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06年5月29日,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的前身——外交部領事司領事保護處成立,標誌著中國領事保護與協助事業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在過去的15年裡,中國領事保護與協助事業成長壯大,走過了一段不平凡的路程。
這個深秋初冬,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聯手B站獻上“講述領事保護案件背後的故事”系列音訊,帶您走進領事保護與協助工作。請記住,無論您在世界任何角落,無論您身處冬夏春秋,祖國永遠在您身後。
2015年8月17日晚7點多,我和一位來自國內的朋友在公寓樓下小聚。他剛到泰國,要待幾天。我正眉飛色舞地向他介紹泰國的風土人情。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一聲巨響。我沒太在意,畢竟曼谷是國際大都市,有“天使之城”“不夜城”之名,越夜越熱鬧。
19:40左右,桌上的手機螢幕突然亮了,是我的頂頭上司——領事參贊朱偉東來電。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市中心四面佛發生爆炸,十分鐘後在樓下乘車,我們去現場和醫院,核實中國公民傷亡情況。”這是真的嗎?在曼谷市中心人群最密集的商業區?在香火鼎盛、有求必應的四面佛?二十幾秒的電話讓我一時回不了神。朋友敲了敲桌子,把我拉回現實。我說:“出大事了,得趕快走,回來再找你。”沒等他問出為什麼,我已飛奔出店,回公寓火速換了衣服,拎起公文包衝到樓下。
根據使館黨委部署,領事部擔任急先鋒,即刻展開第一輪核查救助工作。經聯絡警方得知,現場處於封鎖狀態,所有傷員已被分別送往附近的多家醫院。泰方列出收治傷員較為集中的九家醫院,因傷員語言不通,隨身物品被炸飛,部分傷員昏迷或被嚴重燒傷,醫院無從得知其姓名、國籍等基本資訊。警方和醫院的熱線已經打不進去。當務之急是尋找傷亡同胞,在危急混亂的形勢下,我們決定即刻調頭駛往最近的一家醫院——華僑醫院。從這家開始,逐院逐人進行核查。只有這樣,才是對同胞負責。
21:00左右,我們到達華僑醫院。在警察的指引下,我們穿過水洩不通的人群,進了電梯。電梯裡一片沉默,我的心懸在半空,腦海裡一幕幕回放著樓下劃破夜色的警笛和救護車閃爍的燈光。來到病房區,傷員們剛剛躺上病床,醫護人員正在緊張工作。經向院方瞭解,在重症監護室有一名臺灣同胞,正在救治中。得知他無生命危險,我們不約而同舒了一口氣。隨後,我們到病房看望慰問了幾名中輕度傷員。有一位山西大姐得知我們是使館工作人員,眼淚當場就決堤了。我能感受到她淚水中的驚魂未定,好像在外流浪多年受盡委屈的孩子見到了母親,感情一下子釋放了出來。有一位福建女生全身大面積燒傷,肺部積水,神志尚清楚,未婚夫在爆炸中失聯。對於他們尋找失聯親友、聯絡國內家屬、轉院等一系列要求,我一一認真記錄,轉給後方值守的同事去聯絡落實。走之前,一名面板略黑的女士叫住我們,說自己是中國人,請求幫助。後來得知,這是一名馬來西亞籍華人,因為中國大使館工作人員是第一時間趕到並提供幫助,傷員們口口相傳,也就有了“冒充”中國人的事情。
我們依次赴七家醫院,與每一位中國傷員面對面瞭解傷情,寬慰情緒,詢問他們最急需的幫助。我們還看望了受傷的香港小傷員朱某,並將傷情轉告了我駐港公署。他的父親陪護在旁,身上斑駁的血跡還未乾透。朱父再三表示感謝,並表示,中國大使館是香港同胞在泰國的依靠,使館人員的出現讓他感到十分溫暖。
8月20日,部分遇難者的家屬陸續抵泰。上午8點我們準時到達警察醫院法醫部。幾位家屬已在醫院特意騰出的休息室等候,氣氛充滿著悲傷和憤怒。見到我們,福建籍死者的父母一把抓住朱參贊的手,拉進旁邊的一個房間裡。我以為是去休息室,迅速跟了上去。誰知一進門看到的竟是停屍臺,不容分說,他一把掀開白布,躺在上面的是他兒子的遺體,身體大面積燒傷、肢體缺失。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我只感覺眼前一黑,便迅速退了出來。這一幕對我造成了強烈的心理衝擊。那一刻,我只願世界上每個家庭、每個人都安康幸福。
我們陪著遇難者家屬坐了20多分鐘,聽他們哭訴“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慘劇。我們必須堅強,不能落淚。如果我們亂了陣腳,整個現場將陷入混亂。上海籍遇難者的父母和妻子在隔壁房間,母親因過度悲傷已數次暈厥。這兩位死者都是家中獨子,父母精心培養成人,正是感恩父母、回報社會的年齡。
整整三天過去了。第一階段的工作暫告一段落,但我們卻沒有喘息的機會。接下來,遺體處理、進一步爭取合理撫卹金等仍不容有一絲鬆懈。一場更艱難的戰役正在等待著我們。
回想這72個小時,雖然加起來休息沒幾個小時,雖然每頓飯都是在車上簡單吃個麵包,喝幾口水,但我絲毫沒有困和累的感覺。在這種緊張的形勢下,根本容不得你想累想困。領事工作“頂天立地”,一頭牽著中國政府“執政為民”的理念,一頭牽著數千萬海外中國公民的安危和切身利益。作為駐外工作人員,只有踐行“忠誠、使命、奉獻”的外交人員核心價值觀,才不負“外交官代表著國家和政府”這句老百姓口中的樸素認知。
而我那位朋友在曼谷待了三天,直到回國,我也沒機會再見他一面,只能在這裡默默說聲“對不起”。
本文節選自《祖國在你身後》
【原文作者】:石奕博
時任中國駐泰國使館館員
【配音演員】:@聲魚片兒
bilibili 知名UP主。成都聲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代表作: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廣播劇《雪中悍刀行》、《劍來》、《從前有座靈劍山》、《老九門》,多人有聲劇《生吞》,動漫有聲劇《正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