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誇張地說,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徹底改變了中國現當代文學。
初讀《百年孤獨》的莫言感慨:“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
北大教授陳曉明說:“《百年孤獨》這部書,對中國作家來說,具有某種啟示錄式的一種意義。”
作家所說的“啟示”,即是百年孤獨所帶來的魔幻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
百年孤獨被多家文學機構評為“一個人一生必讀一次的書”,並不算過譽。
它是歷史性的傑作,將拉丁美洲的百年,濃縮排馬孔多小鎮之中,但一些文學批評家的說法,卻讓人不快:
“讀罷百年孤獨,覺得中國以往的一切文學,都是垃【圾】。”
“看完百年孤獨,我甚至覺得用中文寫作,就寫不出像樣的東西。”
“未來一百年,中國作家能寫出百年孤獨這樣的作品嗎?”
而西方作家尤其愛把中國文學與日本文學相比,居然說:中國文學比不上日本文學意境悠遠,因而日本作家屢屢獲得諾貝爾獎,而中國作家卻少有人摘得殊榮。
理性地說,這些文學批評家,沒有什麼拉踩中國文學的意思,更多是愛之深、責之切,但對於普通中國讀者來說,這種說法,情感上仍是難以接受的。
中國文學,真的不如外國文學嗎?中國文學,真是落後文學嗎?
本質上來說,這是一種基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無知而生出的偏見。
容我援引和馬爾克斯齊名的魔幻現實主義大師博爾赫斯的話——在被美國記者奉承為“魔幻文學祖師爺”時,博爾赫斯直接回應:
“作家憑想象創作,虛虛實實,古已有之。魔幻文學祖師爺的頭銜更輪不到我,2000多年前夢蝶的莊周也許當之無愧。”
莊子是博爾赫斯心中無法企及的文學高峰。
在《對時間的新反駁》裡,博爾赫斯為了表達時間的非連續性,引用了《莊子·齊物論》 中的“莊周夢蝶”故事,而博爾赫斯作品中“非線性時間”,只是莊子“破除物我之界後時間消解”的另一種說法。
我們可以打趣地說,這是“洗了”莊子的稿。
《紅樓夢》更是博爾赫斯讀了一輩子的書,他評價紅樓夢“幾乎沒有盡頭”,“迴圈反覆、生生不已、幻為無限”,這讓他在閱讀中好像“迷了路”。
再往前追溯,德國大文豪歌德最為推崇的文學作品,也是一本中國書。他稱讚這本書:穿插著無數典故,援用起來很像格言,例如說一個姑娘腳步輕盈,站在一朵花上,話也沒有損傷。
歌德甚至還發出自我貶損的評價:“中國人在思想、行為、和情感方面幾乎和我們一樣,只是在他們那裡一切比我們這裡更明朗、更純潔、也更合乎道德。”
這本書是什麼書呢?紅樓夢?三國演義?西遊記?
不,都不是,這本書叫《好逑傳》。
這是本明末清初的人情小說,魯迅先生曾把這本書收在《中國小說史略》裡,和《平山冷燕》《玉嬌梨》《鐵花仙史》收錄一起,充其量,只算是中國文學的二流小說。
一部中國二流小說就被歌德推崇為“傑作”,還能說中國文學落後嗎?
事實上,中國文學不僅不落後,而且領先西方數千年,在中國文學已經在追索人類起源、時間向性、歷史本質時,西方的字母表,才呱呱墜地。
只是,後來人,忘記了中國文學的偉大,而文壇上,也以西方文化中心的視角,觀照自身,比如,一提中國當代文學:
王小波是中國的卡爾維諾;殘雪是中國的卡夫卡;莫言、陳忠實是中國的馬爾克斯;格非是中國的博爾赫斯……
為什麼卻不說,馬爾克斯是哥倫比亞的曹雪芹,博爾赫斯是阿根廷的莊子呢?
當代文學批評家對西方文學的推崇、對中國傳統文學的輕視,並非是中國文學不行,而是當代文壇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傲慢,缺了對祖先作品的回望,把目光只放在國外,把他國的概念、派別,強行往自己身上按,彷彿一雙不合腳的鞋,裝飾再好看,穿在腳上,也終究走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