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干人到了學校。這裡是極美的地方。花園校區,坐落海邊……海風柔漾,暑熱盡消。
但小溪開心不起來,她盡力跟大家融合。
趙斯斯呈現出兩個鮮明的面孔:對老教師,畢恭畢敬,說話小心翼翼,還故意討喜的語調“各位老師您們一路辛苦了,這是徐老師,現在由她帶您們住進高階公寓,這是劉校王校親自囑託的,您們德高望重,校領導吩咐吃住都要安排最好的,希望您們各位滿意!“;待只剩下五個年輕老師,她瞬間變臉,儼然主人的架勢,盛氣凌人地用手一揮:“二樓是大家寢室,男女都是四人一間。”說完揚長而去。
沒人和她計較,大家都疲累,急著回寢室休息。所以扽著行李爬樓梯,自己找房間。
青年老師的寢室是和學生宿舍在一起的,上下行軍床。
小溪選的是6 號房,進屋見沒人,隨便倒在一張硬床上,望著灰白的天花板發呆……
“五點開飯,出樓門操場東北角就是教師食堂”
屋外趙斯斯嚷嚷著,算通知大家。
這會小溪沒食慾,因為身心絕望。
窗戶面朝大海,嘩嘩的海浪聲被傳送進來。聽起來機械沉悶,像湧動著怒怨。她摟緊大布熊,眼淚浸在熊臉上,出現一大塊溼印。大布熊是他送的生日禮物。憨態可掬,熊臉掛著笑容,讓人看了愛不釋手。那時他說,這是送少女的禮物,明年的生日禮物就是婚戒。她聽這話激動得目眩,緊緊的抱住熊。但那時笑意燦爛,現在是抱著取暖,尋安慰……
有敲門聲,伴著男聲:“劉小溪,在嗎?一起去食堂吃飯?”
是任向陽!她本不想出聲,但想到人家的手帕還在自己這裡。而且在新單位,如果我行我素,很容易被排擠。
她抽抽鼻子,調整下情緒,應道“來了,等一下”
邊說邊奔到行李箱,翻出鏡子,化妝品,撒到桌子上。然後飛快地修飾,遮遮哭容。
她出門,和任向陽一起向食堂走,他一直在偷瞄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他想說什麼。
“哦,謝謝你,我也沒啥事……唉!……就是……我離家時父母不同意,我是不告而別的……學校那邊遞了辭職信,也被校長拒絕,估計後面好多麻煩事……”
這兩點小溪覺得解釋自己哭很有說服力。也確實都是真實的,
“哦,我說呢!看你哭的那麼傷心,在車站像在找人,以為是個人感情問題不順利呢。來都來了,遇到撓頭的問題,就一個個解決。壞心情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加劇問題。先吃點東西,肚子飽了,才能想出辦法!”
他用東北人特有的幽默,說著一番寬慰的話,很想逗樂她。卻看到她侷促的紅了臉,垂了頭。
倆人進到飯堂時,飯堂已經人聲鼎沸。十幾張大圓餐桌,每張桌都擺著十幾道菜餚。螃蟹,海蝦,牡蠣,雞鴨魚肉應有盡有。
趙斯斯迎向他倆,招呼他們來到最左邊角的一桌,算上他倆剛好九個人。
“我們這桌夠人了,是不是可以開吃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嘻嘻哈哈說,眼神卻四下瞄,像尋找獵物。
西裝男帶著巴結的口氣,站起身,邀請趙斯斯同桌,趙卻嫣然一笑,語氣裡透著冷淡:“我跟校領導一桌”,說著就奔到前頭熱情招呼新進來的一男子。
圍坐的人,有人臉上露出輕蔑的淡笑。還有人解圍,喊著“動筷子,我們先開始戰鬥“
西裝男也自己解圍,舉著一杯酒,朗聲道:
“這桌我最年長,所以先來自我介紹,鄙人萬全!”他說名字時聲音更是抬高到全場人都能聽到,“雖叫萬全,但不才,剛從深圳迴歸內地,也是鄙人之幸運,火車歸途巧遇咱們學校於主任。交談甚歡,如遇伯樂。他很欣賞我的一些教育主張,辦學思路。於是邀請我一同前來。感謝貴校為我提供這新的舞臺。我必將傾盡所能,與各位同仁在此大伸拳腳……我先乾為敬!”
他一口氣吞下一杯酒,有彰顯豪氣的偽感。他天庭飽滿,身材魁梧,一身西服也是高檔貨,若走在街頭,十足的老闆相。
他的發言,同桌人只有一人面帶不忿,甚至嗤之以鼻。剛才輕蔑的笑也是他發的。他忽然起身。一套鬆垮的運動服昭示他的身份。尖嘴猴腮,透著刻薄,卻偏要留兩撇山羊鬍子。像魯迅,小溪心裡評價道。
“白大江,滾滾長江天際來。我就出生來長江之邊,湖北人。國家二級運動員。有幾家私立學校邀請我任教,我選擇了咱們學校,因為咱們學校在大海之邊,相信不僅這裡空氣好,教學氛圍也不會讓我失望!”
