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夢》
文藝,需要境界;文藝,也需要鏡子。
有境界,才能氣象萬千,不斷髮展;有鏡子,才能端正自我,不至於跑偏。有鏡子時刻照著,文藝才具備有境界的可能。
所以,我們需要藝境,也需要藝鏡。現在的文藝在藝境上出了許多的問題,恐怕是在藝鏡上有所缺失。
北京青年報從今天開始開設“藝鏡”專欄,以文化新聞評論的方式,以新聞媒體的冷峻眼光,洞察和分析當下文化領域新事件、新現象、新趨勢和新問題,以促進文藝事業和文化產業健康、理性地發展。
近日,北京京劇院知名程派青衣演員郭瑋在著名京劇藝術家李文敏、王碩的指導下恢復排演了包括全本《春閨夢》《牧羊卷》等一系列程派經典劇目。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春閨夢》,現在舞臺上經常演出的都是該戲的後半部,而前面的“送徵人”不見舞臺久矣。
郭瑋的這次程派經典劇目的復排與演出不僅得到了專業行家的認可,也受到了觀眾的認可,所謂既“警”了前臺,也“警”了後臺。作為成名已久的年輕演員,忍受寂寞,再次下掛,重新學習,這在當前的京劇行業,乃至當前傳統藝術行業裡也是少見,但此舉對當前的京劇藝術和京劇行業,都是具有啟示性的。
當前京劇藝術,乃至整體的傳統藝術,都遇到了一大危機——什麼是標準?例如京劇,譚鑫培走紅後,湖廣音中州韻始終佔據著京劇聲腔體系中的主導地位,但是現在“梆子味”京劇、“落子味”京劇卻能大行其道;又如京劇“程派”藝術,各種唱法各種腔調,低迴婉轉、清新幽雅者有之,鬼哭狼嚎、聲嘶力竭者有之,胡演亂演、妖魔瞎舞者更有之,奇怪的是似乎只要演員賣力氣,不管怎麼演都能獲得掌聲和喝彩,而一些演員也沉浸於這種廉價的掌聲與喝彩裡自以為是,不能自拔。但是這些演員距離程硯秋先生的藝術是近了,還是遠了呢?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眾多,但總結起來不過是京劇藝術的推廣與普及工作仍然做得不夠,觀眾對京劇藝術的審美懵懂不明;流量與票房成了決定舞臺藝術走向的唯一標準,不管你的藝術水平如何,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社會影響力,只要有流量能掙錢就上臺,就可以演,反正也不是黃色低俗的演出,更不是潘金蓮毒死武大郎的那碗藥湯子,看不死人。
因此對於傳統文化工作者來說,幫助觀眾對傳統藝術有一個正確全面的認識,讓觀眾能夠領略到傳統藝術的真正魅力,而不是“霧裡看花”,這是緊迫而必須要做的工作。就京劇而言,就程派藝術而言,挖掘和復排優秀的傳統劇目,展現當年藝術家創作時的舞臺規範、唱腔譜曲,特別是藝術精神和藝術理念,這是撥開當下京劇迷霧的最好方法。
郭瑋此次復排全本《春閨夢》便是順著這個趨勢去做的。無論是在劇情的編排上,還是唱腔的設定上,基本都不出程硯秋先生的演出劇本,更是謹守程硯秋先生的藝術思想。而也就是在復排過程中,郭瑋發現了程硯秋先生在藝術上的開放精神。
在“送徵人”一折中,四對不同家庭的夫妻同時出現在舞臺上各自告別,此時用四對輪唱的方式呈現,表演到位卻又互不干擾。郭瑋說這個設計的效果就跟電影蒙太奇似的,自己沒有想到那麼多年前程先生的戲就有這麼“現代化”的表現了。
對於挖掘和恢復優秀傳統劇目的工作,很多院團和演員也都在做,但有的成功了,有的恢復演出的效果卻不盡如人意,關鍵在於如何對待重生的老戲,是修舊如舊,還是適當裁剪。從成功的例子來看,顯然後者更符合科學的精神。
此次郭瑋在復排《春閨夢》《牧羊卷》中都對原作進行了適當的改變,主要是刪減了一堆碎場子,使得整齣戲時長縮短,敘事更為緊湊。而對於唱腔、唱詞並沒有進行大的改動,更沒有為了刻意適應今天的審美或者所謂的時代要求,而創所謂的新腔,或者非要編寫深化主題的現代味唱詞。
對於郭瑋來說,自己在老戲上進行刪減是為了實際演出的需要,這本身就是一種創新;其次,自己在演唱和表演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方法,本著“自然”“好聽”“好看”的原則,不會為了創新而創新,結果出奇不成反成醜。
郭瑋稱這次復排程派經典劇目是自己二次下掛,而自己所以二次下掛,也是因為從藝之路上遇到了一些挫折和坎坷,自己也有被舞臺冷落的時候。這也讓她有時間有精力去反思自己是否還要吃戲飯,還要登舞臺,在過去的從藝路上自己是否有過迷失?而也是這個時候,李文敏老師經常會問她“為何老不找我學戲”,所以她決定跟老師再從頭學一遍,而李文敏老師的兒子王碩老師也一同幫助她把程硯秋先生的這些經典重現舞臺。
老一輩的藝術家有傳承的渴望,年輕一代優秀演員有重登舞臺的渴望,正是這兩股力量的匯合,使得前輩的藝術成果才得以保留下來,也使得我們以京劇為代表的傳統藝術能夠錯筋不錯骨地流傳下去。
“唱戲,別唱‘走跡’了,這就是我這次二次下掛最大的收穫。”郭瑋說了一個北京土語“走跡”。
攝影/趙怡可
來源:北京青年報