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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耕智”辦公室到通州國際種業園區的田間地頭,行車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即使天熱的時候,肖哲運也會每天開著一輛豐田越野車,在這段柏油路上賓士好幾趟。
道兩旁的田地中,犁地機的聲音隆隆作響,午後的陽光透過行道樹,灑成窸窸窣窣的光斑。站在大棚前,田間秋風會時不時掠過自己的大背頭,望著剛剛犁過且尚未播撒種子的土地,肖哲運經常有些恍惚:我怎麼就從美國波士頓到這兒來了。
文|張馳
從美國大都會到通州田間地頭
“大資料”、“賦能”等都是如今網際網路大廠中的高頻用詞,大約十年前,肖哲運在北美最大綜合型醫院下屬非營利性兒童燒傷醫院實習時,便做過相關大資料分析。彼時正值2014年,作為人工智慧不可或缺的前期學科,大資料分析已有要滲透到各個領域的勢頭。從西安來到波士頓三年,這次實習算是肖哲運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覺得眼界還是不夠吧。”肖哲運從西安理工大畢業前,便已做好去往美國深造的準備。或許當初留在國內,肖哲運會在類似華為這樣的通訊公司中,相對輕鬆地面試上一份不錯的工作,與電路板和無線電打上幾年交道。
“還是想出去闖一闖”,但這個身材魁碩的大男孩說。從小在西安這座城市長大,這裡既是避風港,同時又像溫室大棚,尚不能滿足自己的內心夢寐與茁壯理想。
其實早在肖哲運來到波士頓之前,這裡便有穩定的華人人脈與留學圈子,除了鑽研學業外,肖哲運在波士頓先後遇到了非常照顧自己的猶太與臺灣教授,以及一群留學好友,他們在幫助自己精進學業同時,也使自己每年過節不至於那麼孤單。
▲留學初期的肖哲運(左三)
“確實有不少朋友感到疑惑,你一個電子資訊碩士怎麼就去醫院了?”肖哲運將雙手合攏一握,認真地表示,即使是實習,自己也十分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那是美國知名度很高的兒童燒傷醫院,沒有幾個年輕人會拒絕自己簡歷中有這樣一份特殊經歷,我認為這無可厚非。有趣的是,我也是從那時開始,真正接觸到大資料分析的,研究不僅僅是兒童燒傷身體恢復資料,更第一次接觸燒傷兒童心理恢復的資料。這是我前半生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也是我讀博的‘敲門磚’。”
博士期間肖哲運分別做過大氣汙染和人類基因等相關課題的人工智慧分析,但更大的轉折點很快便來了。
“劉總告訴我可能並沒有我想象中好做,語氣特別認真。”肖哲運說,回國前,當自己信誓旦旦地計劃和朋友投身國內醫療方向人工智慧,並頗有忐忑地找到自己前輩及好友——東昇集團董事長劉寶平,希望獲得對方投資,然而沒想到會被劉總“反將一軍”。
“不如先來我這裡吧,數字農業前景很好,種業園區可以提供給你充足的空間,而且也便於你發揮自己特長。”劉寶平向眼前的年輕人開出不錯的條件,肖哲運也花了不少功夫瞭解最新相關政策,機遇挑戰並存,肖哲運當即決定來到通州。
“我沒把劉總說服,劉總倒把我‘勸降’了。”
肖哲運兩個手腕上分別戴著一塊健康手錶和一塊普通手錶,波士頓的都市感依然在他身上若隱若現,其實從言談和氣質中可以看出肖哲運並不是一個痴戀土地的人,田壟上梳著大背頭的他,和“耕智”溫室大棚中那臺填寫著複雜程式碼的電腦一樣,都略顯突兀。
“有些有趣,有些恍惚。人工智慧和大資料分析的核心是資料,但剛來這裡時我們掌握的資料少之又少,所以也有點不知所措。”肖哲運說,從美國波士頓身穿白衣,到輾轉到北京通州面朝黃土,“想想也挺魔幻的”。
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陶淵明
數字農業,簡言之就是將農業數字化、智慧化,把土壤的鹽鹼值、最新氣象資料、綜合用工成本等方方面面統籌在一起,從而完成遠端施肥、監測、控溫等操作。但瓜果蔬菜從幼苗長成果實絕非一日之功,肖哲運和他團隊漫長的智慧農業之旅,首先要求他們能耐得住寂寞。
