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為了豐富群眾的文化生活,除了縣劇團會到各公社巡迴演出,公社電影放映隊定期到各大隊放電影之外,各大隊都還成立文藝宣傳隊,或者叫做農村業務劇團。
我們大隊包含有四個自然村,都相距不遠,我們村最大,是大隊的主體。全大隊總人口大約1200口上下。
為了豐富群眾的文化生活,我們大隊也成立了文藝宣傳隊。農閒季節,每天晚上會在大隊部拍戲。
所謂大隊部,就是一個老祠堂。大隊部有一間幾十平米的大房子,還有幾間小房子。小房子作為大隊幹部辦公的地方,大房子就做為宣傳隊拍戲的地方。
若不是村裡成立文藝宣傳隊,我還真不知道我們村有那麼多藝術人才。光樂隊就聚集了十幾個人,有打擊樂器,也有管絃樂器。板胡、二胡、笛子、笙、嗩吶什麼的,還真不算少。
演員都是平時參加生產勞動的莊戶人,這些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平時倒看不出有什麼藝術才能,一旦擔任了角色,便也能字正腔圓有板有眼地唱起來。
我們村的文藝宣傳隊,最開初也只是排練一些小節目,譬如,大合唱了,數來寶了,《老兩口學毛選》了,《逛新城》了,等等。後來可能覺得這些小節目檔次太低,藝術性不高,不足以顯示這些業務演員的藝術才能,就開始排一些小戲劇。
譬如《扒瓜園》。我還記得其中的幾句唱詞:“三隊莊稼被水淹,支委會決定扒瓜園。扒瓜園還要衝壞自留地,我來找爹孃做動員。”
一看這幾句唱詞,你就可以領悟出這是一個為了解除別人的災情,自家發揚風格蒙受損失的故事,是一個捨己為人的故事。
那時候,大隊文藝宣傳隊排演的小戲還有《遊鄉》,是供銷社下鄉送貨的故事。還有《好媳婦》,是批評有人參加集體勞動偷懶耍滑的故事。還有《補鍋》,批評包辦婚姻和瞧不起下層勞動者的故事,等等。
後來,宣傳隊覺得總是拍些小戲,還是有點不過癮,於是就想拍點大戲。
我記得他們排的第一個大戲就是《朝陽溝》,飾演銀環的是村裡一個叫玉蘭的姑娘。那扮相,那唱腔,那臺步,讓我這沒有見過世面的山裡孩子,還真有點痴迷,覺得她即使和城裡大劇團的演員相比,也毫不遜色。現在看來,那只是一個農村孩子的幼稚,畢竟她是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文藝愛好者,和城裡的專業演員怎能相比呢?
他們排的第二個大戲是《白毛女》,扮演喜兒的是一個形象俊俏的少婦,叫春霞,是從別的村嫁到我們村的。她飾演的喜兒在那時的我看來,也非常傳神。我記得那時看到黃世仁逼債搶走喜兒這一場戲的時候,覺得地主惡霸是那樣的可恨。儘管是農村的業餘劇團,舞臺佈置比較簡陋,演員的表演也欠功力,但宣傳教育作用不可小視。我就是那時候對地主剝削農民的方式形成粗淺認識的。那就是在農民遇到自然災害的時候,生活沒有了著落,被迫向地主借高利貸,然後,地主利加利,利滾利,最後讓農民還不起,只能賣身為奴。
我們村宣傳隊排演的第三個戲是《紅燈記》,飾演李玉和的是村裡的男青年高延春。同時,春霞飾演的是李奶奶,玉蘭飾演的是小鐵梅,飾演鳩山的是一位中年人,叫賀中民。
排演《朝陽溝》和《白毛女》的時候,服裝道具都比較簡單,因為那兩個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農村戲,演員的服裝相對好借。即使《白毛女》中的黃世仁的服裝,在村裡也能借來長袍馬褂,只是質量不是絲綢罷了。
但《紅燈記》中的李玉和是鐵路工人,需要穿鐵路制服,還要手舉訊號燈;鳩山是日本軍官,需要穿日本軍服,還要佩戴日本軍刀,穿日本皮靴。不知道他們都是從哪裡借來的服裝。道具也是湊合的。李玉和的訊號燈用馬燈代替,鳩山的日本軍靴用皮鞋深筒膠鞋代替。
在我的記憶裡,我們村宣傳隊排演的大戲,《紅燈記》是最差的。因為,這個戲對服裝道具的要求比較高,大隊沒經濟能力為他們購置,只能因陋就簡,將就使用,所以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那時演出戲劇,村裡沒有專門的舞臺,都是臨時搭建的舞臺,搭建的比較簡單。沒有佈景只有幾塊兒大幕布。樂隊在舞臺一側,都是可以看得見的。照明沒有電燈,而是在舞臺上掛兩個汽燈。
那時的演員,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民,經常會記不住臺詞,需要有人躲藏在舞臺的一個角落,或者幕布之後,拿著劇本,偷偷給演員提詞。
演出紅燈記的時候,還鬧出過一個笑話。那一場戲是鳩山對李玉和的嚴刑逼供。其中有鳩山和李玉和的對唱:
李玉和唱:日本軍閥豺狼種,本性殘忍裝笑容。殺我人民侵我國土,說什麼“東亞共榮”不“共榮”!共產黨毛主席領導人民鬧革命,抗日救國幾億英雄。你若想依靠叛徒起效用,這才是水中撈月一場空!接下來,鳩山惱羞成怒地唱:我讓你坐坐老虎凳。李玉和大義凜然地唱:我正好把筋骨鬆一鬆。
就在這個地方出問題了。李玉和“這才是水中撈月一場空”一句唱完,提詞人把下面鳩山的接唱“我讓你坐坐老虎凳”,和李玉和的接唱“我正好把筋骨鬆一鬆”,連住提示出來了。飾演鳩山的賀中民聽錯了,搶了李玉和唱詞,直接唱“我正好把筋骨鬆一鬆”。這樣,李玉和沒法唱了,算是鬧了一個笑話。
現在看來,當年村裡文藝宣傳隊排演的戲劇節目,確實難登大雅之堂,頂多就是人民群眾的自娛自樂。就這自娛自樂的鄉村級簡陋戲劇表演,卻也能給老百姓帶來許多樂趣,能豐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讓社員們在辛勤的勞動之餘,得到娛樂。就是這樣簡陋的戲劇表演,也讓老百姓趨之若鶩。每逢村裡唱戲,社員們便早早地扶老攜幼,搬著凳子,到演戲的地方佔位置。當舞臺上開場鑼鼓咚咚鏘鏘的響起,看戲的群眾便會響起響起掌聲。三通鑼鼓響過,前臺大幕拉開,好戲開場,大家都會專心致志的看戲。
我也是一個戲曲愛好者,《朝陽溝》《白毛女》《紅燈記》這三個戲中的一些唱段,我都是那時記住的。四五十年了,至今我還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