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跟我同事,鄰居,兩家老爺子又是多年老戰友,所以我們關係很鐵。
老葉祖籍山東,具備了山東人氏的多種特徵:深眼窩,濃眉毛,體魄雄健,豪氣干雲,義字當先。借用他一句話:“咱血管裡淌著梁山好漢的血液。”
老葉倒沒啥匪氣,人緣挺不錯,除了好酒,其它沒啥不良嗜好。
他家境富裕,素喜熱鬧,時常呼朋喚友,不醉不休。我們都算老葉的鐵桿酒友。平日木訥寡言的老葉,端起酒杯,如同劍客握劍在手,豪氣立顯:“——喝!人生難得幾回醉,不醉哪算男人。”若有人稍露怯意,老葉便急:“握草!瞧不起爺兒們是不,老規矩,酒錢歌錢全算咱的······”有時自覺言高語低了,他會用這種方式表達歉意,老說:“別介,俺們那兒男人全這德性。”
老葉懼內,而且不是一星半點的懼內。某次酒酣,他曾自嘲道:“我老婆沒幹偵查,是全體警察的大幸,卻是警察這行的不幸!”
這裡必須著重介紹一下他老婆。
老葉的老婆是個美女,並且名副其實當得這兩字。不像我們以此稱呼其他女人,僅表示一種尊重。
老葉叫她“薇薇”,也許這屬某種私密的叫法。我們不管,也叫她薇薇。
薇薇眼媚,膚白,大長腿,小嘴巴巴挺利索。薇薇對老葉疼愛有加,經濟上從不尅扣老葉。從認識起,就承包了老葉的香菸和內褲,內褲還是名牌。這讓無數男同志羨慕嫉妒恨。
薇薇最不能忍的事,就是老葉喝酒打牌。
偏生男人們湊一塊兒,這兩門最難免。其實只要不過分,女人一般也能接受。
然而薇薇不能。
所以老葉只有偷偷跟我們喝酒。
所以老葉只有偷偷跟我們打牌。
薇薇似乎天生有種獵犬般的追蹤本能,而且她的思辨能力和推理能力也遠超尋常女人。
某次老葉邀約大夥兒喝酒,酒酣耳熱之際,有人笑問:“葉哥,出來請假了麼?”
老葉一晃大腦袋:“昨晚跟老婆講定的,沒啥問題吧。”真說不得,一說,神奇的墨菲定律立時閃現威力——話音未落,手機響了,薇薇打的。
大家強忍住笑,只看他如何應對。
老葉吭哧兩聲,鄭重其事豎起一根指頭,示意全體噤聲,這才滑開接聽鍵,親親熱熱喚聲老婆。想必電話彼端已開始嚴厲盤查,老葉正色回應道,臨時被指派出差,剛到地兒,正準備向領導彙報,不想領導的電話先一步到了,真是心有靈犀嘛。然後打著哈哈,說某單位某某人強留著吃飯,可能晚些回家不能陪領導共進晚餐實在抱歉云云。
老葉吧拉吧拉講了許久,眉毛都不帶皺一下。憑心而論,這水平這演技蠻高的,我們沒發現什麼破綻。
誰知薇薇沉默片刻,隔空給了老葉溫柔一刀:“你把手機掛了,找部座機打來吧。”
眾皆暈倒,老葉當場草雞,黔驢技窮之餘,只推說附近沒公用電話。
類似事例多不勝數,下面我只講述最離奇的那次:
有天單位閒了沒事,哥兒幾個一拍即合,決定集體溜號嗨皮,一桌麻將,一桌地主,正好一個不落。
老葉素喜熱鬧,聞言咧嘴即笑,笑到一半,眉毛陡的擰緊了。多年兄弟,全明白他心思,於是一致提議往遠裡躲。穩重起見,特意挑了家生意清淡且幽僻清靜的農家樂。(請注意:該農家樂背山面水,與步行街的直線距離超過三百米,中間間隔著寬約九十米的河道)。
老葉經過現場考察,確信薇薇從未到過此地,這才電話彙報說因急務出差了。
中午一餐戰飯端的了得,七個人你來我往,觥籌交錯,一氣幹掉三瓶白酒兩箱啤酒。飯後吆五喝六開戰,酒勁湧上,人人忘形,聲音吵得死人。老闆賠著笑,敬過一圈煙,帶頭遠遠躲開了。
約莫一小時後,喧囂的現場突兀而詭異的安靜下來。咋形容這場景呢,好比林中麻雀齊聲開唱,唱得正歡實呢,突然莫名其妙集體啞火。 大夥兒驚訝的發現,不知怎的,老葉一張臉陡然漲的通紅,跟著變黃,接下來又青了。扭頭一瞧,就瞧見薇薇抱著老葉八個月大的兒子,冷冷站在一旁,不知怎麼來的,也不知來了多久。
老葉完成變臉大法後,嘴一直呈“O”形,怎麼也合不攏。 薇薇抽抽嗒嗒道:“你……你又騙我,這多少回了……”
眾皆錯愕慌神,叫弟妹的叫弟妹,喊嫂子的喊嫂子,連聲賠著不是,並解釋老葉是被硬拉來的,下次不敢再犯云云。
薇薇找著老葉就行,其餘概不計較,就坡下驢不再哭鬧。老葉一言不發,悲壯的被押解上路。餘下的人張大了嘴,面面相覷,眼裡就四字:“怎麼回事?”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不約而同踅進老葉辦公室,七嘴八舌打探昨天的事。
老葉先一聲不吭,被問急了,撂下茶杯,衝我鼻尖晃晃拳頭,道:“薇薇說昨天帶兒子逛步行街,隔河就聽見你小子吆喝,所以循著聲兒就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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