他人先走。
而後來行軍的人在路邊,看到了他們兩人的屍體。
第四個離開的戰友是何珊。
她在途中不小心誤食了一顆有毒的果實,身體迅速疼痛難忍。
連續堅持了好幾天後,情況進一步惡化,她身上發出了難聞的臭味,腹瀉出來的完全是黑水。
劉桂英竭盡所能地想要攙扶她,一起走出森林。
可是何珊最終,仍然是再也無力起身。
臨終前,她向劉桂英說到:
“你們要爭取活著回到祖國 ,把我們到緬甸打仗和穿越野人山的經過告訴國人, 我們是為國捐軀 。”
一個又一個戰友的逝去,令劉桂英悲傷欲絕:
自己難道也要化身骸骨,葬身在這異國他鄉嗎?
所幸的是,在途中她遇到了自己的男朋友——66團的少尉醫官。
他們兩人踏著路上累累的白骨屍體,互相扶持走過了最艱辛的路程。
一次下半夜,劉桂英在外面小解時,猛然發現前面一隻巨熊正在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嚇得趕忙起身。
巨熊“呼”得一聲咆哮,向她一步步逼近。
男友此時也被叫聲驚醒,大聲喊叫她的名字。
犧牲自己、保護男友的一時間湧上心間,竟讓劉桂英鼓起了勇氣。
她咬著牙, 抿著嘴,向熊走去。
奇蹟發生了! 就在她向熊逼近時,熊卻擺擺頭 ,掉過身子目中無人地走了。
劉桂英和男友就這樣,逃過了一劫。
幾經波折、從鬼門關走了好幾遭的兩人於同年9月15日下午,終於看到了一道曙光。
前方一個臨時建立的供給站出現在他們面前。久違的糧食、藥品,挽救了兩人的性命。
幾天之後,他們正式走出了這片森林,抵達印度蘭姆伽的基地。
一個女兵從森林中活著走出的訊息,瞬間震動了整個基地的人,引得戰士們紛紛跑過來看完這位奇蹟生還的女兵。
22師師長廖耀湘親自過來慰問; 著名畫家葉淺予先生專程從重慶趕過來為她畫像,並且送給她一張作為紀念。
在蘭姆伽基地,劉桂英與男友順利結婚,生下了一名女兒,這成為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後來,政府在2006年為劉桂英頒發了一枚“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週年紀念章”,為這位老人在抗戰中作出的光輝貢獻而正名。
作為抗戰的“活化石”,劉桂英晚年過得一直很平和。
她每天堅持打太極、寫回憶錄,還時常學習練習英語。
在一位臺灣朋友幫助下,她甚至和遠在美國的廖耀湘夫人常有聯絡,雙方一起回憶談論遠征軍的往事。
編輯:盧立進
責編:Tha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