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此文根據胡士平《步履無聲》改寫,其間對胡士平的堂嫂胡斯軒遺孀,時年九十歲梅貞進行過採訪並獲取了相關資訊。值此之際,向為此文撰寫作出幫助並關注本文的你一併致謝。
胡厚培
在我的印象中,無為白茆洲胡家瓦屋最為著名便是“胡門六忠烈”、“六洲暴動”和“新四軍七師成立地”等。另在胡竺冰的影響下,胡家先後有16位長工和28位胡氏子弟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湧現了“胡門六烈士”及長工郭仁道、童玉山、何孔順、何孔章等人為民族獨立和解放事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胡家瓦屋不愧為皖江人民的革命搖籃,共產黨活動中心。從此大院走出去投身革命的有四十多人,胡家長工沈光厚,解放後任石家莊軍分割槽司令員,這一系列情況諸君就未必知曉了。而被胡竺冰稱作二哥二嫂的胡士平的父親胡厚培和母親陳東玉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對中國革命所做出的貢獻眾人更是不知不覺吧。致於陳東玉筆者在2021.10.16公眾號“無為人"推送的《來自人民的音樂家胡士平》一文中,以1977年4月13日其逝世(終年九十二歲)後的4月19日,時任安徽省委書記處書記張愷帆在她追悼會上致悼詞方式加以總結性回顧性的介紹,此文在此不作描述了。
陳東玉
下面主要講述胡士平的父親胡厚培的人生經歷,以示崇敬。
胡士平在《步履無聲》題記中寫道:“故鄉好比母親,距離愈遠,思念愈深;離別愈久,相見愈親。”
那是胡士平在給我們講述他的父母和胡氏一大家子人,當年隨他的祖父母從老家桐城浮山討飯來無為白茆洲上落腳的心境以及對祖籍地難易失懷的一種情愫。這其中不僅包含了對皖江無為,還有皖西桐城的浮山祖居地的眷戀,儘管他的兒時是在白茆洲上度過的,對桐城並沒有多少的印象。
桐城浮山△天台幻境
桐城因中國文學史上出過一個“桐城派”而名噪天下。浮山是安徽五大名山之一,雖位居五大名山之末,然卻以景色秀麗、玲瓏剔透而聞名遐邇。景點有三十六巖,七十二洞。然而,這只是解放後新中國,特別是近些年頭振興鄉村,發展旅遊業的事了。當年的桐城浮山卻是荒無人煙,不適合人居,若遇上乾旱之年,則更難養活自己,更別說養家了。那年月,胡氏長輩拖家帶口地離開皖西桐城一路的乞討著向東,最終落腳於皖江無為洲的白茆江邊的荒灘灘塗就是基於此。
1. 胡家瓦屋的由來
六洲暴動舊址
“家族主人的智慧決定著家族的興盛”。早年,胡家從桐城浮山逃荒到無為洲的白茆落腳,本就是一個窮兮兮的赤貧之家,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家中唯有兒條能夠吃苦耐勞的漢子。活生生地在一片處處蘆葦雜草叢生,水汪汪的荒灘灘塗之地上落下了腳,並藉助於先來的災民們熱心幫助,搭窩棚安了家。之後,憑藉著自己一雙勤勞之手,起早貪黑開墾無主之荒地,種下適令之種子,隨著耕地面積日見擴大。生地變熟地,收成也日漸增長。日子一長,來此安家討荒的災民也日見增多,茅草棚子漸多,村莊漸具規模,平地上冒出了新的人居,即茅草窩棚零零總總散落在荒灘塗地。之後人們就把這新生出來的村落稱之為“冒新”洲。
左一:胡士平大姐;中:胡士平母親;右:馮雲
胡家在胡士平老祖母的主持下,除了小兒子老五胡竺冰年幼,前面四個年輕力壯個個都是耕作的能手。不出幾年功夫,漸漸走出了困境。胡士平祖父母所生五男二女,大伯父胡可宗是長子,念過幾年私塾,五叔胡竺冰十四歲才結束了放牛生涯,開始讀書,後來成為知識分子和抗日政府的第一任無為縣長。胡竺冰的其他三兄弟都是文盲,地道莊戶人。
