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人頭攢動,各種情緒交織著濃濃的暑氣。讓她感到窒息!
劉小溪臉上寫著焦慮,眼神飛轉。她抱著一隻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布熊,右手拖著行李箱,走的緩慢,又蹩腳。
她在等她的前男友送站,準確說昨天晚上他變成了前任。而送她是之前就說好的,也是她想借此複合的機會。她夜裡醞釀了一宿情節,想出定能挽回他心的表白。
“劉小溪?”一位短髮女橫在六神無主的她面前,並做端詳狀,“沒錯,看過你照片,你挺上相的。”此女故意把最後一句做加重,且提高音量道。
“是我……,您是英才學校的?”劉小溪努力把自己從頹靡中抽離出來,迎合道。
“我叫趙斯斯,是學校派來接各位老師的,大家對學校有什麼要求,一會坐車時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讓大家旅途愉快!”趙斯斯說的很隆重,故意把普通話咬得字正腔圓。並眼神掃射四周。
集合在她附近的有十幾個人,一半老教師,一半是青年人。老教師間,應該很熟絡,聊的不亦樂乎。目光也不斷地瞥向青年人。有幾個老師指點著劉小溪,嘰喳地議論什麼。
青年老師彼此不熟,各個還靦腆,只用餘光打量彼此,若目光僥倖相撞,便馬上閃開,配合尷尬的笑。
劉小溪的目光沒有停留在他們身上,她不停盯著站口,生怕從匆流的人群中,漏掉來送站的他。而她從一次次失望中,徹底絕望。因為通知檢票的廣播已經響起,周圍的人都湧入一溜長隊。
刷地,她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噴奪出眼眶。眾人面前,她只能無聲地流淚,卻聽見心裡在嚎啕!
“第一次離家吧?還沒離京,就想家了……”她面前一個高大的男孩,轉過身,一臉關切。同時遞過一個摺疊整齊的藍色手帕,“把淚擦乾吧,一場愉快的旅程即將開始!準備出發!”男孩帥氣地一個轉身,跟著人流前行。
劉小溪接過手帕,遲疑在原地,被後面的人流擠到隊伍邊緣。她嘆口氣,努力收拾爛心情,可是腿腳那麼沉重。她擠回隊伍,被擁著前行。
綠皮車廂,車窗是開著的,可一下被擠滿,立刻車廂就變成了蒸籠。噪雜聲不絕於耳,比亂叫的知了還鬧心。
劉小溪座位靠著窗戶。叮叮噹噹車啟動了,她不得不用手帕矇住眼睛,想阻止住不爭氣的眼淚。但無用!
火車哐哐噹噹地前行。茂密的綠色擦過身後,離家的路將越來越遠。劉小溪心中吶喊:這個夏天怎麼成了我的冬天?她的眼前倏地閃爍往昔:
來這學校教書,此乃天主的護佑。她心中這樣肯定著,又彷彿看到那個滿天火燒雲的下午,她瘋了似的衝出他嫂子家。因為嫂子劈給她一個驚天大雷:在一起三年的他是gay。她起先懵圈,等嫂子解釋了這個詞的性質,她呆在原地目瞪口呆,繼而瘋了般嚎啕著衝出門。火紅的天空象怒火被點燃,恣虐發狂。彷彿要一下吞沒這個世界。一如小溪心中磅奪的憤怒。但這憤怒更像劇烈快燃的火焰,一下就把心中的世界燒成了灰燼,剩下絕望的殘牆斷壁。
她漫無目的地急行,一會腿就灌了鉛,心裡也沉甸甸的,那股怨氣上衝到頭腦,讓眼前渾渾濛濛。腳步由此緩慢,象爬蟲走著之字。
那晚她沒回家,叫來一朋友陪著從夜深走到天明。她依然不想離開他,不想明天的日子沒有他。她想到一個法子—兩地分居。
怎麼那麼巧,這之後第三天她進教堂時,一個不認識的女孩撞了她一下,遞給她一張報紙,囑咐道:“聽說你是老師,這有個招聘廣告,你可以試試去!”她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女孩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廣告在中縫,小豆腐狀,被精心的用黑筆圈了️,否則小到很難被發現。小溪果真試投了簡歷。居然被錄用了!
男友當天就知道自己底細被嫂子洩密,也清楚自己性取向的事早晚瞞不住。但他依然特別失落。失去像劉小溪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孩,他內心是一萬個不捨的。
劉小溪同樣心情,所以去教堂那天,約他見面。她很鄭重地跟他談及此事,並提出自己想去外地工作,兩邊跑,這樣不會失去他,也不會被他的私秘困擾。他心裡象打碎了五味陳瓶。苦澀的笑努力想擠出來的,卻僵硬地掛在那張俊臉上。這神情後來一直定格在小溪心中,惹她痛惜。
臨出發的前一天,小溪跑去他家要朋友的書,準備拿去還。她各房間都翻騰了,也沒找見。而他忽然就發了飆,吵著分手。態度決絕。
她到現在還無法接受分手的現實,還憧憬他會回心轉意……
“我幫你投投手絹吧,都溼透了!”一個男聲喚回小溪。
她才發現對面座位和鄰座的人都莫名地看著她,她尷尬地擠出點笑意,關注的目光停在聲源上。居然是手帕的主人。她想把笑容擠得燦爛些,但哭成桃的眼睛不爭氣地漲的發垂。大男孩露出憐惜神情,聲音帶著輕柔:“那邊有水池,去洗把臉吧,我這有話梅糖,吃糖有益身心,忘掉不愉快。”
說著他轉身從揹包裡抓了一把糖,怕她拒絕,便一併分發給同座的另外四人。
她感謝地向他望去,鼻音很重,低聲:“你也是英橋學校老師?”
“是,剛才見面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任向陽!美術老師,從東北吉林那旮旯來。”
他故意把那旮旯的東北音拖長的滑稽,似乎想逗樂她。
“哦,劉小溪,北京人。謝謝你給我手絹”
她忽然想到現在一臉哭相一定醜的要命,趕緊用手遮臉。道謝的語調透著真誠。她起了身,強迫自己不再想他。顛簸的車廂,她踉蹌的步子。
車廂的水池上都擠坐著人,她請人讓讓,卻沒人理她。汙濁的暑氣裹著汗臭,臭味燻鼻。餿汗味又反射回空氣中,變得黏黏糊糊,徹底敗壞了人的情緒。
小溪費力地把手夠到龍頭,小心擰開一絲小水柱,就聽到近旁的女人破口大罵,說弄溼了她的衣服。只得無奈地回了座位。
任向陽看出她沒洗成,瞥了一眼前方水池方向,一把奪過小溪拿著的手帕。
一會就聽見他和人吵吵的東北音。很快,他就衝回來,把透涼的手帕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