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這個詞很火熱,也特別容易讓人上頭,產生共鳴。當然,我也不例外,曾經覺得這個詞的誕生,簡直就是我批判我的生長家庭、我眼中的失職父母,以及我發洩自己二十多年來積壓的憤恨,再好不過的一把利劍了。
但是,不知什麼時候,也許是最近一兩年吧,我再次看到或者聽到“原生家庭”這個詞的時候,就內心毫無波瀾了。
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我的父親和爺爺奶奶就很重男,而我母親因為當初生下了我這個女娃娃,坐月子的時候,無人問津,我奶奶還藉故因為生了女娃,自己氣的下不了床,以此為由無法照顧我母親月子,我父親也和我母親分房睡,不管不顧我和我母親。就這樣一家人冷眼相待我母親,爺爺竟然還跑到我母親面前說,“再生一個男娃吧,我們養”。
第二年,我弟弟就出生了。而我就被外婆養著了。我這二十幾年中,最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就是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十幾年。
初中的時候,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我心裡未覺得這個家真的屬於我。我的弟弟無論學習多差,多喜歡花錢,我母親都是無條件的滿足,哪怕惹她生氣了,母親的情緒也是立馬就好了。而我,即便家務做得再好,再怎麼懂事不讓她操心,卻從來沒得到過他們的重視。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這個家裡“多餘”的那個人,而他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是。
處在青春期的時候,誰不喜歡漂亮的衣服呢。我那時候第一次對母親說,想買一條牛仔褲。母親答應了,便帶著我和弟弟去買衣服。那時候我在挑衣服,我弟弟卻橫眉冷對地看著我,自從我回到了這個家庭,和他們一起生活。他不能接受從天而降多了一個姐姐,也認為我的出現就是來爭奪父愛、母愛的,所以,他也討厭跟我一起出來買衣服。因此,我也敏感地知道他的不悅。我買的衣服價格,會挑一個比他低一點的,只是為了讓他心裡好受點。
但在一次吵架中,我母親的話,就很傷害了我,“吃的時候比誰都會吃,穿的時候比誰都會穿”。會吃會穿的,明明就不是我,我心裡很委屈。就是這麼一句話,我從此再沒向母親提過買衣服的事了。所以那時候,看到別的同學有新衣服穿,我就很羨慕,也覺得他們真幸福,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和父母生活的六年,漸漸讓我變得內向,孤僻,性情古怪。家裡死氣沉沉的氛圍感,也讓我想著什麼時候可以快快長大,出去賺錢,離家遠遠地,逃離這種壓抑感。
高考填報志願後,我終於離家了,距離800公里。我在大學,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我開始有了新的朋友。
我朋友曾說,“當初認識你,真的很不理解你,別人十一回家,都是心情澎湃的,可是你,寧願一個人呆宿舍,也不激動。一個學期都沒見你跟父母聯絡過,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孤僻的一個人。”
我笑了,我說,“你是被父母愛大的人,在幸福的蜜罐里長大的,無法理解我這種家庭啦。”
畢業後,因為種種原因,我無奈地回到了家。卻得知,我父母因為經商失敗,欠了一屁股債,債主跑到工作單位、家門口來圍堵要錢,那時候我們家,晚上吃飯連燈都不敢開的。就是這樣,街坊鄰居都知道了我家的事。我當時也是很壓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倒黴的人,從來沒有什麼運氣好的時候,碰到的總是不順心的事更多一點。
後來,他們外出了,我就這樣一個人要面對自己的人生了。跟我的同齡人比起來,真的被甩了半輩子吧。別人是爸爸疼媽媽愛的,家裡的心肝,而我的22歲,開始了一無所有的生活。我外婆看到我,直掉眼淚,覺得我從小到大從來沒享什麼福,如今又家道中落到這步,心態我一個人可怎麼過啊。我的親戚讓我理解父母,說當初經商的初心,是為了給我們創造更好的生活才變成這樣的,讓我不要怨恨他們。
我怎麼可能不怨恨呢,我回應說,“他們為了創造生活,給我們好生活,那他們為什麼靜悄悄的自己搞一堆事情,紙包不住火了,才不得不說,還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們好。為了我們好,可是我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好,明明自己做錯了事,為什麼總拿為了我們好作為藉口?我們需要他們傾家蕩產地做這些嗎?明明是自己有虛榮心,比上不足,最後拿為了我們好,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
就這樣,我每每想到這件事對我的打擊,我就很憤怒,內心無法平靜,一直在想,他們真的很自私,卻從未給我說句對不起。他們就這樣走得遠遠地,不告而別。
後來,我一直拿我的“原生家庭”當逃避自己問題的藉口,別人說我脾氣不好,說我性格孤僻,說我內心不陽光,說我缺愛,敏感....我統統覺得都是我父母的問題,他們生了我,不好好教育我,讓我不快樂、不陽光、不受歡迎。就連戀愛都把對方弄得受不了,我也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母親就是這麼對我的,所以我脾氣改不了。就這樣,我變得很偏激。
經過了幾年的社會的毒打,人都是會變的。我漸漸意識到,自己被限制在這個怪圈裡,不肯走出來,是很愚蠢的。反而對自己是百害而無一利的。它不會讓你變得更好,只會讓你越來越糟糕。
出身無法選擇,但成年後,步入社會,自己的生活該怎麼過,自己選擇的結果,決定權在自己的手裡,你是你生活的主人。小孩子犯錯可以怪罪其父母管教不當,可是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
如今,我和母親也可以敞開心扉說說心裡話了,即便母親的有些觀念我還是不能認同,但是我也不會去爭執了,只要她開心就好。看著她日益的白髮多了起來,我知道她已經老了,而我不管怎樣,也算人格健全的活著,慶幸自己沒有被一路的挫折打敗。往事不可追,只想好好珍惜彼此生命中能夠說說話,陪伴的機會。
世上原生家庭悲催的不在少數,但是我們要學會放下,學會與父母和解,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你才能過得坦然。心懷仇恨,活在仇恨中,不用去地獄,心就在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