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年輕時候就是俗稱的話嘮,渾身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很多人願意和他搭夥跑一趟長途運輸,他那一趟的夥伴是虎子,一個濃眉大眼的山東漢子,話不多,人很敦實,給人一種穩重之感。
長途運輸一般是二人三人結伴,他們的半掛車上只有他們倆人。你睡我開,我睡你開的模式,無聲的持續著。要說,跑大車一個是怕夜路,另一個就是怕無聊,又到了持續換班的時間,舅舅開啟話匣子了。
穿著褲衩子七仰八叉的斜靠在車頭一角,平視著虎子。
“虎子,你說,咱們大車司機容易嘛。”
虎子側頭點了下,表示自己聽著呢。
“每回的路費不夠,還要咱們自己出,你說那些貨不超載,公司不是不掙錢嘛。可是你超載的部分,早就水漲船高了。那幫子人能不知道?”
涉及到經濟利益,虎子也開口了。
“誰說不是呢,XXX關卡,又漲了300,這吸血鬼真不是蓋的。”
二人抱怨了一番,虎子表示自己不累,繼續開。一會舅舅多開會兒。大車的轟隆聲重新覆蓋了車內的靜默。
到了卸貨地附近,舅舅打了一通電話,僱主表示一會兒派人接你。進了大門,黑漆馬虎的一片,連半點燈火影子都沒喲,順著大車燈光,感覺周圍影影綽綽的是個廠房。燈光的盡頭,一個人影三步換做兩步的晃悠悠的過來,顯然是喝了。
擺了個手,招呼他們跟上。途徑一個轉彎處,裡面明顯是他們的住的地方,開著燈隔著老遠也能聽到划拳的聲音。停車卸貨,虎子和舅舅二人在一個在車上一個在車下,一個卸一個碼,乾的熱火朝天,配合的很好。突然連續三聲,啊!啊!啊!傳來,尾音還伴隨著一個放血的音,嚇的三人一哆嗦,舅舅和虎子疑惑看向帶路人,帶路人明顯從嚇了一跳緩過來了,示意他們別管閒事,提起不遠處的一個口袋就走向聲音那裡。
口袋提起額瞬間,還有金屬撞擊之聲。舅舅和虎子二人跑的路和見過的人都不少,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只不過,隨後的哭咽聲和呵斥聲,以及輕微的敲打,在這個空曠的大環境內聽得都是清清楚楚。
二人很有默契的閉嘴,幹完活結完錢,走了。這回舅舅開,最後虎子深深的回頭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廠房。
原路返回,兩人無話。秋涼的微風吹的道路兩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只是吹在人身上,有著說不清的寒意。開了一會兒,虎子漸漸有了睏意。忽然,車頭傳來咚的一聲,緊隨一陣急剎車刺耳聲,車門開啟灌進一陣風,虎子驚醒問到,“咋了?”
“有個什麼活物竄出來,躲閃不及撞了,”舅舅無奈的表示。好像是個黃鼠狼啥的。
“XXX,注意點。”虎子拍拍舅舅肩頭。
車子重新啟動,大概十來分鐘左右,在快穿過這片小樹林時候,砰!又是一聲,舅舅一聲怪叫,車子打了個璇兒,險些側翻,虎子從後背箱爬出來。摸著被撞疼的頭,XXX,你鬧啥呢?直到看到大大的擋風玻璃錢一片血霧,濃濃的液體順著玻璃縱橫交錯的流下去,一道道的就像哭泣的臉。只不過這是鮮紅的血液。
兩人遲了半晌,虎子撞起膽子問,“撞人了?”
舅舅沉吟片刻, 應該不是,從樹林高處下來的。說完還艱難的側頭望著頭頂。遠光燈前面一望無際的黑,雙閃表明這裡有事兒。虎子緩過神來,下車。兩人很有不約而同的一起檢視,十米開外處一直慘迫人睹的畫面,花花綠綠的山雞變成了一碼紅,暗紅色的血液凝固在側躺的身子上,頭不見了。
饒是動物的屍體也讓人不寒而慄,乾嘔一會兒,把車擦乾淨,倆人上車,這回是虎子開。出了小樹林來到一片開闊地帶,兩人鬆了一口氣。虎子瞪著眼睛盯著前方,生怕再出現什麼活物。
沉默的氣氛還是被舅舅打破了,你說今天這是怎麼了?咱們跑大車撞死一兩個活物挺正常,可是連續撞,這.....後來的話他沒說。
“虎子也不接他話頭,咱們再繼續開5、6個小時就能回公司了,到時候咱喝點。”
舅舅顯然知道他的用意,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別的,都故意錯開一些敏感話題。但緊繃的神經一直沒放鬆。周邊偶爾有車超過,表明他們不是孤獨的,跑夜路確實比較怕一根路就是自己。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很可能被迷惑了,永遠找不到正確的方向,而被引向無盡的深淵。民間俗稱鬼打牆。
大車的發動機在車頭後面,舅舅感受著震動和轟鳴的聲響。一般聽個一段時間,耳鳴過後耳朵就適應了,靠在車頭和車廂連結處的後背總感覺輕微的敲擊,聽不真切無規律的噔、噔、噔,平時的話舅舅肯定不在意,這節骨眼上這若有若無的敲擊直扣人膽囊,令人煎熬。
他還不敢說出來,怕影響虎子開車。
咦,XXX,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模糊黑黝黝的影兒?虎子的聲音有些許顫巍巍。
舅舅爬到駕駛室,順著虎子的指向,大燈的方向看去好像有個小黑點。
“你把遠光燈開啟啊。”舅舅說。
虎子一拍腦門說,忘了。
開啟遠光燈,二人倒吸一口涼氣。路的正中間,是個半大人影,人的雙手,雙腳,完整的軀幹,甚至能看到秋夜的風揚起了濃密的黑色頭髮。凌晨3、4點,“這荒郊野嶺的是誰家走丟的孩子?”虎子喃喃自語。
說完他也懵逼了,這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看著一個小孩子能大晚上在這?
