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1939年1月底，四望山上到處都是白雪皚皚。獨立遊擊支隊的營地雖然選了一個背風的地帶，但寒風依然裹著雪片，不時地從門縫中灌入。

這幾日，李先念著急上火，嗓子痛得厲害。各路訊息傳來，鄂東、鄂中都有共產黨所領導的抗日遊擊武裝在活動，可就是聯絡不上。

前段時間，李先念又回了一趟竹溝，參加劉少奇主持的中原局和豫鄂邊省委會議，朱理治、陳少敏、王國華、王瀾西等14人也參加了會議。

對於這幾個月的工作，劉少奇進行了充分肯定，但強調要注意兩點：一是在發動群眾進行抗日鬥爭中，要注意著重建立黨領導的人民武裝；二是在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中，要嚴格執行獨立自主的方針。同時，他還提出黨的各項工作應區分不同地區、採取不同方法和策略，以適應不同形勢。

劉少奇要求豫鄂邊省委把大批力量送到後方，開闢敵後戰場，廣泛地開展獨立自主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最大限度地爭取群眾站到共產黨這邊來，團結一致，打擊日寇、漢奸和賣國賊，孤立反共分子和頑固派。

李先念返回四望山之前，劉少奇再三向他叮囑：為避免摩擦，目前新四軍獨立遊擊支隊的活動方針，應沿鐵路兩側國民黨不去之區域發展，目標儘量縮小，並多組織過渡形式的抗日武裝，要多求質的鞏固。

回到四望山以後，李先念找到周志堅說：“組織上決定派你帶領部隊，跨過平漢鐵道，插進大別山，到信(陽)、羅(山)邊進行一次偵察性遊擊活動，聯絡那裡的黨組織和黨領導的武裝。蔡韜安是地方黨組織的負責人，找到他就行。”

這時，信陽已經淪陷。周志堅和大隊長譚子正帶著部隊乘著夜幕悄悄地越過平漢鐵路，經群眾幫助，很快找到了蔡韜安。不久，他們又聯絡上“二七”平漢鐵路破壞總隊這支由鐵路工人為主組成的抗日武裝，並順便一舉殲滅了為虎作倀、殘害人民的遊雜武裝甘潤民大隊。

部隊返回四望山途中，尖兵排正過鐵路時，突然從南邊隱約傳來一陣隆隆聲。只見遠處一輛日本鬼子巡道車從柳林車站開來，車上滿載著戴鋼盔的日本兵。

周志堅略一估計，吃掉這幫鬼子問題不大，隨即命令部隊在鐵路兩邊埋伏下來，等著敵人車子靠近。

“打！”日本鬼子的車子一鑽進火力網，戰士們手中的機槍、步槍一齊咆哮起來。一顆顆手榴彈朝著車上飛去。車上剛才還在談笑的日本鬼子，頃刻就抱頭嚎叫起來。巡道車裝著敗兵，狼狽地向北逃去。

這一仗打得還不過癮。一路上，大家都議論紛紛。

一、日軍發動了襄東戰役

第二天中午，周志堅率領部隊到達了信(陽)應(山)公路邊，只見沿著公路兩旁豎立的一根根電線杆，依著地勢的起伏，高高低低地排成一行。勁疾的北風，把電線颳得嗡嗡鳴叫。

周志堅又琢磨開了：“割斷電線，把敵人調來，打他一個伏擊多好啊！”於是，部隊選好地形，埋伏起來。幾個戰士在一片開闊地段，把電線卡斷了。

不到1小時，十多個日本騎兵，帶著器材、工具趕來了。當日寇跳下馬，正動手修復電線時，新四軍狠狠揍開了，打得日寇人仰馬翻，當場打死敵人3名，擊斃4匹戰馬。其餘敵人狼狽逃回信陽縣城去了。