胡士平的父親和三叔更是種地能手,耕、犁、鋤、靶、播、種、收無一不通,無一不精。胡士平的父親是一把農耕好手,胡士平的三叔更技高一籌。犁地,能一犁到頭一條線筆直;插秧,二指深插,一趟七行,橫平豎直,行距象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準確;播種,一把種子撒出去,百分之百的準確均勻。其他,諸如套種、間苗、車水、安排茬口以及使用篩子、舂米等等,幹出的活,都似今天的工藝品般的精緻。其三叔地雖種得好,但有佔小便宜的小農意識。父輩們分家後,父親一塊五畝地和三叔一塊三畝地毗連,都是莊稼長得最好的試驗田,兩塊地間有條小路作界線。犁地時父親要讓一點養著路,三叔要向路邊多犁去一點。胡厚培不滿意了,就說這條路要養,不能犁。他老三也是個精明人,聽老二家這麼說,心裡明白,也不犁了,共同養路。也許是這種小農意識愛佔便宜的心理,發財致富心切,對僱工又比較的苛刻,在胡家瓦屋追求革命的大環境下,他也未能投身革命。
胡士平祖母方氏與五叔胡竺冰家部分成員留影
四叔性格外向,大聲說話,大步走路,熱心交友,綽號“胡大嗓門”。他熱心於養魚。胡家的池塘,什麼時候放養,放什麼魚苗,各家拿多少錢,他整理的一清二楚。但他與胡士平的父親胡厚培及三叔相比,種地不很內行,別人家都適時下地了,他還在磨蹭。什麼時候車水抓魚,起了多少魚怎麼分配,都是他張羅,直到父輩們分家後,也是他在張羅。各家都有事要做,也就樂得由他去管。農民都是勤勉的。黎明即起,日落有時也不息,精耕細作。一年四季,陰晴雨雪,無一日無活幹,無一日不幹活。老天不負苦心人,透過十幾年、二十年來年下來,居然“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有了節餘,便買田置地,慢慢地富起來了。
胡士平五弟胡士勇一家部分成員與其母親合影
農民有錢先蓋房。鄉下蓋房子有個不成文的潛規則,不論誰家蓋房子,都可以“請報工”或“打換工”,即請四鄰八舍的人家無償幫工或用我之長幫你,再借他人之力為我所需。父輩們加上“報工”“打換工"用了四五個農閒時間,挑了佔地三千多平米的高墩子,自建磚窯,自燒磚瓦,幾年間慢慢蓋起了60多間磚瓦房,四周築有土圍牆,開了五個院門,含有一子一院之設想和意圖在內。尤如現今,一個兒子置辦一套房子的意味在裡頭。院內房屋前有場基(曬場)後有園地,土圍牆外四時綠樹成蔭,土墩子下面,前後又有較大的場基和池塘(挑墩子取土形成)。在多數農民家都住著茅草房的年代,鶴立雞群地蓋起了一大片磚瓦房,頗引人注目,人稱胡家瓦屋或胡家大院。這時胡家分散在幾處的土地,加起來已有四百餘畝,分家時每家分得100餘畝。和地廣人稀的北方掛“千頃牌”的大地主比,只能算是小地主,在地少人密的南方,400餘畝也就是大戶了。胡厚培的父親去世早,其母是個能幹之人,爭強好勝好面子,不善藏富,以富為榮,擺出來的架子比實有的財富要大。其母做六十大壽時,家裡客人不斷,家裡房樑上懸掛著多家送來的黑漆金字壽匾。諸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逢年過節,家裡更是熱鬧非凡。到了三十年代初,胡家瓦屋的人口已達50餘口,人丁興旺,子孫滿堂,是胡氏家族生活的鼎盛時期。在胡士平的《步履無聲》中他稱“胡氏的小兄弟們不知創業苦,在父輩們的羽翼下其樂融融。”並敘述到“據我後來參軍入黨學到的毛澤東思想階級分析,有土地出租就是地主,我家這時候無疑是地主了,但也無疑是勞動致富。土改時我父親因為革命,沒有挨鬥,我三叔挨鬥,說他剝削人他始終不服,在我面前訴苦:說我剝削人,那我剝削什麼了?說我是地主我是累出來的。我也沒辦法把我學的階級分析理論通俗地講給他聽,只好聽著他訴苦。他種田做地確實很累,肯出力也有技術會種田。到土改時,幾個兒子分家了,100來畝地一分,一家二三十畝,已算不上地主了。按土改政策劃分,也就是個‘小土地出租者’,劃不了地主。三叔一個文盲普通農民,哪懂得這些政策,他的‘地主’稱號緣自吃穿等生活稍比人家好一點,他哪裡能懂得並說出更多的道理,起碼的租佃關係也不懂。只好任由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能委屈了自己。一個靠種田吃飯的人怎麼會變成了地主?土改後還每週集體訓話一次,他始終耿耿於懷。他更沒想到的是三年饑荒時期會被活活地餓死。”
