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一眼,天空還是灰色的,揉了揉眼睛,一隻灰喜鵲就飛落在我的左肩,嘎— —,它低低地叫了一聲。東邊天塗抹了一條淺淺的淡紅色,又飛來兩隻灰喜鵲一左一右落在它的身旁。翹一翹尾巴,我心裡一陣厭惡,該死的鳥,一坨鳥屎啪嘰滴落在我的右小腿。我的這一天,就從這裡開啟,此刻還是北京時間早上五點三十分。
昨天夜裡十一點了,一箇中年男子滿屁股坐在我的身上,一隻腳就踩在此刻灰喜鵲拉屎的地方,他左手拿著手機不停地聊啊聊,一陣酒氣,全是屁話,右手十指中指間夾著煙,掌心向上平放在我的右肩上,煙嗆的我難受,煙火燙了他的手指,他才呼呼兩下,丟了菸蒂,我被他吵了好久沒法入眠。
本想睡個回籠瞌睡,但這灰喜鵲一家子,攪了我的睡意。我知道它們就住在襄河對岸的墓園,往日它們這一家子是在前面壓腿的杆子上拉屎的,住在不遠處的野貓今天起的早了點,在壓腿槓子下拉了一泡尿。灰喜鵲鼻子特靈,嗅到了野貓的尿騷,不敢在那裡落腳。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由小變大。灰喜鵲突地飛走了。一個紅衣女子,身材妙曼,雙腿修長,從我面前走過,順著臺階,到河邊的平臺上。又一會兒,一個騎摩托的女子,在我左前方停下來。陸陸續續,三四十歲的女人,來了十來個,在我身邊跳起肚皮舞。我知道這是風情萬種的阿拉伯舞蹈,快速的節奏,擺動的臀部,搖晃的肚腹。她們在我身邊跳了好幾年了,我這木頭都聽熟悉了歌詞,我愛你我的萬人迷,百花叢中最絢麗。…………她們伴著音樂跳著舞蹈,朝輝照射在襄河裡,粼粼波光,依依楊柳,阿挪身姿。每天這個時刻,我是快樂的,我目不轉睛,我全神貫注,我陶醉於早晨的風光和音樂。
一隻金毛跑過來,我知道金毛前腳到來,紅衣女子的老公後腳就要來了。一個遛狗,一個跳舞。兩口子分工明確的很,但我不喜歡這金毛。它的主人從來不給它繫上繩子,由著它的狗性子在公園裡跑,每天金毛都要在那顆老桂花樹下拉狗屎,可憐的桂花樹白提了很多次抗議。前天老桂花在風的鼓動下,對準狗頭砸下一根枝丫,金毛汪地叫一聲跑開。金毛的毛色金黃油亮,一看就知道生活開的很好。我討厭它是因為它一來就用它那狗鼻子,在我身上嗅來嗅去,然後就跳到我的身上,就像昨晚那個喝多了酒的男人,一屁股坐上來,狗爪子也沒洗一下,泥巴鳥屎粘我一身。
和風習習,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一晃已經到了北京時間中午兩點整。曬個太陽,洗個陽光浴也是很不錯的。媽逼的,狗日的,不得好死的。粗俗惡劣的罵聲傳過來,這聲音我熟悉,河右邊美林湖畔李阿姨的。九點鐘的時候,李阿姨到河邊晾曬衣被。早幾年,河邊公園晾嗮衣被是沒有人管的,但這兩年聽說申辦一級公園,不再容許晾嗮,公園管理張科長已經勸說了三回,但李阿姨就是不信這個邪。多年來,她們就是在這河邊晾嗮,在這河裡洗衣。如今還遷住上高樓,改不了多年露天晾曬的習慣。明天市裡要來檢查工作,張科長提前來河邊察看,發現河邊樹林掛滿了萬國旗,拿了剪刀,剪斷晾衣繩,打個大包丟在我的身上,堵得我喘不過氣來。李阿姨張口大罵,抱了衣被回去了。這張科長還是講人性的,要是換了前年那個小宋,這些衣被早就丟河裡餵魚蝦了。小宋管這段的時候,李阿姨牙根兒也不敢在這裡晾嗮,罵更是口都不敢開一下。她這種人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其實張科長不是老實,他是個讀書人,文靜溫婉了點。什麼樣的蘿蔔服什麼樣的醬。
李阿姨抱走她的衣被,我全身上下感到一陣輕鬆。我把身子努力地裸露出來,讓陽光給我殺一下細菌,消一次毒。我怕耳濡目染,也學會了罵人。太陽似乎看透了我的心,它輕輕地移動,就像一個人在醫院做X光透視,把我徹底掃了一遍。然後說,陰性。
點點金黃桂花,濃濃撲鼻芬芳,太陽柔和而多情。一家五口三代,有說有笑走過來。小孫子跑在最前面,奶奶緊緊跟在後面,口裡不停地說,慢點慢點,小心摔跤。小孫子很懂事地用小手將我身上的落葉拾綴乾淨,喊奶奶坐。老爺子,放下包包,拿出花生,瓜子,香蕉,橘子,一大堆零食擺放在我身上。這是和睦的一家子,這是溫馨的畫面。一年有很多天,尤其是在雙休節日,很多家庭都會到這裡來放鬆休閒。老兩口,磕著瓜子,小兩口打羽毛球,小孫子在周圍玩耍。瓜子殼,花生殼,橘子皮丟在我的腳下,用過的白色紙巾隨地丟棄,風一吹,在地上滾動。小兩口玩得有些累了,過來喝了口水,嗑幾顆瓜子,拎起包,牽著兒子準備回家。小兒子走了兩步,回過頭又跑到向我,一顆一粒地撿地上的瓜子殼。孩子的媽媽過來拉他,走走走地催促。孩子抬起頭,媽媽,老師說要愛護公園的環境。你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沒講過嗎?孩子的媽媽一時語塞,蹲下來。爺爺奶奶也走回來。
太陽偏西,映照在枇杷樹上,映照在桂花樹上,映照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