李先念聽了彙報後，高興地說：“好哇！你們這次雙倍地完成了任務！”指戰員們聽著首長的表揚，更加歡欣鼓舞。

1939年2月7日，為牽制日軍，配合國民黨軍隊正面戰場作戰，中原局做出決定：派李先念率部迅速南下應山、安陸，甚至可以到應城附近去開展游擊戰爭。

儘管急於南下，但李先念還是在劉子厚、婁光琦的陪同下，先到大洪山做李一範的統戰工作。

李一範曾任國民黨南京政府中央交通部電政司司長、湖北省建設廳廳長，是位愛國的民主人士。抗戰爆發後，應董必武的邀請，他曾出任在湖北應城湯池舉辦的“湖北農村合作人員訓練班”的班主任，主動與實際主持此項工作的中共湖北省委宣傳部部長陶鑄搞好合作，先後訓練了五百多名包括部分中共黨員在內的進步青年，為敵後游擊戰爭準備了幹部。

李先念與李一范進行了徹夜懇談，共同簽訂了合作抗日協議，允許新四軍使用“豫鄂邊區抗敵工作委員會”的名義開展活動。因此，獨立遊擊支隊的活動區域迅速擴大到了鄂中地區。

兩天後，李先念、劉子厚、婁光琦等一行到達隨縣長崗店，與鄂中區黨委負責人陶鑄、楊學誠、夏忠武等取得了聯絡。

陶鑄是黃埔軍校五期生，先後參加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在1933年任中共江蘇省委軍委書記，並於5月被捕。他在國民黨監獄待了近五年，直到抗日戰爭爆發後，才被共產黨營救出獄。

在武漢淪陷前夕，陶鑄籌集了一筆經費，從香港購買了24枝駁殼槍、300發子彈，組成了湯池抗日遊擊大隊。1938年8月，陶鑄派顧大椿等人到京山縣石板河組建抗日自衛隊。10月23日，應城縣城失陷，楊學誠率剛組建的應城潘家集商民自衛隊轉移到京山丁家衝。

12月，中共鄂中特委決定，將會集於京山縣丁家衝一帶的府城地區各路武裝，如京應抗日遊擊隊、應城湯池自衛隊、應城巡檢司抗日遊擊隊、應城陳家河抗日遊擊隊、播家集商民自衛隊、應城縣常備3中隊，正式編成應城縣抗日遊擊隊(簡稱“應抗”)，以後改稱應城縣國民抗敵自衛總隊，共五百餘人槍，由國民黨應城縣縣長孫耀華任司令，共產黨人張文津任參謀長，轄3個大隊。

二、餘家店戰鬥，是新四軍獨立遊擊支隊踏上鄂中敵後戰場以來，第一次打著新四軍的旗幟，擺開陣勢打擊日軍

1939年2月18日，北風呼嘯，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第二天就是農曆1939年春節。雖然歲月艱難，鄂中人民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傳統節日，劈劈啪啪的爆竹聲，四處可聞。而李先念等一行卻急匆匆地從天河口過均川河，直往應山漿溪店奔去。

剛到達漿溪店，李先念即令周志堅率部去聯絡應山地方黨組織和抗日遊擊隊，並進行統戰和籌款工作。途中，周志堅率部隊進駐餘家店附近的羅家廟。

烏雲翻滾著撲來。跟往常一樣，趁著節日，日寇出動了。十點多鐘，一隊日本侵略軍百餘人及偽軍數十人從應山縣城出發，經龍泉鎮分路“掃蕩”來到餘家店。

日軍人未到，幾十發炮彈已呼嘯而至，落在距獨立遊擊支隊駐地不遠的地方。

“鬼子兵‘掃蕩’了，準備戰鬥！”

周志堅帶著司號員，跑到土地廟前一棵松樹下，用望遠鏡一看，只見百多個鬼子，配合著幾十名偽軍，正向西急進。駐在餘家店附近的國民黨桂系軍1個營，像一群膽小的兔子，玩兒命奔逃著。

周志堅一面觀察一面想：用槍聲聯絡地方黨組織的同志，這倒是個好機會；也可做出個榜樣，給這些只知道逃跑的傢伙看看。就在這時，“噓”的一聲，一顆炮彈落在土地廟後爆炸了。

周志堅伸手抱住司號員，兩個人一翻身，滾倒在一個土坎下。幾乎在同一瞬間，又一發炮彈打來，將他們剛才隱蔽的松樹攔腰炸斷。司號員和周志堅的身上，都蓋上了一層土。

“狗孃養的，太猖狂了！”周志堅憤怒地罵了一聲。

司號員說：“打吧，參謀長！”

