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那年,我拉開了阿爸的寶雕弓,馴服了馬群裡最生猛的鐵青馬。
額吉撫著我鼓突的胸肌喜極而泣:“博而術啊博而術,你長大啦!你終於成了草原上的一匹千里馬啦!”阿爸卻神色漠然:“唉,再好的千里馬,也沒有馳騁的草場啊!”
我明白阿爸和額吉的意思,那時草原上七十二部全反了,你攻我掠,草原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浸著鮮血,每一縷風中都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
戰爭讓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朝不保夕。
那天早晨見到那個孩子時,我正在擠馬奶。他騎著馬急急地問我:“有馬群透過嗎?”我見他雙目帶火,面部有光,心裡很好奇,就告訴他:“是的,有馬群透過!”他撥轉馬頭就要追,我一下抓住韁繩:“不行,他們十幾個人呢!他們會殺死你!”其實我看出他丟了馬,我想嚇唬他一下,看他有沒有膽量和大人鬥。
他竟然笑了,眉毛一挑:“哼!他們殺我,我不會殺他們嗎?”
我的好奇心又來了。是的,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殺那些盜馬賊!
我說:“我和你一同追他們吧!”
我們順著蹄印和糞跡追上馬群時,太陽斜在西邊的山頭上。我們躲在山丘後,見十幾個人挎著馬刀,圈住馬群,正在扎帳篷——他們要宿營了。
我說:“我們衝上去,殺他個冷不防!奪回你的馬吧!”
他卻按住我的手,說:“不急,我們等到天黑後,再去搶馬!”
我心裡不禁冷笑。我看著他飄忽的眼神想,他是不是害怕啦?
天黑後,我們溜進馬群。我很奇怪,他在前面走,那八匹馬不用趕,竟兀自跟著他快步跑出馬群,其中一匹馬竟興奮地“咴咴”叫出了聲。“不好,有偷馬的!”盜馬賊們都紛紛爬起身來追,被我們用箭射退了。
天矇矇亮時,我們趕著馬已逃出幾十裡地。我和他縱馬馳騁,我們就像賓士在一幅畫裡:綠綠的大草原,八匹駿馬個個神采飛揚,揚鬃奮蹄;初升的朝陽映紅了我們年輕的臉膛……我們趕著馬,興奮地哈哈大笑。誰知,這時身後卻傳來叫喊聲和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不好,盜馬賊們追上來了。我大驚,張弓搭箭射倒了前排的兩個;再搭箭時,箭筒已空。我急得滿頭大汗。原來,在騎馬夜奔時,慌里慌張,竟讓箭躥出了箭筒,丟了。
他卻說:“我有箭,我射!”
我趕著八駿先行,回頭時,只見他駐馬彎弓,弓開如月,竟慢慢向天空中的海東青瞄去……我以為他糊塗了,正欲喝止,卻見那箭嘯叫著飛了出去,海東青尖叫一聲,栽到追兵面前……
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盜馬賊和我們相距不到一箭地,戰馬幾個縱身就能衝上來。我握緊馬刀,腦門和手心裡竟沁出冷汗。
他怒吼,聲若洪鐘:“你們偷了我的馬,還不知悔悟?誰再追,就如這隻海東青!”
為首那人慌亂地舉起手,勒住馬,止住追上的馬隊,交談幾句,竟慢慢退了下去……
就在盜馬賊退卻時,我滾鞍下馬,與那個人緊緊相擁,熱淚盈眶,我說:“我找到了草原!”
那人叫鐵木真,後來的成吉思汗。
他說:“搶馬等到天黑,盜馬賊不知虛實,我們才能真正做到出其不意!射死海東青而沒射盜馬賊,是要震懾住他們,因為我也只剩下最後一支箭!”
幾個月後,那人派他的弟弟別勒古臺來找我,要跟我結友,統一草原。
正在牧羊的我連家都沒回,只讓牧羊人告訴阿爸和額吉:“我走了,我要和八駿一起狂奔!”(作者 劉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