前面提及做房挑墩基,那是洲上的特色。防洪水之需。然1954年百年未遇之洪水仍將胡家高墩子淹沒了,一家人白天生活需趟水進行,睡上睡覺需架在高臺之上而眠。由此可知,那麼高的胡家院落在1954年都被水淹,可見水之大。
2.胡厚培一位平凡高尚的父親
胡士平在書中說“我不敢說父親偉大,但敢說高尚。在胡家瓦屋,我第一個崇拜的是竺冰五叔,第二個崇拜的人物就是我父親。”胡士平自稱他在家時並不瞭解其父。參軍八年後見到了他父親,經過三個日夜的長談才開始重新認識了他自己的父親並稱其為“一方賢達”。
在胡士平過去的記憶裡,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不識字但熱心公益,濟公好義。他以勤勞種田、公正處世、扶危解困而受到鄉親們的敬重。地方上的民事糾紛如婆媳不和、叔侄爭吵、鄰里打架、地界糾紛、買田賣地做中人等等,雙方都願請其父做仲裁。尤如現在鄉鎮、社群設立的民事調解員之業務所管轄之內容。胡士平在書中講了這樣一件事:曾有兩個小孩在冰上“打水漂”,無意中一個傷了另一個的眼睛,致使雙目失明(也可能是治療不當所致),釀成大禍。其父親鑑於小孩子誤傷並非故意,提議兩家和解,讓其中一方給受害方賠償幾擔米。雙方接受了這個意見並重歸於好。在民事糾紛中,其父親從不取謝禮,為息事寧人,常自己拿出錢物來解決當事人間的爭端,深受鄉親們佩服,尊稱他為“胡二爺”。因其人格魅力,遇疑難之事,只要“胡二爺說了”便迎刃而解。
筆者2021年10月21日在六洲中學校門崗室訪談九十歲的梅貞奶奶
2.1領頭治水
白茆家鄉是個水鄉,因水而生,倚水而興,也常被水所困。做好水利興修是每年冬閒時節的重要農事活動。築堤造壩則是成洲之初“冒新洲”的首要任務。做這事總要有人領頭,鄉親們每每在這時刻都要把胡士平的父親胡厚培推舉出來帶領鄉親治水。治水要用錢用工,他從當時的實際情況出發,提出了“貧困戶出工不出錢,富裕戶出錢也出工”的負擔原則。胡厚培帶頭出錢也出工,別的富戶也就不能說什麼了,也就跟著也出錢出工。
胡士平二姐胡師梅
1931年發生特大洪災後人們意識到光築堤不行,有人提出要在小江上游築壩。主意雖好,做起來很難,送呈文就不易。國民黨政府規定,給政府上報呈文時,除書面呈報外,還要當堂口頭陳述,背誦全文。這事有其五弟胡竺冰在後面幫襯,幫助改寫呈文,又推選熱心知識青年,當堂進行背誦,總算過了第一關。但批文則拖延了兩年並且說政府一文不出,要由地方自籌自辦。
眾人一聽、憤怒不已,可胡厚培退而一想、政府的錢化不起,氣受不起,人也招待不起,自籌就自籌,自辦就自辦。他說服鄉親,領著鄉親們苦幹兩個冬季,完成了小江築壩工程。現如今,這個工程現今還在發揮著重要的防洪兼作民宅墩基之雙重功能。
2.2重教助學。
胡厚培當年出生在皖西桐城浮山的山凹裡,時因家境困難沒讀過書,吃了許多不識字之苦,因此他非常重視後人的讀書與學習。胡竺冰考進安慶法政學堂後,支援五弟讀書的責任就落在他的肩上。為籌措學費,常“跑得腳底都不沾灰”。老五從學校來信要多少錢他就想盡一切辦法籌款寄多少。
張愷帆題寫的校名旭光初級中學
胡士平之父胡厚培與其五弟胡竺冰一樣,都是熱心辦教育的愛心人士。老五當年熱心資助辦起了無為的杏花泉小學,現如今他又鼓勵支援胡厚培,在徵得家人們的同意後,熱心於家鄉地方辦學。為滿足當地農民子弟讀書要求。在過去地下黨識字班的基礎上,又蓋了些房子創辦了冒新洲小學,後改為白馬洲小學,抗戰時期我皖江根據地政府為了紀念夏子旭、胡珀光兩位烈士,將校名改為“旭光小學”,即1976年2月升格為“旭光初中”(今掛牌為“白茆中心校”所在地)的這所具有紅色基因和血脈的英雄名字命名的學校。愷老當年書寫的“旭光初級中學"幾個紅色大字仍熠熠生輝。
2.3跟定共產黨