白大江說話時,鼻孔朝天,還有力地煽動的。他同時端起一杯酒,又故意提著酒瓶倒滿,然後一飲而盡!又來個抱拳:“幸會!”
“嚯,這是英雄會啊,都海量,讓我何以為堪啊!我先甘拜下風!”一個面相忠厚的男子,欠欠身,向白大江點點頭,算接龍,“我叫胡思近,來自黑龍江雞西。在當地煤礦中學擔任生物老師。我是華東師範大學畢業的,畢業那年,家母得了重病,我是長子,所以畢業回到家鄉任教,方便照顧母親。這些年,我們煤礦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普遍下崗,咱們老師這職業雖然旱澇保收,但是看著家鄉很多人都出去打拼,我也想試試水,看看能不能趁還年輕搏上一搏。我媳婦帶著閨女在家,這才離家,我就禁不住想我漂亮的女兒。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在這裡紮根,把她娘倆接到這裡,在這安家落戶。來,我雖酒量不如兩位英雄,但我盡力。”他邊說邊舉起杯中酒,喝了一大口。然後皺緊了眉頭,瞬間臉就漲紅成關公。他自知已經上臉,略帶尷尬說:“讓大夥見笑見諒了!大家吃好喝好!……下一個,來我這東北老鄉,你接著唄!對了,在異鄉老鄉相見兩眼淚汪汪。”胡思近說著放了杯子,向傍邊的任向陽示好,用手拍拍他的背,等著他接話。
“老鄉,先碰上一杯。”任向陽長的文氣,但接人待物卻透著東北人的豪爽。他舉杯故意放低,杯口輕碰了一下胡的杯身。“哥哥隨意,我幹了!”也是一仰而盡。
“我叫任向陽,哈爾濱人。剛從中央美院畢業。我也參加了今年研究生考試,不過希望不大,有訊息說今年1:4的錄取名額。我給咱們學校投的簡歷,感謝咱們學校給我提供這個機會。與在座各位老師比,你們也是我的老師,希望在這裡,跟大家融洽相處。見面都是有緣人,更何況咱們從五湖四海來到這裡,實在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我建議為這深厚的緣分我們乾杯!”
熱烈的碰杯後,忽然冷場了。大家目光集中在眼鏡男身上。他迎著目光,緩慢且簡潔地蹦出“季傑,湖北黃石人”。他口音很重,聽話需要猜。估計他不想暴露自己這個缺點,故意少語。
“該女士們了!”胡思近似乎擔心再冷場,招呼道,“就按從這邊到那邊的順序吧!”他輕指了一女孩。
女孩架著圓眼鏡,透著正統嚴肅。她站起身,說話也正個八經,字正腔圓,像在背書:“我叫李娜,江西人,之前在南昌一所重點小學教數學。很高興認識大家!”說完她又端坐下來。
挨著李娜的女子似乎年長一些,約莫30 歲,黎黑,方臉大眼,嘴習慣地緊緊抿著。像有一肚子不滿,特自我較勁的感覺。她望眼胡思近,
“我也是東北來的,先向老鄉問聲好!我是從漠河,中國最冷的地方來的!打小我沒有別的願望,就一個,離開我的家鄉,因為太冷了!我叫於萍芝,哈工大畢業。我這回應聘到的是我們學校教務處,以後會全心全意為在座服務。也請大家多包容!我應該比在座的都大吧,那我也幹上一杯。”於萍芝也喝乾了杯中酒。
“何歡,可以叫我小名梅梅。我從湖南長沙過來的,大學學的是民族舞,此前在長沙少年宮教舞蹈。各位,跟你們打聽一下,是不是海邊房間太潮,我的寢室半邊牆都溼漉漉的。”何歡不是第一眼美人,卻是越看越有味道。圓臉闊額,笑眼,嘴飽滿。頭髮梳成盤髻。簡單白t恤,牛仔褲。
何歡的話題,立刻得到眾人響應,大家讓她飯後馬上找領導調換房間。然後又嘖嘖地誇何歡氣質美!
劉小溪是最後發言的,她本來就心不在焉。等何歡輕碰自己肘部,她一個回神,望望大家,馬上感到耳根子發熱,她馬上低了目光。“我是劉小溪,北京人。有幸和大家相識……並有機會在一起工作。我很高興!我會向大家學習的!”
劉小溪說的是心裡話,她雖然有五年的工作經歷,但她一直把自己角色定位於一名學生。她跟學生沒有代溝感,卻和單位同事有隔距。
“北京來的,那可是首都啊!你怎麼肯拋家舍業到這裡來啊?”胡思近咧著嘴,好像是上了酒勁,他做出帶誇張的吃驚表情。
“啊?……為何北京的不能來?”魯向陽看見小溪被問得發窘,解圍道:“這學校至少一半都是北京老師,她為何不能來了?”他笑問。
“可不是,這學校是聯合北京景山學校創辦的,師資以景山學校退休老師為主!”李娜插話道,“不過退休老師到這裡是老有所為,小溪這樣年輕,到這發展……嗨,也是人各有志……”
“喝酒吃飯,螃蟹就酒,越吃越有!”胡顯然意識剛才失語了,轉了話題。話題一下轉到螃蟹公母的識別方法,哪個時間段螃蟹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