“打這些狗東西！”周志堅命令部隊迅速展開，司號員吹起衝鋒號。

衝鋒號一響，部隊迅速衝向敵人。敵人受到突然的攻擊，慌忙縮回餘家店鎮裡，負隅頑抗。1中隊長、老紅軍張日新，帶著1中隊從右翼迂迴到餘家店東，轉入街北，向敵人發起猛攻；2中隊由中路向街南口進攻。敵人撤到鎮外，鑽進東邊一片高地上的叢林中死守待援。戰鬥整整打了一個下午，黃昏時，敵人二十多具死屍擺在陣地上。

戰鬥結束後，中共應山縣委的領導果然循著槍聲來了。從他口中得知，應山地方黨組織經過艱苦努力，已經建立了一支游擊隊，隨時準備與主力會合。

餘家店戰鬥，是新四軍獨立遊擊支隊踏上鄂中敵後戰場以來，第一次打著新四軍的旗幟，擺開陣勢打擊日軍。戰後，方圓百里的群眾，都紛紛傳頌：“共產黨領導的新四軍，是真正抗日的隊伍！”許多群眾趕來慰問，無數愛國青年跑來要求參軍，不少國民黨遊擊武裝也主動找新四軍聯絡。

三、春節剛過，李先念又率領部隊離開四望山，向大別山挺進

大別山，是李先念當年戰鬥過的革命戰場。這次回到大別山，碰見群眾，他就拉著問長問短，問紅軍長征後老蘇區遭受的苦難，問日本侵略者給老蘇區帶來的災難。靈山寺獅子口的一個老赤衛隊員，拉著李先念的手說：“早就盼望著你們回來呀！回到大別山，重新擺戰場。”李先念說：“是的！我們一定不辜負大別山人民的希望。”

1939年3月1日，遊擊支隊在九里關附近，與賀建華、羅厚福、熊作芳等率領的第6大隊會合。該大隊是在新四軍第4支隊高敬亭部東進後，由該支隊留守處的小股武裝擴建而成，歸中共鄂東特委領導，隊伍的骨幹全是堅持大別山游擊戰爭的紅軍戰士。

會合那天，他們還是穿著黑色的紅軍軍服，揹著紅軍常戴的斗笠帽。很多人還把綴著紅星的紅軍軍帽，珍藏在自己的揹包裡。

隨後，李先念在靈山寺主持召開了軍事會議，向羅(山)、禮(山)、經(扶)、光(山)中心縣委書記賀建華和新四軍遊擊第6大隊的負責人羅厚福、熊作芳等人傳達了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精神。

會議期間，賀建華向李先念彙報了以張體學為大隊長的獨立遊擊第5大隊的情況：

1938年7月，鄂東的共產黨組織手裡僅有七條半槍。半條是因為有一條槍被鋸去了槍托，由黃岡賈廟黨支部秘密儲存。原紅色便衣隊員在武漢淪陷的當天，就以這七條半槍為基礎，在黃岡張家山正式成立“鄂東抗日遊擊挺進隊”，到11月已發展至四百餘人槍。1939年1月，它改為獨立遊擊第5大隊，現在黃岡、麻城一帶活動。

李先念聽了十分高興，眼看著敵後許多的革命星火，馬上就要匯合成一股抗日洪流。

會議確定，賀建華、羅厚福、熊作芳等率領第6大隊沿平漢路東側向敵後深入，設法與程坦、張體學、吳林煥等帶領的鄂東獨立遊擊第5大隊聯絡，傳達中原局的指示，迅速深入鄂東敵後，組織群眾抗戰，開啟鄂東局面。

第6大隊出發前，李先念拉著賀建華等人的手，親切而嚴肅地說：“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號召我們深人敵後，開展游擊戰爭，建立抗日根據地。實踐證明：深入敵後，只要取得人民群眾的支援，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告訴張體學、程坦他們，一定要見縫插針，遍栽楊柳。千萬不要縮手縮腳，把自己陷在一個小窩窩裡，特別是不能陷在頑軍的窩窩裡。那樣，不僅不能發展，反而會被吃掉！這意見一定要向鄂東特委的程坦及其他同志傳達到，向獨立遊擊第5大隊的同志傳達到！”