胡厚培對於革命的認識是逐步提高的,他從社會生活中看到社會不公,悟出了許多道理,又從五弟那裡學到不少新思想,只要五弟一回家,他總在夜晚與五弟長談。從五弟哪裡知道了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兩大黨誰勝誰負,將決定著中國命運的大道理。胡竺冰雖形式上沒有加入中國共產黨。但卻做了一個黨員沒法做得到的事情,是黨外的布林什維克和魯迅式的戰士,而胡厚培雖在組織上也沒有加入黨組織,但哪一點又都像一個共產黨。他也是在默默地為革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黨需要什麼,他盡力去辦,傾其所有。用胡士平書中的話說“他一旦跟定共產黨,絕不動搖,革命來了他革命,革命受難他受苦,革命前進他緊跟,革命勝利他回鄉。”
2.4隨軍北上
1945年抗戰勝利國共“重慶談判”後,新四軍七師北撤皖江解放區,胡厚培與當地著名革命人士一同北上。1946年1月到達淮南二師師部駐地黃花塘,66歲的他見到了八年未見的胡士平,他動情地說:“我天天站在大樹底下等你回來,總望不到你回來,我是想得很呀,以為你又有什麼了”。
胡瑞祥
他講出了一個66歲老父親的擔憂和對兒女們(女婿)的思念。大兒子胡珀光、大女婿倪合臺、二女婿夏子旭均犧牲在家鄉無為的故土;三兒子胡期林就犧牲在淮東路西雞鳴橋的抗日戰場。
還有兩個兒子,二子胡瑞祥,四子胡士平跟隨新四軍奮戰在抗日戰場,音訊全無,怎麼讓他不神傷。而且,還要當著妻子和女兒們的面還要裝著堅強和一切安好無事一樣,因為妻子因三子胡斯林的犧牲已經受挫傷而整日整夜不休不眠讓他也無可奈何困苦難當。
胡士平與母親
這次父子見面,他們竟說了三天三夜、白天促膝而談,夜晚抵足而眠。好像又回到小時候父子同睡一張床時的舊時光。昔冬季,胡士平為父焐腳;夏天,其父為少時的胡士平扇風打蚊子。在無為黨鬧革命最活躍的年月裡,胡厚培更深夜半以敲窗為訊號,接待黨員,給出活動經費。在失敗多於勝利,危險多於安寧,甚至在革命遭到重大挫折,大兒子胡珀光、大女婿倪合臺,二女婿夏子旭為革命犧牲還不被人理解。白色恐怖籠罩城鄉,形勢極度惡化的時期他也細毫沒有動搖,對惡言惡語也始終沒有退讓。抗戰時期三子胡斯林犧牲,其也挺了過來。他曾說:"革命是為了大家,要幹就幹到底,死了光榮的嘛。”這一期間在部隊做一些後勤服務工作。
後來榮任過縣、行署、蘇皖邊區政府參議員等職。
2. 最後的歲月
胡厚培小女兒胡士楠及小女婿餘耘
1949年隨南下大軍回到安徽,回到無為東鄉白茆。土改獻出了土地。他本想回到家鄉自食其力,繼續過農民生活。帶著體弱多病的小兒子胡士勇一年勞動下來後,發現瘦弱的胡士勇不是一塊種地的材料,自己種地也已力不從心。鄉鄰們說,“共產黨還能不給你一碗飯吃嗎?”在萬般無奈時丟下了愛人和小兒子去了合肥,政府給了他一個省文史館館員、逍遙津公園管理處主任的職務,長住合肥。作為一位對革命作出了巨大貢獻的人他仍覺著有點白吃公家飯的歉意。
1953年10月29日13時25分一位對中國革命作出巨大犧牲和貢獻的73歲老人帶著一種滿足與幸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我們從他與小女兒胡士楠最後對話“士楠,把衣服(壽服)拿來,給我穿上。”我們便感覺出老人已無憾而去。
我們用胡士平的話來作為對這對老人的最後定論吧。
2011-12第2版中國文化出版社
“有許多大人物很平凡,有許多平凡人物很偉大。父親當然不是偉大人物,但他的人格未必不偉大。”
謹以此文向為中國革命作出犧牲和貢獻的軍、烈屬及所有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出貢獻的父輩們致敬!
生態白茆,綠色之洲一一一美麗鄉村套北人間天堂 黑沙洲的前世與今生 那年那月奮進的黑沙洲學子 黑沙洲天然的三間窩棚房 因水而生倚水而興的白茆洲 我的家鄉白茆洲 人傑地靈白茆洲 白茆洲上好人多 土地革命時期的“六洲暴動” 伯父範伯誠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