舅舅也不答話,死死的盯著前方,雞皮疙瘩順著胳膊一路起向了大腿,滿身的陰冷讓他答了個寒顫。
“掉...掉...掉頭,虎子,還TM開啥,你撞鬼去呀。”
燈光一點點從半大人影身上移開,大車掉頭比較慢,四分之三人影,半個人影,這個時候順著燈光看去,半大人影也在轉身,背對的身子逐漸轉過來,虎子那雙手就就像灌了鉛,方向盤像有千斤重。兩個人四隻眼,目不轉睛的被吸在了半大人影的側面,咕嘟,一聲,虎子的喉結髮出一聲響。
完全轉過來了,舅舅身子猛地向後彈起,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找著姥姥給他買的佛珠。虎子比較倒黴了,安全帶綁的結實,他掙扎地大口喘著粗氣,可還是未動分毫。兩隻手胡亂的擺動,嘴裡啊,啊啊啊地叫著。
一張留著血淚慘白的小孩臉,那雙紅色眼睛盯著他們,若有若無的詭異上揚嘴角。只見,半大人影緩緩舉起手臂,指向了他們的後方,對,就是卸貨方向。之後,在他們的注視下消失不見。燈光找不到任何目標。
舅舅拿到佛珠了,再看前面,迴歸正常。緩了一陣,問虎子,“你說怎麼辦吧?”
虎子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嚥了一口吐沫,“咱們好像被纏上了。”
“廢話,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他/她/它最後指向啥意思,”虎子哆哆嗦嗦地說。
“咱們好像從卸貨地出來,就一直髮生怪事。難道是,那個廠房的問題?”舅舅點完一顆煙塞到虎子嘴裡,他自己也點了一根。
虎子吸了幾大口,被嗆的咳嗽,神志也清醒許多。
“對,肯定是那兒的問題。那個嚎叫肯定有問題。咱們要不報警吧?”虎子說。
“你啥都不知道,就報警,要是沒事,咱倆就是報假警,夠咱們喝一壺的。”
“那咋辦?”
“原路返回,”我想那個他/她/它也是這麼想的。
返回的路上,沒有任何異常。車子快到廠房時候停下,二人偷偷摸摸潛入了廠房。大門還是沒鎖,順利進入。
身後不見五指的漆黑,兩人摸著牆角,憑著剛才的記憶找到那個廠房。
三把大鐵索拴在鐵鏈子上。
舅舅指著鐵鏈耳語虎子,這絕對有問題。
耳朵輕微貼在鐵門前,也聽不出個大概,好像裡面有動靜,好像又很安靜。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是那種農村大狼狗的吼叫,甚是嚇人。聲音慢慢由遠及近,虎子不由自主的縮向牆角。
舅舅掏出虎子口袋裡的手機,拿出自己手機,對著門縫。打開了手電,那一刻,他拿手背捂住了自己將要驚叫的嘴。
手電照過的地方,橫七豎八凌亂的綁著許多小孩,有頭衝下趴著的不知死活,有被綁吊在空中的,無一例外都是反剪雙手,嘴上捆著布條。
舅舅示意虎子往回,二人避開了狗聲,貓著腰退到了無人之處。舅舅打完110,折騰了一夜,報完警倆人累死了。回到車上,睡了一覺。
原來那是個打著代加工的幌子,幹著拐賣兒童的不法勾當,很多兒童被致殘致死,被他們拿去作為乞討籌碼,吸引路人獻愛心。
第二天,回到公司,受到嘉獎。聽領導說那個人販子窩被端了,解救了十幾個兒童。
二人清理車時候,車頭的背後綁著一雙小孩的鞋。(可能小男孩就是附在這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