1939年5月4日，第6大隊南進途中，在禮山縣板橋一帶與前來“掃蕩”的日偽軍遭遇。第6大隊主動出擊，把敵人打退到餘家河死守，斃傷日偽軍三十餘人。

5月7日，第5、第6大隊帶著會合後的喜悅，在孝感東北的車陽崗地區，趁著大雨傾盆，突然襲擊酣睡中的偽軍第25師，將幾千偽軍打得暈頭轉向，俘虜偽旅長以下數百人，繳獲大量槍炮。

接著，5月下旬，他們又在第5大隊3中隊配合下，分兩路襲擊李新灣和接見寺偽軍駐地，打擊偽“中國人民自衛軍”第8軍李漢鵬部。

在事先套取偽軍口令後，新四軍趁天黑冒充偽司令部特務連，採用“挖心戰術”，直取偽司令部，打垮偽軍第8軍李漢鵬部，俘偽旅長以下官兵三百餘名，繳迫擊炮3門，重機槍9挺，長、短槍五百餘枝。

李先念也率獨立遊擊支隊離開靈山衝大寺口繼續南下，在小悟山青山口與許金彪領導的“湖北省抗日遊擊大隊”會合。許金彪是從延安南下的紅軍傷員，回到家鄉後，一直沒和黨組織接上關係。日軍的鐵蹄踐踏了他的家鄉後，許金彪組織了抗日自衛隊，用國民黨軍隊潰逃時丟掉的武器武裝自己，並建立了一塊抗日根據地。

5月7日，許金彪部主力與新四軍獨立遊擊支隊聯合地方武裝曹省三部，夾擊與日偽勾結的胡翼武部，殲該部百餘名，繳槍百餘枝，為開闢安(陸)應(山)地區掃除了障礙。5月中旬，中共應山縣委軍事部部長楊煥民率應山抗日武裝兩個中隊開抵趙家棚與李先念部會合。

為實行統一領導，經中共中央中原局批准，新四軍獨立遊擊支隊與許金彪的湖北省抗日遊擊大隊、楊煥民的應山縣抗日自衛隊兩個中隊，編為新四軍挺進團——這是新四軍在豫鄂邊區的第一個主力團，團長許金彪，政治委員周志堅，參謀長楊煥民，下轄3個大隊，在安陸、應山、孝感邊界地區開展抗日遊擊戰爭、開闢抗日根據地。

1939年3月23日，中共中央中原局代理書記朱理治致電劉少奇等，認為：“目前應城、安陸一帶，友軍完全退出。應城縣長同情我們，並望我們新四軍前去，給養等均可供給。地方上武裝亦多，這一地區是今天我們最有利的發展方向。”

4月5日，王稼祥、劉少奇覆電朱理治：“李宗仁既不反對新四軍在鄂中活動，而應城縣長又要求新四軍前去，應即將信陽挺進隊與李先念部合編為新四軍遊擊支隊前往鄂中行動。”

於是，陳少敏奉命率領信陽挺進隊兩個中隊一百五十多人，及竹溝留守處的幹部五十餘人，自四望山向鄂中挺進，在6月6日與李先念會合後，所部也被編入新四軍挺進團。

在這期間，陶鑄率“應抗”挺進大隊和特務大隊，在京山縣公安寨設伏，襲擊日軍護送的“慰問團”，斃日本慰問團團長(皇室貴族)以下十餘人，傷日軍十餘人。

4月30日，陶鑄又率“應抗”夜襲雲夢縣城。陶鑄率部由南門城牆缺口攻入，殲偽軍二十餘人，燒燬偽維持會駐地大廟，解救被關押群眾多人後，順利轉移。

這是鄂中抗日武裝第一次攻入日偽軍佔領的縣城。當駐孝感的日軍派出坦克部隊趕來增援時，挺進大隊已安全轉移。

作者簡介：史倌，高校歷史老師，歷史研究員。長期耕耘於黨史、軍史、戰爭史。歡迎廣大歷史愛好者交流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