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寶上小學了,時間一下在變得緊張起來,連玩都開始卡時間,只有晚飯或者洗漱的時候,我們可以聊聊這一天發生的事。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他講起白天發生在學校的一件事,一個小男孩,在上完廁所往回跑的路上,和一個迎面來的小男孩撞到一起。一個孩子沒什麼事,一個摔倒在地上,嘴角邊都是血。
“媽媽,我們都圍過去看,大傢什麼事都沒做,就看著小哥哥坐在地上哭,嘴角邊一直在流血”。
“為什麼不去找老師?”
“不知道他是哪個班的?”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體育老師,幫著把班主任叫來了。”
“撞得嚴重嗎?”我問
“可能把嘴唇撞破了”。
兒子吃了幾口飯,很嚴肅地問我,“你知道他們班主任來問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問什麼了”
“你又跑了吧?要不怎麼會被撞倒呢?”
兒子說到這,很生氣,撅著小嘴,“媽媽,這是最重要的嗎?小哥哥一直在哭,嘴角邊在流血,那麼疼,怎麼回答呀?”
是啊,這時候,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誰的責任,應該安慰受傷的孩子,趕快帶他去校醫室處理一下。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老師一著急,怎麼就忘了呢?
其實,老師也不是忘了,她是怕擔責任。孩子在學校受傷,家長要追究學校的責任、學校終究還是要找帶課老師或班主任的責任。孩子們剛到新環境,有些緊張,需要適應,其實課間活動,提供了同學間相互瞭解、熟悉的機會,能幫他們更快適應小學生活。現在學校為了保障孩子的安全,尤其是低年級的孩子,課間休息的時候不允許奔跑、不允許大聲說話,不允許沒事出教室,只允許上廁所,我們不是應該教給孩子如何保護自己,如果受傷了怎麼辦嘛,而不是因噎廢食。我們那會兒,課間休息打沙包、跳繩,乒乓球……沒幾個人在教室裡待著,最不濟的,也出來曬曬太陽,看著大家玩。每天兒子出門上學我都叮囑他多喝水,多多喝水,但到現在他都還沒領會老母親的良苦用心。
臭寶說的這件事,讓我想起前幾天看到的一個情景。那天送他去打籃球,中途,我出來買水。門口的臺階上坐著個小男孩,哭得很傷心,男孩瘦瘦的,個子不高,四五歲的樣子,小臉曬得黝黑,滿臉都是淚水。他穿著一身藍色球服,球服很大,像一面旗子掛在他身上,運動短褲也很長,到了小腿的位置。我從他身邊經過,想停下來,問問發生什麼事,可看他那麼傷心,覺得還是讓他先哭一會兒,把難過勁兒發洩發洩再說。其實,我也特別能哭,有時候別人越安慰,反倒越難過,哭得越厲害,哭也是一種情緒的釋放。
等我買完水再出來的時候,小男孩邊上多了一個女的,面板黑,穿著淺綠色的防曬衣,顯得面板更加黑黃。臺階本來就不寬,兩個人往那一坐,堵了一大半。我貼著門還是能進去的,但看孩子哭得那麼傷心,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旁邊的人是她媽媽,或者是陪他上課的阿姨,還是和我一樣的路人?我伸伸胳膊,往旁邊走幾步,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穿綠色外套的女人,緊皺眉頭,黑著一張臉,並沒有在意我的出現。“你再哭,再哭,就不學了!交了錢是讓你來這哭的嘛!”,她很兇地對孩子吼。“還哭,別哭了!”男孩哭得更傷心,把頭埋在胸前,趴在腿上,不停地抽泣,那件寬大的秋衣,也在晃動。瘦瘦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更孤獨、無助。
我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傷悲。那個哭泣的小小背影,看得我心疼。他這時候需要的是一個緊緊的擁抱,抑或是輕輕拍拍肩膀,哪怕安靜的陪伴也好。
來這學籃球的孩子,年紀最小的三歲多。三歲多,有些孩子走路、奔跑都還磕磕巴巴的,就來學打籃球。看著球場裡那些奔跑的小小身影,我好懷念自由自在的童年時光,那時候大家住得離學校都不遠,放學幾乎沒家長接。一年級,排著隊就回家了。我們三五個要好的孩子有個據點——交警大隊門前石灰砌成的桌凳。我們家馬路對面,有個交警大隊,交警大隊沒有高牆大院,門前有塊空地,種了一排稀稀疏疏的白楊樹,放著幾個石灰砌成的桌子和凳子,好像是專為我們準備的,也沒有穿著制服的人跑出來攆我們走。那塊空地,成了我們放學的樂園。一起寫作業,當然有時候也會耍點小聰明,數學好的先做數學作業,語文好的做語文作業,不會的,看著別人的就完成了。寫完作業,玩!跳皮筋、打沙包、踢毽子、捉迷藏……,冬天的時候,雪下得很大,我們也要玩。有一年冬天,我們忽然發現了一件特別好玩的事,交警隊旁邊有一條馬路,是條不太陡的坡道,中間有個十字路口。那時候人們都騎腳踏車上下班。大西北的冬天,寒風刺骨,冷。一下雪,路上就結冰。紅燈一亮,來個猛剎車,跐溜一下,連人帶車摔下來,後面跟得太緊,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連串的摔好幾個人。綠燈一亮,有的人起得猛,還沒蹬上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們挨個的點評摔倒的人,笑得前仰後翻。每次紅燈一亮,我們一起小聲地念叨,摔,摔,摔呀。就那樣,一連好幾天,三五個人擠在一起,站在瑟瑟寒風中,看得樂此不疲,直到路上的雪化掉。
那時候沒聽說“減負”這個詞,作業佈置得也挺多的,一個字少說也得寫一頁,但沒覺得那是負擔。也會有偷懶不寫作業的時候,老師也會罵人、甚至打人,家長總會對老師說,不聽話,就打。當然,那時候挨批評了,也會很難過;那時候的父母也希望孩子好好讀書,長大有出息,孩子學不好,他們也會生氣,也會罵、會打,但那時候無論大人、孩子會生氣、失望、難過,好像不那麼“焦慮”。生氣、失望、難過是一種隨時能擺脫掉的情緒,焦慮好像是一坨嚼得黏黏糊糊的口香糖,一旦粘在心裡的某個地方,很難被去除,而且這種情緒會發酵,傳染、甚至蔓延開去。
我總覺得,和我的童年相比,孩子們的時間太少了——那些供他們自己支配、安排的時間太少了。他們的學習、吃、喝、玩樂的時間都是被安排好的,家長們花費了大量的精力陪孩子實現計劃,也並不輕鬆。
現在,孩子得到的照顧和關心是我們那個時候沒法比的。但兒子經常說,媽媽今天能不管我,讓我自己玩一天嗎?有一天,他堅持自己下樓玩,奶奶不放心要陪著,他忽然嚎啕大哭,感覺累積了很久的情緒爆發出來了。其實,家長們也累,無論做了多少,放眼和周圍的人一比,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對孩子的教育還是沒跟上去。
我們教育改革嚷嚷著要“減負”,負擔到底是從哪來的?為什麼越減負擔越重了?教育的“本”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