“耕智”所在的種業科技園位於通州南部,涵蓋於家務鄉,規劃總面積約33.33平方公里。雖然體量很大,不過遠離高樓林立的都市圈也是事實。這裡沒有便捷的交通,沒有舒適的公寓樓,甚至沒有星巴克,對於少有陶淵明那樣天性的程式設計師們來說,必須先適應這裡的節奏。
肖哲運曾將辦公地點定在通州萬達的寫字樓裡,雖然也小有成績,做過“京津冀番茄擂臺賽”小程式、搭建過直播平臺,但不能隨時來到實驗基地,使肖哲運心裡始終有些不踏實。“人工智慧,人工在前,智慧在後,我們正處於漫長的探索和資料收集階段,即便大方向是智慧農業,前期依然需要大量的人工投入。”肖哲運解釋說。
落差一直存在。
偶爾是去市裡開會,有時僅僅是和朋友聚會,“大資料分析是一種賦能技術,這也意味著它的工作環境千變萬化,但在長期和土地打交道過程中,我有時自己都感覺挺‘土’的,確實存在一定的心理落差。” 由於實驗大棚裡立足之地極為有限,我們再次驅車回到了“耕智”的辦公室,肖哲運將一隻小臂搭在會議桌上,膚色由淺漸深,中間過度的那一小節,彷彿是那十分鐘的路程。
“但智慧農業不是我一個人的事,當把通州政府的扶持政策、相關領導的大力幫助,以及劉總的個人志向都納入這個專案時,便不允許我那麼情緒化了。”肖哲運說,況且自己也喜歡迎接新的挑戰,破繭是一件很痛快的事,這和當初選擇留學一個道理。
擺平了自己那一份“小矯情”,還有諸多現實困難擺在肖哲運面前,如何招到人,如何將人留下來,便是最大的困難之一。不是每個人都是陶淵明,大家來這裡除了想做一番成績外,薪資待遇也是著重考慮因素。有段時間,肖哲運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時間撲在BOSS直聘等軟體上,蒐羅合適的人選,然後再一一聊天,親自把關。
僅僅從萬達寫字樓搬至種業園區時,因為通勤等問題,“耕智”就失去了好幾位幹勁十足的年輕人。
“待遇當然是多勞多得,但如果人家想在休息時間約個會或看場電影,還真是挺麻煩的一件事。”肖哲運苦笑道,這是一項週期性很長的工作,就像植物長勢一樣,不容易在短期內品嚐到它的果實。雖然自己也相信種業科技園的便利服務會越來越完善,但眼前的用人難題依然亟待解決。
用上帝視角“雲”種植
每一粒種子都是一份沉甸甸的生命,埋進土壤之後,肖哲運便是它們命運的見證人。當氣象系統檢測到未來天氣光照充足時,“耕智”的智慧大棚將會接收到“雲平臺”的指令,將棚頂遵循太陽直射角度緩緩拉開;當檢測到瓜田中的PH、EC值有微妙變化時,相匹配的營養液便會緩緩流淌進它們的土壤中。不僅如此,大棚中空氣與土壤的溫度與溼度,都可透過數字裝置進行調控。
目前“耕智”的物聯網技術已經更新到第三代,隨著基礎資料不斷完善,數字農業也初具雛形。“就像小說中的上帝視角一樣,看著種子慢慢在自己的歲月裡結成果實,確實會有一種特殊的成就感。”肖哲運說。
但缺乏長期資料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解決,肖哲運和他的團隊只能守著一個個日出與日落慢慢去累積,而這個過程中遇到一個又一個的小困難,他們也只能見招拆招,一點點去“磨”去“啃”。
其中主要涉及到的還是成本問題。
一套載有農業自動化技術的現代大棚,即便不進行大範圍普及,依然要將成本儘量降到最低,不然很容易捨近求遠,南轅北轍。
“比如我們plc“控制器”目前用的是日本三菱的,成本在3000人民幣左右,但現在團隊有一名技術人員正在研發,等新的電路板出來之後,成本能一下降到幾十塊錢,實現多方受益。”肖哲運舉例道。
然而有些成本必須囊括其中。
在“耕智”的物聯網技術中包含著一項用工系統,其目的在於統計農民在打理大棚時的勞務資料,繼而分析用工成本和進行精細化管理,農民們需要做的便是定期透過手機掃碼進行“打卡”。
“但農民朋友大多都上了年紀,平時很少用智慧機,有智慧機的一般也不經常拿來上網,所以我們就必須投入更多的人力成本去降低工人客戶端的使用複雜度、給大家做功課,教大家如何現學現用。”肖哲運解釋說,最後他們乾脆將這個成本單獨內部立項,作為給農民們的“補助”,在肖哲運看來,只要這種培訓有利於實現“耕智”數字農業的大目標,那麼這項投入就完全值得。
歸根結底,上帝視角雖然能體會到那份特殊的成就感,但也需像“上帝”一樣,履行一些特殊責任,對肖哲運和“耕智”而言,這有時並不是一件輕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