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縣郊外有個依山傍水的村子,莊名叫“許家村”村子裡有個青年叫許文言。
他誠實勤勞,品行端正,但家境貧寒,十六歲便到上海一家錢莊學生意,當個會計學徒。
許文言的父母單生一子,兒子學徒期一滿,雙親便給他定了門親事,女方姓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韋兩家便結為良緣。下聘定婚後,兩家父母都很滿意。
這一年,兩家商定,臘月廿八完婚。
這時已近年底,生意特別忙,小會計接到父母家書,心裡很急:父母信上叫我最遲臘月二十趕回家中,可店裡生意正忙,如何走得開呢?
正在犯難中,老闆來了一問情由,老闆爽快地說道:“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店裡再忙,我也不能誤你呀!”說著,他從抽屜裡取出幾錠銀兩,遞給小會計說:“我和師孃,恕不能到府上賀喜。這點銀兩,不成賀意,你小兩口隨便買點吃穿用渡吧,這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呀。”
許文言很感激老闆,他不停地忙手裡的活,一直到臘月廿七大早,這才匆匆忙忙地乘上頭班快船,船到陽平天已傍晚,那時他家鄉既不通汽車,又沒有輪船,只好徒步從小路趕回家。
這天月不明,星光稀落,路面看不大真切,加上大道高低不平小會計揹著大包,拎著小袋,走得十分疲乏,朦朧中見前面有一處燈光,便動了借宿的念頭。小會計來到這家門口,一位老家人便迎了上來。
“老人家,我剛從上海回來,船誤點,晚了,到家還有十來里路,今晚想求老丈行個方便,隨便哪裡讓我住一宿吧。”
老家人一聽,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他說:“小官人,別的日子好說,今天主人家有喜事,小的不便作主,請稍待,我去稟告主人。”聽了這話,小會計這才發覺這人家的門口紅燈高掛,果然一番喜慶模樣。
一會兒,老家人出來,說:“主人請你進去。”
小會計隨老家人進了屋,見客廳裡坐著位老人,慈眉善目,便上前鞠了躬說:“謝老伯留宿!”
主人見來投宿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後生,而且舉止有禮,忙叫沏茶備酒。席間,老人隨便問道:“小官人,你家居何處?”
“鄙居許家村。”“啊?"老人心裡一動,又問:“尊姓?”“賤姓許。”老人一愣,忙問他大名“許文言”
“啊!”老人大吃一驚:許文言不是我女婿嗎?老人一邊勸酒,一邊不動聲色地接著盤問。小會計便把上海店裡生意怎麼忙,自己明天要趕回家完婚等情由細說了一遍。
“哈哈哈!”老人此時心花怒放,他想不到真的是嬌客登門,怪不得一早喜鵲喳喳叫個不停呢!但他嘴上卻沒說穿,怕說明後“毛腳女婿”難為情,不肯留宿。酒後,韋老便悄悄地把這事告訴了夫人和女兒。
韋家夫婦一商議,覺得不能讓女婿住在下人房裡,便叫女兒隨老夫人睡,把閨房讓給女婿住。
小會計走了半天,又喝了一點酒,一進房便匆匆脫去衣服躺下,頭一著枕頭便呼呼睡著了。
韋小姐這一晚卻難成眠,她想:都說未來的夫君人品好,不知他長得怎麼個模樣?母親睡熟後,她便輕輕下床走向自己臥房,想從房門縫裡偷看一眼。
小姐這一看就看出事兒來了:那位心上人,雙手露在被外,衣褲落在地上。小姐不覺動了憐愛的念頭,怕他凍著,便悄悄跨進房去。但才跨出兩三步,她又停住了:男女授受不清,我倆雖是夫妻,畢竟尚未成禮,萬一讓人看見,豈不笑我缺少廉恥、不懂禮義?正待縮回去,又見夫婿側身朝裡一滾,連被子也拖到地上去了。
“暖.反正明日便成夫妻,我何必拘泥禮法,凍了他可怎麼得了!"這麼一想,小姐顧不得許多,便上前拾起衣褲,抖落灰塵,輕輕放回床頭。不料這一動,競驚醒了熟睡中的小裁會計。
小會計睜眼一看,見床前站著位絕色女子,她正在把自己的衣褲放回床頭,併為自己蓋被,他不覺滿臉緋紅,後悔自己不該喝酒貪睡。“她是誰呢?又為何進房?”小會計心想,她大概是主人的女兒吧?這時小姐朝小會計多情地一笑,匆匆出房去了。
第二天,小會計一早告別老丈,趕回家中。他父母早已望眼欲穿,新陽一到,立即點燭迎親。一會兒,花轎進門,雙雙拜堂成親,小夫妻被眾人簇擁著送進了洞房。
小會計望著紅緞蓋頭的妻子,心想:不知她長得何等模樣?脾氣可好?他按捺不住.便走上去揭下了頭蓋.....
這一打量,小會計不禁一愣:啊?這不是昨晚替我拾衣褲、蓋被子的那位美貌女子嗎?想到這裡,他頓時渾身不自在:她既然能深夜進房為我蓋被拾衣褲,如果遇上其他男人,她豈不也會這樣做嗎?想起她當時的笑臉,小會計越發不高興,一股怒氣直往上衝:我一個正人君子,決不能和這樣的女子結為百年之好!走,離開她!小會計火氣上來,三步兩步出了洞房,連夜走出村莊,回上海去了。
小姐獨坐新房,心裡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慢慢地心裡明白了:一定是他想起了昨晚我進房替他拾衣褲、蓋被子,因此疑心我輕佻不貞,這才新婚之夜出走!唉,也怪我一時忘情糊塗。看來,即使是把心上人從外面找回來,說明原委,勉強結成夫妻,他日後也不會相信我是個無瑕女子!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三江水洗不淨我清白身呀! 也罷,倒不如尋個短見,用一死讓夫君知我心跡!主意打定,小姐開啟文房四寶,取出塊白綾鋪開,揮筆寫下了遺言:夫君見之,今生已歸夫君,知夫君心昨日之事,妾身唯以死明對夫君之意。
這時,許家親朋好友找遍全村也不見新郎蹤跡,許老夫婦便來到新房,想問問新娘,商量個主張。不料房門緊閉,死勁推開,老人嚇壞了:新媳婦已上吊自盡!
小會計聞報大驚,待他趕回鄉里,讀著小姐寫在白綾上的遺言,思前想後,痛悔自己的魯莽、多疑,他心碎腸斷,一頭撞向了小姐的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