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文化護衛者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動態
每個讀《紅樓夢》者,都想知道寶二爺的最終結局。只是被那些批者整得撲朔迷離、五迷三道的,迷茫的令人莫衷一是。
方清平大哥的相聲有一橋段:某天一詐騙者撥通他的電話,劈頭一句:“你兒子在我手上。”方答:“我兒子下月才出生,你算是預約的嗎?”騙子馬上改口道:“你老婆在我手裡。”方答:“卡都在她那裡,密碼她知道。”騙子腦子飛轉,旋即便道:“你媽在我手裡。”方答:“我媽早已過世,你是盜墓的?”騙子頓時語塞。而寶二爺的結局,被批者整得比這還多門呢!
第1回
甲戌本甄士隱解注《好了歌》句:“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批者說:“甄玉賈玉一干人。”按考證派的解讀,賈寶玉最終淪為乞丐。
第25回
賈寶玉和王熙鳳被魘魔法魘著,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批者說:“僧因鳳姐,道因寶玉。一絲不亂。”甲戌、庚辰、蒙府、戚序本都有這條批語,雖然己卯本還沒發現這一回,但肯定也有這條批語。按考證派的解讀,賈寶玉最終作了道士。
第21回
此意卻好,但襲卿輩不應如此棄也。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矣。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此是寶玉三大病也。寶玉有此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懸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此寶玉一生偏僻處。 (庚辰468頁、蒙府8A、戚序759頁)
甲戌與己卯本雖還沒發現這一回,但這種雙行夾批,是早期底本就有的,而且一脈相承,肯定也有這條批語。賈寶玉最終作了和尚。
第20回
己卯本409:閒上(閒)一段兒女口舌,卻寫麝月一人。襲人出嫁之後,寶玉、寶釵身邊還有一人,雖不及襲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負寶釵之為人也。故襲人出嫁後雲“好歹留著麝月”一語,寶玉便依從此話。可見襲人雖去實未去也。(庚443、蒙6B、戚723)
只是有一疑問,“襲姑娘”是被“寶二爺”收用過的,雖沒過明路,然賈府上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按第14回的那條眉批所說,“寧府如此大家”,豈不顧及臉面?即便被“抄沒”後而家道中落,為什麼不出賣“麝月”而出嫁“襲人”? 如據這條批語,說明賈寶玉的結局並沒入乞丐、道士、和尚之流,只是在家待著。
第28回
茜香羅、紅麝串寫於一回,蓋琪官雖系優人,後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非泛泛之文也。(甲戌244A回後批,庚辰627、蒙府0A、戚序本1013回前批)
“非泛泛之文”,表示加重肯定的語氣,說明這個“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的賈寶玉,和“寶姐姐”過著和偕美滿的人生。
第27回
甲戌本218B側批:且系本心本意,“獄神廟”回內。
庚辰618眉批:奸邪婢豈是怡紅應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兒,後篆兒,便是確證。作者又不得可也。己卯冬夜。
庚辰眉批:此係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馮431)
“奸邪婢”指“紅玉”。庚辰本這兩條批語,就如第14回那兩條爭辯“彩明”是“未冠小童”,還是“貼身丫頭”一樣,只是除了他們兩個箇中人,別人已是無從猜測了。馮其庸先生在輯脂批時,卻沒了“抄沒”這關鍵詞,至於屬於無意抄漏,還是有意刪去,那就不得而知了。而靖藏本的抄手,卻四處隨意新增關鍵詞。
第13回
甲戌本眉批:此回只十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卻四五頁。
甲戌本回後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
靖藏本:“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
靖藏本的抄手把甲戌本的兩條批語湊在一起,其中還添加了“遺簪”、“更衣”等關鍵詞,豈不令人想入非非?一字之訛,便生歧異,何況多出幾個關鍵詞出來,豈不徹底改變了作者原來的敘述?而類似的現象,在靖藏本的批語中可謂比比皆是。關於第13回少卻四、五頁,我於去年在《社群》“2006年從孔夫子舊書網拍下的一部八開本《紅樓夢稿》本與兩百年來的紅學”的帖子中已作過分解,不再贅述了。
吳銘恩先生把第20回庚辰本(第438頁)的側批:“在襲卿身上去叫下撞天屈來”的“去”字校作“卻”(《紅樓夢脂評匯校本》270頁),第13回又把“卻”字校作“去”,而文字中“卻”字被訛作“去”字的,又沒發現不了。脂抄本中很多類似魯魚亥豬現象,都是抄手無意之訛誤。
第25回
甲戌本193B眉批:
通靈玉聽懶和尚二偈即刻靈應,抵卻前回若於《莊子》反語錄機鋒偈子。正所謂物各有主也。嘆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
庚辰本第581頁首批:
通靈玉聽癩和尚二偈即刻靈應,抵卻前回若干《藏子》及語錄譏鋒偈子。正所謂物各有主也。嘆不能得見寶玉“懸崖撒於”文字為恨。丁亥夏 畸笏叟
第21回諸本的批語說:“寶玉有此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懸崖撒手’一回。”說明批者已見過那回文字,而這裡又說:“嘆不得見玉兄‘懸崖撒手”文字為恨。”試想,連前八十回的事都是子虛烏有的,後四十回到底有沒有“懸崖撒手”一回文字,誰能弄的清楚?
從上面文字略有出入的現象來看,這條批語是兩個抄手從兩個不同的底本過錄來的,“畸笏叟”也不過是抄手的照本畫葫蘆而已。吳銘恩先生在輯脂批時,將“物各有主”衍作“物各有所主”。而類似習慣性的衍字現象,無論小說文字,還是脂批,可謂比比皆是。而且批語被吳銘恩先生輯的既非甲戌本批語,又非庚辰本批語。其實各種抄本間的批語異文都是抄手像吳銘恩先生似的造成的。
第26回
甲戌本197A眉批:紅玉一腔委屈怨憤,系身在怡紅不能遂志,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
庚辰本586頁首批:紅玉一腔委屈怨憤(庚辰本天頭被抹掉的文字,是裝訂時被誤切了的),系身在怡紅不能遂志,看官勿錯認為芸兒害相思也。己卯冬。“獄神廟”回有茜雪、紅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嘆嘆!丁亥夏。畸笏叟。
庚辰本第27回眉批說:“此係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這裡又說:“‘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這跟上面那條一樣,到底有沒有“‘獄神廟’紅玉、茜雪一大回文字”,這不連自己跟自己都說不清楚麼?
第七回
以花為藥,可是吃煙火人想得出者?諸公且不必問其事之有無,只據此新奇妙文悅我等心目,便當浮一大白。(甲戌99B、蒙府5A、戚序247、夢稿2A)
明代的李時珍在一部52卷的《本草綱目》中,就有26捲包含與花木相關的內容,其中涉及的花類藥物接近100種,約佔全部植物類藥物的1/10強,其用途幾乎遍及臨床各科。而類似無限拔高及“一絲不亂”等廢話,在脂評中不勝列舉。
考證派的紅學專家大師考證脂評時,就如瞎子摸象,摸到什麼算什麼。所以他們考證出來的賈寶玉最終結局,各不盡然。
甲辰本第19回回評說:“原本評註過多,未免旁雜,反擾正文。今刪去,以俟後之觀者凝思入妙,愈顯作者之靈機耳。”
“嘯天”兄這段文字總結的精闢:“讀古書往往‘死’在註上。註解繁雜,若逗留於此,文義常常斷裂,最終索然洩氣,棄卷而不讀。”讀《紅樓夢》又何嘗不是如此!
欲知紅學最高權威,紅學泰斗大師是如何解讀脂批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